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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在胸腔中砰砰作响。
  像是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巨石在河道中奔腾,又像是陨石突破大气层后撕破空气发出的轰鸣。
  沉寂在他心中的不安与害怕都在看到投影中双膝跪地的男人后被具象化。
  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响沉重,他身上的那件黑色元帅披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味道。
  身形在那扇门前停住,推开门后就能看到他日夜想要见到的人。
  兰斯洛特的手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此时他的心中出现了另一种情感。
  他害怕了。
  这扇门后的男人不光是他想要见的人,还是已经知道了他帝国太子身份的人。
  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乌利亚。
  乌利亚会怎么看待他?
  是担心他的忠心下属?还是靠欺骗他坐上了元帅之位的太子?
  可能在这之后曾经那个替他遮风挡雨,从来不计回报地说喜欢他的男人就消失了。
  厌恶,憎恨,他再也看不到那双静静凝视着他的平静黑眸了。
  兰斯洛特想要推开门,就将心中一切所思所想都倾倒出来,说他是骗人也好,心机也罢,即使乌利亚再也不愿意相信他了,他也想去解释,去辩解,去拥抱那个遍体鳞伤的男人,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
  但兰斯洛特不能这样。
  老皇帝的眼线监控每时每刻都在,他若是只图此时自己的轻松,付出的代价将都由乌利亚承受,那时可就不是简单的一来一回,而是千倍万倍的代价。
  最终那扇门还是被他打开了。
  开门的同时,牢房内的声音更加清楚了。
  那是鞭子抽进肉里的声音,一声声地打在男人的身上。
  每鞭的间断不过几秒,之后又是鞭子的破空声,之后就是一声埋入血肉中的声音。
  一下......
  又一下......
  兰斯洛特的眼前有一瞬的模糊,那是大脑充血的应激反应。
  挥鞭的人是审判庭审讯的老手,他们知道打在哪里能让受训者最快的交代出实情,那里的皮肤最疼,也最难痊愈。
  审讯者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一般审讯只需要对他们施加一些对于精神力的控制,就可以让他们轻松地交代出实情。
  但乌利亚太过特殊,他的精神力高到甚至爆了审判庭的几架精神力控制仪。
  所以这刑法又变回了最原始的虐待,屈打成招。
  兰斯洛特推门走进去,每走近一步,离那个男人也就更近了一步,触目惊心的场面逐渐收入他的眼底。
  在血泊中的男人双手被桎梏在身后,双膝微微分开跪在地上,头随意的垂在胸前,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湿。
  有人推门进来他也好似没有察觉,头依旧低着,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而昏了过去。
  他的身上遍布着一道道骇人的伤痕,每一处都在向外渗着血,鲜红的血液打湿了破烂的衣衫,随着身体的轮廓滴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那件衣服还是在那颗星球上穿的衣服,这一路回来都没有换过。
  地板上的血污重重叠叠,有的早已干涸成暗红色,有的却还是鲜红,如初开的玫瑰妖异。
  血液中有着大量的信息素,整个审讯室二十四小时开着空气循环装置也依旧没有将这审讯室内信息素的浓度降低分毫。
  审讯者见兰斯洛特来了,侧身向他行礼。
  兰斯洛特觉得这场景可笑又可悲,昔日的英雄被人拷打虐待不成人样,他这个骗子倒被人敬仰。
  他们叫的并不是“元帅大人”,而是“太子殿下”。
  几声“太子殿下”似是唤醒了血泊中的男人,他的头缓缓抬起,眼神逐渐聚焦在了兰斯洛特身上。
  审讯室再一次陷入了沉寂,除了鞭子上残留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别无其他。
  跪在地上的男人抬头仰望着金发太子,后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就像是在看待宰的羔羊,没有同情,没有悲伤。
  男人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身上多处伤口的疼痛,淡淡的笑挂在嘴边,无声无息。
  仅仅几天不见,他们的身份地位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跌落神坛,另一位则是恢复了他众星捧月的太子地位。
  乌利亚漆黑色的双瞳对上淡蓝色的眼底,长久的拷打虐待没有为这黑色蒙上一丝阴霾,他们对望,似是星空对着大海,每一处都深远而幽邃。
  那一眼时空都好似为他们停住脚步,星辰不再转动,太阳不再升起。
  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身边的审讯者以为兰斯洛特是来巡查工作的在一旁为他做着报告。
  “凯恩·乌利亚,编号:6379s-32a1,年龄26岁,性别男性alpha,精神力双s级,因犯叛国罪与违背人类共同利益被捕。”
  闭嘴....
  “三次精神力控制未能得出有效供词,遂采用备选方案......”
  不要再说了......
  兰斯洛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他想要靠近,想要触摸......
  他走上前,黑色军靴踩在血泊中甚至能够溅起血花。
  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那是曾经光芒万丈,受万人景仰的帝国战神,乌利亚元帅。
  不知两人听进去了多少,他们只是那样久久的凝视着对方。
  “知道我是帝国太子有什么想法?”兰斯洛特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被问话的男人只是那样看着他,一言不发,嘴角的笑容依旧。
  一旁的审讯者又是一鞭子抽到乌利亚身上:“太子殿下问你话呢!”
  那一鞭的几乎是贴着兰斯洛特的耳边甩在了乌利亚的身上。
  皮开肉绽的声音近在咫尺。
  兰斯洛特的眉毛皱了一下,这是他今天进入这间屋子以来唯一一次面部表情的改变。
  男人的笑未减分毫,眼看审讯者手中的鞭子又要抬起。
  “住手!”兰斯洛特脱口而出的音色竟然有些破了音。
  审讯者退后一步开始解释:“从三天前我们开始讯他,他就是这副样子,您来了他还会抬个头,在这之前他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点反应都没有。”
  兰斯洛特眉头皱的更深,从三天前开始......
  已经讯了三天了,也就是说乌利亚已经在这跪了三天,跪在这冰冷的地板上,受着一鞭一鞭的打。
  他没法想象这有多痛苦,审判庭也知道alpha人种的恢复能力很强,一天好几拨人轮番着打。
  身上的伤口还没见愈合又被抽开,伤口一道叠着一道,除了脸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肤。
  兰斯洛特将手上的白色手套摘掉,伸手抬起了男人的下巴。
  男人很是配合,顺势将头仰起,嘴角的那抹笑印在兰斯洛特的眼里,心脏的每一处血管好似都被牵动着,无声地痉挛着。
  兰斯洛特想从那双眼睛中捕捉到一丝属于他的情感。
  他想要从那笑意中找到仇恨,寻到愤怒,或许这样能够抚慰他那深深的负罪感。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琢磨不透,他从那双眼睛中看到看不到丝毫的恨意,厌恶、仇恨、愤怒、不解一概没有,甚至一丝负面的情感都寻不到。
  “你不恨我吗?”
  兰斯洛特问出了今天的第二句话。
  审讯室内又是长久的寂静。
  双膝跪地的男人这次也依旧没有说出一个字。
  在兰斯洛特尔准备要收回手时,男人的头微微侧过一个角度,鬓发擦着兰斯洛特的手心,在只有他们可以看到的角度,在他的手心落下一吻。
  若是兰斯洛特今天带着他送的那枚镶嵌着海蓝色宝石的戒指,那这个吻就会不偏不倚,落在他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处。
  那一刻兰斯洛特的脑内好像有一根弦突然断了。
  ......
  “没看出来你还会信古地球时代的这种说法。”
  “所以左手无名指戴戒指是什么意思?”
  ......
  “代表着送戒指之人永恒的忠心。”
  ......
  那根弦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雪山的一弦,堤坝的一弦,断后雪崩泄于高山之下,决堤后大水奔于洪荒万里。
  也是兰斯洛特对他的所有情感......
  仰慕、爱慕、思慕......
  万千思绪交融于一点,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兰斯洛特的害怕恐惧,不安焦虑全都在这一吻中烟消云散。
  那浅浅的一吻不参杂任何□□,但却承载着更重的重量。
  没有一句的质问,没有一言的辩解。
  躲过了皇室的监控,逃过了审讯者的眼睛,将他所思、所想、所欲、所求都悉数传达给了兰斯洛特。
  这一吻胜过千言万语,倾注于此,无需言他。
  思绪自是已在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