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顷身上前搂紧她:“别怕阿瑜,我会治好你,别怕,相信我。”
……
八月尾。
顾文捏着金针,仰头问,阿瑜,可有感觉。
宁瑜摇头,眼里一片灰暗。
九月中,顾文拔了金针,日复一复一日地问,阿瑜,可有感觉?
宁瑜还是摇头,沉默,又平静。
十月上旬,宁瑜坐在床上,顾文照例给她下针,针扎在她大腿处,她拧了下眉,顾文抬头恰好看到她的表情,他屏住呼吸,心都要飞出来,“疼,是吗,阿瑜,是不是疼?”
宁瑜呆了呆,顾文重又给她另一条腿下了针,宁瑜低叫了一声,然后清醒过来,她一时忘了反应——
“阿瑜,有效果了!”
顾文一把将宁瑜按到怀里,激动地大叫!
宁瑜呆呆的,慢慢的,脑子里才有声音,她的腿,疼了?她的腿有知觉了!她猛地抱紧顾文,“我的腿能好了吗?”
“只要有感觉,就能好!”
顾文喜的都快哭了,宁瑜抱紧他,脸埋在他颈间,半晌才找回声音,她哑着嗓音道:“顾文,谢谢你。”
十月底。
外面阳光正好,宁瑜两手撑着床想要站起来,顾文站在一旁,伸着两只手紧张的随时准备扶她。
“我自己来。”
宁瑜满头大汗,她腿使不上力气,吃力得好像幼儿学步,顾文去搬了桌子过来,让她二只手扶着,好撑着站起来。
宁瑜手死死按着桌子,腿强撑着,两条腿和双脚就像棉花一样,又疼又软,像根本站不起来!她有劲也使不得,累得直喘气浑身都是汗。
“阿瑜,撑着,撑一会儿。”
顾文站在一旁举着两只手紧盯着她——
宁瑜努力绷直腿,咬着牙强撑,双腿依稀有了些力道,她心急,还想站着,不想支不住差点摔了,顾文抢过去抱住她,搂着她的腰讲:“你靠在我身上,一步一步挪。”
“你别搂我,我自己来。”
宁瑜喘着气推开他,抓着他的双臂撑着身躯站起来,一小步一寸一寸往前挪,她花了两刻钟才挪到门口,三米远的距离,但是顾文与她,都激动的快哭了,她的腿能用了!
她累得满身是汗,顾文抱起她放到床上,他去倒了热水,拧了布巾给她擦脸,温柔地道:“这个就要日日练习,我曾经见过人开始与你一样,行走不便,练了半年硬是练好了。”
宁瑜用力点头,伸手去抓他的手,直直地看他,眼眸又黑又亮,顾文笑,弯下腰,凝视着她眼眸,手下轻柔地给她擦脸。
又过了一个多月,宁瑜日日练习,已经可以自己站起来,勉强往前挪上几步,双腿也日渐有力。
十二月底,快过年的时候,宁瑜已经能走到院子里了,下大雪了呢,满院银妆素裹,她穿着严实的大氅,戴着绒帽,在雪坑里,留了一串歪扭的脚印。
顾文在院子里给她折梅花,回头一看,站在红梅下捂着嘴瞧着她笑,眼弯弯的,宁瑜蹲知道在他笑自己走路难看,吴伯说了,她现在走路像个鸭子,她蹲下来,不服气地团了个雪团子砸过去。
雪团子在顾文的衣服上砸了个白团印,顾文笑着掸了一下,拆了红梅走过去扶她起来。
“再过你一个月,你就能拿腿踹我了。”
顾文讲,她这些日子养得气色极好,肌肤晶莹剔透,盛过满院的红梅,顾文摘了一朵红梅,轻轻别在她的耳侧,宁瑜忽然抱住他,她也不说话,就是抱着他。
顾文搂着她的肩,同样沉默,他懂她的心思,懂她的恐慌,腿好了,她就要回去了,她不想回去,可是她一定要回去。
“阿瑜,不走行吗?”
顾文乞求,哪怕知道会失望,他还是不死心。
宁瑜抱紧他,把眼睛闭上,良久她沙哑地开口,“顾文,我前一世,这一世,从未真正的任性过,这是我第一次任性,遇到你,我才发觉,哪怕这一世一样是凄惨的结局,也没有白活。”
她没有给他承诺,顾文闭上眼睛,搂着她,苦涩地,又甜蜜地嗯了一声。
年前的时候,吴伯悄悄地出城,到了风灵城,把顾云接回来了,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晚上,宁瑜趴在窗口的榻上看星星,漫天繁星,像璀璨的宝石一样,顾文端着药进屋,笑着讲:“天冷了,快别看了,把药喝了。”
宁瑜坐下来,端了药靠在床前,笑着说:“我以前从来没这样认真的看过星星,最近才发觉星星真好看。”
“星星就在那里,你想什么时候看都一样。”
顾文坐下来,宁瑜喝了口茶轻轻摇头,“不一样的,人在不同的心情下看星星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吴伯把小云接来了,你要通知你哥吗?”
顾文说完拢下袖子,露出几分不自在了,不等她问,他便自己交待了,“我故意没惊动你哥,我怕他把你带走。”她的腿一天比一天好,他真的高兴,可是每晚睡觉的时候他又恐慌,怕失去她,怕得整晚整晚做噩梦。
宁瑜也垂下头:“先不通知了,再说吧。”
过年的时候,吴伯买了炮仗,满院子雷响,顾云吓得躲到宁瑜身后,又好奇地伸头来看。
宁瑜是不会做家事的,野外烤肉还行,细活干不来,她便跟顾云守着个小炉子熬浆糊,她教顾云写春联,然后把顾云写的歪七扭八的福字贴满了前后院,吴伯从前院笑到后院!
宁瑜跟顾云站在院子里瞧着,两个吃白食的面对面傻笑,都很满意,宁瑜折红梅编了个花环给顾云戴在头上,两人在院里打雪仗,顾文跟吴伯在堂屋做包子,瞧着她们两个像孩子一般打闹,笑得满屋子乱震。
除夕夜。
宁瑜与顾文坐在屋檐下,一起守岁。
“在算什么?”
顾文听她嘴里念叨不停,笑着问。
宁瑜握紧手,低声说:“又过去一年了,我二十岁了,竟然已经过五年了。”她心里忽然很恐慌,还有六年,时间竟然过的这么快!
顾文听得笑:“是啊,我都二十五岁了,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才十六岁,都四年过去了。”
“……顾文,我想我娘了。”
宁瑜忽然说,嗓音沙哑,顾文一下沉默了,他握紧她的手,脸挨着她的耳侧,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宁瑜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先不想了……
第44章
三月,春暖花开,城外的桃花都开了。
宁瑜的腿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走起来依旧有些慢,左腿落了点残疾,走快了便会姿势滑稽。
又三个月过去了。
已经都三月了。
欢喜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
宁瑜坐在床边,她手摸着被子,摸着床,又摸柜子,心中不舍,她走到门口,扶着门,看院子里的顾云。
顾云头上戴着桃花编的花环,笑得灿烂,“姐姐,好看吗?”
宁瑜一笑,她上前给顾云擦掉脸上的灰,又拉他坐到屋檐下,拿着梳子一下一下,轻柔地给他梳发。
顾云乖乖的坐着,两手玩着花环,他摘了一朵桃花,起身簪到宁瑜发间,笑嘻嘻,“姐姐好看。”
宁瑜摸他的脸,宠溺地一笑,搂住他的腰,她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顾云,以后要听哥哥的话,不要乱跑知道吗?”
宁瑜轻声说,顾云歪着头点了点,忽然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宁瑜笑,快速给他梳好发,笑道:“去找吴伯吃饭吧。”
顾云欢快地走了。
宁瑜回屋换了一身男装,她从枕下抽了信摆到桌上,她手按在桌上,站了片刻,猛地吸了口气,拿了匕首转身决然地离开!
终是要分开的,越久,便越难以割舍!
顾文出门采药了,看到宁瑜要走,吴伯迎出来急忙问:“阿瑜,你要去哪里?”
宁瑜笑一笑:“吴伯,我出去买点东西,您照顾好顾云。”
吴伯点点头,叮嘱她小心。
吴伯陪顾云玩,教他认字,盼着他能变得聪明一点,让顾文少操些心,顾云却坐不住,握着毛笔一通乱画,费了好几张纸便要去找姐姐。
顾云跑到宁瑜房里,看不到宁瑜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在屋里转了几圈,蹲在地上努力地想,慢慢地,难过便涌上心头,他哇地哭了!
吴伯急忙过来哄她,拉他坐到榻上,倒茶给他,解释给他听,“姐姐去找哥哥了,一会儿就回来。”
吴伯腾出手,才瞧见桌上有一封信,上面写着:顾文亲启。
吴伯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倒出信,这一看直急得跺脚!赶紧的安慰了顾云,锁上了门出门去找顾文。
走了一个多时辰了,晌午了。
宁瑜翻身下马在路上休息,她拿了水囊喝水,水入口苦涩,她怔了一下,忽然就难过的哽咽了,她怕苦,顾文总会在她的茶里兑上花蜜,或者梨汁,甜甜的,她都喝习惯了,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宁瑜仰头,灌了一大口苦水,狠力抹了下嘴,掏出饼子吃。
“阿瑜!”
顾文策马追过来,到跟前急忙跃下马,宁瑜扶着树起身,一脸冷漠,“你看过信了,我不是写的很明白,你还追来做什么?”
“阿瑜!”
顾文上前紧紧抱住她,嗓子都哑了,“不走好不好?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
她从来不说,但是顾文看的出来,她是爱他的!
宁瑜闭了闭眼睛,狠下心推开他,她不想说话,怕一开口便会心软,她推开他便要上马离开,顾文拽着他的手不撒——
“放开!”
宁瑜忽然发怒,甩开他的手咆哮!吼完她便后悔了,她凭什么朝他发火?她回头忍着泪讲:“顾文,我真的爱你,可是我已经是大盛国的皇后了。”
“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当皇后,你说过你讨厌殷钰,讨厌大盛宫!”
“因为我娘在盛京!”
宁瑜拔高音喊,喊完自己也哭了,她哽咽道:“你明白吗?我娘质在盛京!我爹是宁国公!我宁家是注定要战死在的沙场的!我从生下来就不是为我自己活的,人人都说我骄纵任性,可是我从出生就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