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被赵王半架半推着, 急三火四地赶到了寿康宫。
宫门紧闭。
门口的护卫成队成列,刀剑出鞘, 弩.箭搭在弦上, 长.枪高持……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
看这阵势,若是有人敢在此时打开那道宫门,只怕立时就会被兵刃加身, 被穿一个透心凉。
只是, 当赵王架着瑞王出现在宫门口的时候,却无任何一个人出面阻拦。
甚至, 还有极有眼色的领兵军官, 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吱呀呀!——”宫门洞开。
内里的情形尚不知其所以然, 只看着外面的情形, 简铭都要忍不住冷笑出声了。
他佯作什么都没看到, 随在瑞王和赵王之后, 快步进入宫门。
赵王轻车熟路地直奔寿康宫的正殿。
“皇长子现在何处?啊!”瑞王平素也是懒散惯了的,这会儿已经被赵王架拢得喘不匀气息。
他却还忙着关心皇长子的所在。
“王叔放心!放心!就快到了!”赵王忙不迭道。
正殿之内,似乎尘埃已经落定。
平国公郑远的帽子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胡子头发也乱了, 脸上还被抓出了好几道血檩子。
他半俯着身, 双手死死按着一个人。
那人比他的情状惨多了——
莫说头上的帽子了, 连头上束发的簪子都只剩下了一半, 头发散落得如同一个疯子, 上面还沾着几缕血迹。
这人的嘴已经被平国公用破布塞了个严严实实, 说不出半个字来,只“呜呜呜”地不甘心地叫着,身上的袍子几乎成了一缕缕的, 凝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显然受伤不轻。
这么一幅尊容,谁还能认得出,这是当朝首辅王丞相?
平国公将王丞相制伏在身下还不够,听到他犹呜呜地叫唤,又猛地一拳擂在了他的鼻梁上。
“祸国殃民的恶贼!今日让你犯在我手里!敢谋害天子?敢杀皇储?你是想谋逆吗?”平国公说得兴起,又是一通老拳。
他到底是个武将出身,虽然年纪大了,余威犹在,那拳头虽然不似年轻武人一般有力,打下去也够受的。
王丞相则是个纯粹的文官,平素用智不用力惯了,哪里经得住这好一顿老拳?
几拳下去之后,王丞相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几乎已经半死了。
瑞王和赵王,对于王丞相是不是被平国公打个半死是不很在意的。
他们关心的另一桩事——
“皇长子出事了?”瑞王惊呼出声,几乎要厥过去。
平国公正打得尽兴,此时方恍然殿内多了好几个人。
他愣神地抬头,见到惊惶失措的瑞王,呆了呆:“瑞、瑞王殿下?”
平国公迅速地向随瑞王同来的赵王和简铭扫了一眼。
“皇长子呢?啊!”瑞王急道。
平国公啊了一声,手往前一指:“在里面……”
瑞王顾不得听他说完,拔腿就往里面的偏殿跑。
赵王紧随其后。
简铭则不那么着急,他的目光在平国公的脸上停留了几息。
平国公也不知是否看到简铭在打量他,他好像又沉浸在了揍王相的乐趣之中,又是一拳狠狠砸了下去:“祸国殃民的恶贼!”
简铭:“……”
“郑大人再这么打下去,只怕死无对证了。”简铭幽幽地开口。
平国公听到那幽森森的一句,已经举到半空的拳头蓦地停住。
他斜眸看简铭,眼中有探究的意味。
简铭勾唇,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接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飘声道:“郑大人也不想落个谋害皇亲的罪名吧?”
平国公闻言,一双眼睛登时张得老大,那拳头便怎么都抡不下来了。
简铭比瑞王和赵王迟了一步到达偏殿。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见识到偏殿内的光景。
相比正殿内的拳头横飞和鲜血崩流,这里的情景更加地诡异。
郑贵妃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偏殿的一角,皇长子裹着襁褓,被她死死地搂在怀里。
她的容貌本就偏娇柔,此刻看起来更让观者不由得心生同情之感——
忍不住就会生出,这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在保护自己的孩子的感觉。
而在偏殿的另一角,太后萎顿在地,一派颓然景象。
太后的嘴角挂着冷笑。
虽然已是颓败之象,她周身摄人的气度犹在,令人不敢轻易惊扰。
在她的面前,一个穿着宫中侍女服色的人影,跪伏在地,脸紧紧贴在地面上,无法看清其容貌。
准确地说,这人似乎不敢直面此刻的太后。
赵王冲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抢身到郑贵妃的面前。
“皇长子可还好?”他甚至朝郑贵妃伸出了手。
郑贵妃不知因为受了惊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正抖得厉害,感觉到有人靠近,她慌忙转身,脸朝向殿壁,亦将皇长子护佑在身前。
赵王没得到回应,两只手尴尬地晃了晃,只能干笑两声。
他拧转头,求助地看向瑞王。
瑞王面色肃然地看了一眼太后的方向,抬步走向郑贵妃所处的角落。
“贵妃,本王在这里,你不要害怕!”瑞王沉声道。
郑贵妃闻言,惶然抬头,见来者是瑞王,神色似乎有所松动。
瑞王朝郑贵妃怀里的襁褓看了看。
“皇长子是睡着了吗?”瑞王小心地问。
听到自己的孩子被提及,郑贵妃明显紧张起来,她将襁褓抱得更紧了。
赵王在旁边看得直嘬牙。
“王叔,她可别把皇长子给闷死了……”赵王小声道。
被瑞王狠瞪了一眼。
瑞王继而转向郑贵妃,温声道:“贵妃,你放心,有本王在这,任谁也伤害不得皇长子。”
郑贵妃无助地抬头,脸上犹挂着泪痕。
瑞王轻叹。
见她这副模样,瑞王生恐她神志已经不清楚,更不放心皇长子被她死死搂着。
“你信不过旁人,难道还信不过本王吗?本王是先帝的亲弟弟,这孩子是先帝嫡脉,也是本王的侄孙儿。你还担心本王会害了他吗?”瑞王晓之以理。
郑贵妃果然又有所松动。
瑞王轻舒一口气,再劝道:“孩子在你这里,恐怕有人害他。你先把他交给本王,本王保他安然无恙,好不好?”
郑贵妃终于动摇,颤颤巍巍地将襁褓朝前递了递。
似乎还不大放心,有些想缩回手的迹象。
瑞王再次和声劝慰。
郑贵妃这才抖着手,将那襁褓送到了瑞王的手中。
瑞王迅速接过。
他平生恐怕也不曾身手这般敏捷过。
接过襁褓的第一件事,瑞王就是先将其掀开——
皇长子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双眼闭得紧,呼吸均匀,正在熟睡。
瑞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禁不住叹了一声:“谢天谢地!”
话音甫落,变故突起。
一个黑影突然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蹿了出来,合身不顾性命地朝瑞王身处的位置扑了过来。
他浑身罩在黑色夜行衣内,连脸都用黑布罩住,只留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而此刻,那双眼睛里面露出的狠戾凶光,竟是直迫瑞王和他怀中的襁褓,不死不休。
瑞王是个不会武功的,哪想到会有如此猝变?
被那黑衣人的杀意拢住,瑞王竟是连动弹都没可能。
眼看着,那道黑影以迅雷之势扑了过来,转眼间就要血流当场……
突然,从远处横飞来一样沉重的物事,拦腰砸在了黑衣人的侧面。
饶是黑衣人身速极快,也经不住这么一下子。
他的身体在沉重的撞击之下,斜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了偏殿的朱红立柱上。
瑞王和皇长子之危得解。
解危者自然是简铭。
他甫一进入这间偏殿的时候,便感觉到了隐隐的杀气。
殿内之人,皆是妇孺,明明没有任何人具备这样的杀伤力。
然而简铭的敏锐感觉是久经战阵沙场历练出来的,绝不会出错。
是以,他始终戒备着。
直到那名黑衣刺客耐不住出手,简铭早一把抓住了就近的一张楠木书案,拼尽全力,掷了出去。
简铭是何等的身手?
被他全力这么一掷招呼到身上,那名黑衣刺客焉能讨到好处?
黑衣刺客身体斜飞了出去,脑袋正撞在立柱上,已经撞了个头破血流。
他不止头上受了伤,身体侧面的伤更重——
被简铭奋力一掷之后,那张楠木书案粉碎,黑衣刺客的脏腑也瞬间粉碎。
登时扑倒在地,吐血不止。
简铭掷出书案的同时,人也飞身而近,落在了那名黑衣刺客的身前,挡住了身后的瑞王和瑞王怀中的皇长子。
赵王则在简铭掷出书案之后,一下子像是醒了过来。他突然跳起身,冲到了那名黑衣刺客的面前。
简铭挑眉,看看地上躺着的刺客,又看看一脸愤然的赵王。
“言之,你不觉得……他这身打扮……眼熟吗?”赵王喉咙滚了滚,屏息。
简铭睨着那名黑衣刺客:“殿下的意思?”
“鹞子死士!”赵王低声道。
他忽地俯身,似是想去查探那名刺客的情状。
“小心!”简铭忙道。
赵王的手刚伸到一半,那名刺客突然“噗”的口中吐血——
黑紫的血,浸透了罩面的黑布,刺客的脖子一歪,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