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盯着虞昭昭,沉声说。
见状,虞昭昭抿了抿唇走过去,没等他说话就拿过他手里的小瓷瓶,细致又麻利的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完了后抬头说:“好了。”
“身上还有其他伤吗?”
裴问鹰眸锁住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换成,“腰。”
闻言,虞昭昭微微敛眸,平静的说:“衣裳脱了。”
裴问顿时傻眼,再去看虞昭昭,眸子平静如湖水,不起一丝波澜,脸上无一丝羞涩,这像一个未出阁女子说的话吗?
片刻,他还是默默把袍子脱了。
“转过身去。”虞昭昭又说,脸上没有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裴问张了张嘴又闭上,转过身去后才觉得哪里有点怪,但又说不上来,只好在心里默默的压了下去。
腰上的伤比手臂上严重多了,触目惊心,虞昭昭拿了手巾过来将伤口周围擦了擦,撒药之前提醒道:“忍着点。”
话落,便撒药,虞昭昭看着都觉得疼,却没听到他吭一声。腰上不好包扎,她衡量了一下,问:“能站起来吗?”
裴问试着站起来,右腿完全使不上劲,见状,虞昭昭倚过去,双手穿过他腰间,布条绕了两圈,人准备从他腋下绕过去打结,却看到他硬撑着,额上虚汗直冒,脸色涨红。
虞昭昭动作顿住,二话不说扶着他坐下,低声问:“受不住了怎么不说?”说着人就走到他身后去,见布条上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又说:“人放松。”
整个人僵硬得跟什么似的。
终于包扎好了。
裴问拧眉,深不见底的眸子一直盯着虞昭昭看,只见她走到方桌旁,倒了杯水端过来,递给他,“喝吧。”
他没接。
虞昭昭忽而一笑,红唇轻启,“王爷不会是担心有毒吧?”
裴问接过喝了。
之前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一刻终于看明白了。这副冷静自持,淡漠的模样才是真正的虞昭昭吧,前几次都是装的。
他在打量虞昭昭,虞昭昭也在打量他,心里自有盘算,紧接着问:“王爷准备今夜在这歇息吗?”
“你受伤了,去床榻上吧。我在软塌上睡就好。”没等他说话,她又连忙补充道。若给他造成她想色.诱他的感觉就不好了。
裴问不语,直勾勾看着她,带着三分打量,两分探究。
虞昭昭大概猜到,他在无言的问为什么。默了下,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坐下来,不疾不徐的说:“王爷,今儿个我帮了你。要不你也帮我一次?”
闻言,裴问轻挑眉,用鼻音淡淡“嗯”了下,意思继续说。
虞昭昭拉开椅子坐下来,娓娓道来:“王爷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人人忌惮。我跟王爷恰恰相反,虽出自侯门,却是个爹不疼姨娘不爱,嫡母尖酸刻薄,嫡姐恶毒的庶女,今日同嫡母一道来洪福寺,想必早有计划。”
“要么找人玷污我的清白,要么找人杀了我,一了百了。还望王爷看在我刚才勤勤恳恳包扎的份上,保我周全。”
裴问沉思了下,而后嘴角微勾,低声问:“这就是你乖乖给本王包扎伤口,还把床榻让给本王的原因?”
“是。”虞昭昭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
裴问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说:“扶本王去床上。”
虞昭昭应声。
两人似乎就这样说定了。
夜深了,蜷缩在软塌上的虞昭昭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一直觉得她很了解男人,也吃透了男人本质,直到遇到了裴问,才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这个男人软硬不吃,捉摸不透,且狠戾决绝。
虞昭昭这边不平静,心里又装着事,一夜都没怎么合得上眼。虞娇娇又何尝不是,寺庙里的屋子简陋,床板太硬,被褥太旧,哪哪都不合意,怎么睡得着。
其实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虞娇娇迫切的想知道,沈珍珠准备怎么对待虞昭昭?以什么样的方式?
所以天才蒙蒙亮她便急匆匆起来了,穿戴好衣裳迫不及待往沈珍珠的屋子去,到了后,红袖将她拦住,“小姐小点声,夫人还未起来。”
虞娇娇面上带着一丝不快,敷衍的“嗯”了下,抬脚进去。
沈珍珠人到中年,睡眠本就浅,这段时日又被林星月和虞昭昭搞得心力交瘁,睡眠越发不好了,听到声音便醒了,正准备呵斥两句,见是虞娇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没等沈珍珠说话,虞娇娇就跑过去,“娘,你醒了啊?”
沈珍珠撑着身子坐起来,脸上带着些许憔悴,昨儿个舟车劳顿,加上心头盘算着事,这又突然换了个地方休息不好,全身都感到不适,说话也带着几分无力,“娇娇,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虞娇娇亲昵的倚过去,笑盈盈的说:“我想娘了就过来了。”
“你这丫头啊。”沈珍珠笑了笑。女儿就是她的贴身小棉袄,又是她第一个孩子,平日里都放在心尖尖上疼的。
虞娇娇等不及了,没说两句就让下人都出去,挽着沈珍珠的手臂问:“娘,你准备怎么收拾虞昭昭啊?”
“你给我说说嘛好不好?女儿一宿都没睡好。”她嗔完,又正儿八经说:“娘,这次你可不能心软,一定要让虞昭昭翻不了身。”
“你就放宽心,等好消息就是。”沈珍珠柔声回。这段日子来虞昭昭越发不受控制,她怎么可能会心软。
虞娇娇怎么可能依,缠着沈珍珠,一个劲撒娇:“娘,你就给我说说嘛。”
“你忍心看着女儿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吗?”
最后沈珍珠被缠得没办法了,才压低声音说:“今儿个你舅母会来,带着庶子沈宝强,见了虞昭昭后,给他点拨两句夜里就知道怎么做了。”
“第二日咱们再带人去她房里,被人看见,虞昭昭是沈宝强的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虞娇娇一听,越发激动。
沈宝强是她舅舅的庶子,不务正业,一天天花天酒地,通房无数,除了长得还不错,一无是处。娘是意思是要沈宝强去玷污虞昭昭的身子,这样也不错,若众人瞧见后,虞昭昭就是沈宝强的人了,在佛门净地做出这等丑事,是个人都要唾弃她,最后连个妾的身份都捞不着。
那是她舅舅家,到时候她想怎么磋磨虞昭昭就怎么磋磨。想到这,虞娇娇脸都快成花了,迫不及待的问:“娘,舅娘们什么时候到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这才天亮,你舅娘不可能半夜就上路。再快也要下午去了。”沈珍珠说完,仔细看了眼虞娇娇,“娇娇,你看你这眼睛一圈都带着淤青,昨晚没睡好吧,赶紧的再去睡一会儿。”
“虞昭昭在洪福寺逃不了的,放心吧。”
“我才不要睡。娘,那床板又硬又不舒服,被褥还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我想早点看完虞昭昭的戏回府里睡。”虞娇娇一脸嫌弃的说着。
“再坚持两天。”虞娇娇这么一说,沈珍珠才发觉是这床的问题,怪不得昨儿个怎么睡都睡不着,又道:“不想睡就算了,吃了早膳咱们去陪老太太礼佛。”
虞娇娇一听,一脸不乐意。
见状,沈珍珠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娇娇,娘一直在给你说,你是大姑娘了,以后也得像娘一般为人妻为人母,你若是一直这么任性,在夫家如何立足,以后遇事怎么办?”
“虽然我们的目的是虞昭昭,但打着陪你祖母的旗号来的,面子上总得过去。知不知道?”
虞娇娇转念一想,只要能让虞昭昭身败名裂,她委屈点也没什么。然后甜甜的应,“娘,我知道,我都懂。你放心吧。”
“那就好。”沈珍珠一脸欣慰,而后让丫鬟去取早膳,母女俩其乐融融的吃着。
……
虞昭昭这边也在用早膳,菜系单一,味道清淡,毕竟是斋饭嘛,她倒没什么,只是对面还坐着个裴问,便说:“王爷,你身上有伤,吃清淡好。”
裴问淡淡“嗯”了声。
屋子里一时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虞昭昭吃了小半碗青菜粥就放下了,抬头问:“王爷今儿个有什么打算吗?”
裴问风轻云淡的说:“没有。应该要在这再住上两日。”
“……”虞昭昭嘴角的弧度微微一僵,片刻说:“好,”
而后两人相对无言,虞昭昭早歇了心思,自然懒得找话题,这样的相处也不错,至少没从裴问眼里看出不善。
她猜想,裴问大鼓旗张找的那个女人要么狠狠得罪过他,要么是他很爱的女人,却因为各种原因跑了。
不过第一种的几率要大些,前些日子他把她当成了那个女人,所以大半夜闯进她闺房,试图质问,眼里还带着杀意。这样的举动,若是心爱之人,又怎么会。
想来如今是裴问搞清楚了,她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女人,才对她没了敌意。
饭后不一会儿,沈珍珠那边便来人说让她过去,然后去了老太太屋里陪着礼佛,一晃一上午过去了。
各自回了屋子,虞昭昭又跟裴问一道用午膳,紫苏和春雪都被她下了命令,没有旨意不许进内室。
下午自然又去陪老太太,直到傍晚,天色漆黑。
几人出来后,沈珍珠的贴身丫鬟红袖急急上前说:“夫人,沈夫人和沈小姐也来洪福寺了,刚到不久,正往这边来。”
话音刚落,沈珍珠面露喜色,转头笑着同虞娇娇和虞昭昭说,“走,快过去看看,你们舅母来了。”
虞娇娇暗暗激动,终于来了。
说着迎面而来一行人,走在中间的便是沈夫人,身着碧霞掐花缎面碟锦裙,万缕情丝挽成白云髻,发间插着一对玉镶镂空步摇,俨然一副贵妇打扮。边上是个妙龄少女,一袭烟云如意留仙裙,衬得肤色白皙,灵动不已。另一边上是个穿着墨青袍子的年轻男子,手里还拿着折扇,嘴角噙着笑,看起来倒是个翩翩郎君。
“大嫂,没想到你也来洪福寺了,真巧。” 沈珍珠笑着说完,目光转向一旁的少女,亲热的拉着手说,“好些日子没见宝玉,长得越来越打眼了。”
“大姑母说笑了。”沈宝玉得了夸赞,心里甜滋滋,面上谦虚道。
“珍珠,你可别夸这丫头,一天天爱美得很。” 沈夫人说完了,指着一旁的红袖继续说,“我当时看着这丫头眼熟,越看越像你身边的人,上去一问还真是,确实够巧的。”
虞娇娇也上前笑着招呼道,“舅母,宝玉妹妹。”
“娇娇姐。”沈宝玉连忙回应,两熟识的小姑娘说着说着就到边上去了。
沈夫人便将目光故意落到虞昭昭身上,看向沈珍珠,“珍珠,这也是你府上的姑娘啊?”
“是府上二姑娘,昭姐儿,平日里喜静,不常出门。”沈珍珠又对虞昭昭说:“昭姐儿,这是舅母,还不快叫人。”
虞昭昭乖巧上前叫了声“舅母”。
“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姑娘,难得长得这么俏。”沈夫人打量了几眼,发自内心的感叹道。再看向沈珍珠的目光意味深长了。
这么好看的姑娘竟然想方设法来折腾。
好生敲打,培养一番变成香饽饽多好,真是浪费。哪怕运气好,如今已成为侯府主母,骨子里还是庶出的,目光短浅。
怪不得明德侯府这些年越发没落了。
这么一想,沈夫人连维持表面的热情都有些勉强。
沈珍珠沉浸在自个喜悦的氛围里,没察觉到沈夫人的细微变化,转而对虞昭昭说,“昭姐儿,我跟你舅母聊会儿,你先回去。”
虞昭昭福了福身子退下,径直回了屋子,整个人才松懈下来,往软榻上一靠,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裴问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到虞昭昭身上,“累着了?”
闻声,虞昭昭蓦地坐起来,才想起屋子还有一个男人,连忙低头整理衣裳,抬眸回应:“还好。”
只是想到方才沈夫人边上的男子,不顾旁人,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就差没有扑上来了,若是没有指使,怎敢这般大胆。
想必沈珍珠的计谋就是这个了。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洪福寺远在城外,他们前脚来来,沈家人后脚就来了,还带着一男子。
“在想什么?你嫡母那边出手了?”裴问合上书,低声询问。看在虞昭昭安分守己,不聒噪的份上,他不仅侵占了人家的屋子,还侵占了床,关心两句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