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来得太快,希夷还是个孩子,接受能力比较块,竹猗心里想,他们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嘟囔道:“既然魔心都被封印了,剩下的不就是一副魔尊的肉身么,有什么好渡化的……”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大家陷入了一阵疑惑。
希夷抓着小鱼干的身子:“对啊,小鱼干的灵魂入了轮回,会重新长出身子的,真正要渡的应该是灵魂啊!”
忽然,竹猗想到了希夷方才说的排除一切不可能的话:“那有没有可能,这肉身上,也有,灵魂?不然上神牺牲自己,渡什么呢?”
他扒拉出了小鱼干的心脏,剖开身体,说:“你看,我就算抽出了心,里边还会留下一点,挖不干净,嗯……我就是打个比喻。”
希夷忽然似想到了什么,陷入回忆:“我记得第一次跟玄少卿和师姐在地界捉妖,遇到过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竹猗被他引去了目光:“怎么了?”
“唔……那里的鼠妖,是被女尸点化才修炼成了人形,当时我被抓下去的时候,发现,那些鼠妖很聪明,整个赌坊都被他们管得服服帖帖,如果不是脸长得像老鼠,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是金钱鼠变成的。”
山原:“不错,当时长安出现妖惑,重玄署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抓到了一点线索。”
希夷:“当时师姐和少卿在地界里跟女尸和鼠妖交手,正要逃命,结果发现,那些被鼠妖抓下来的工匠,一个个齐整整地跪在了死掉的鼠妖面前!”
山原:“什么?!”
竹猗好像模糊意识到了什么,让希夷继续讲。
“师姐说,人有三魂七魄,而那女尸将工匠们的魂魄打散,只留下一点意识,其余的都拿来点化了鼠妖。所以,鼠妖才能像人一样听从她,而那些工匠们,因为魂魄薄弱,只能像行尸走肉一般被驱使!”
他说完,竹猗顿时恍然大悟了。
“所以,少卿的身上,其实也有一部分魔尊的魂魄,而神心贯入,就是要渡化它。这天界也实在聪明,一大口饭咽不下,那就一口口吃!”
山原也想明白了过来:“少卿身上,既有魔尊的一部分魂魄,又有阿陵的一部分神的魂魄,原本相安无事,但现在……”
希夷:“从医理的角度上讲,就是,排异了。”
山原又提出了一个办法:“既然少卿身上的一部分魂魄已经被渡化,没了魔性,是不是把它们换回来就行了,这样,花娘子跟阿陵,就是一个完整的神的魂魄,而少卿就是……呃,魔性也没那么强了。”
他说着说着,就有点心虚了。
竹猗:“我们三个臭皮匠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一个少卿,你还要它魔尊复位?”
希夷:“现在师姐的身子框着他,加上缺了点魔魂,魔尊都能把东海的封印给破了。”
竹猗:“现在这个阿启尚存有理智,完全是因为,阿陵出现了。”
希夷把小鱼干塞到嘴里,有些惆怅:“阿陵是为了渡化魔尊,所以才将自己的神心挖了出来给他,连神都不当了。”
山原:“就为了,不让魔尊形神俱灭。”
“唉~”
众人又是一叹。
而远处的院子里,正站着一道少女身影,眸光微动,“三魂七魄……呵,阿陵,这便是你宁愿永失肉身,形神溃散,也不愿与我换回真心的秘密么。”
第121章 大婚之夜 “如今你身在人界,就不要再……
秀娘站在梳妆台前,仔细描摹完最后一道眉笔,惊叹了声:“清俊雅相,天然雕饰,没想到郎君装扮之下,竟能比女子还要好看!”
阿陵双手支着下巴,看着铜镜前的脸,一瞬不眨地,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郎君……”
秀娘打断女工的话,“哎!这个时候得叫新娘子了!”
她话音一落,大家不由掩嘴笑了笑:“倒是头一次见新郎变成新娘出嫁,而且,还是这么俊俏的新娘。”
“新娘子,酉时将近,要盖红帕子咯~”
秀娘正要将手中盖头铺上,忽然,门外传来道急促的声音:“等一下!”
众人回头,却是个妇人,身边还搀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路走不快,声音倒是急了:“还未梳长命梳呢!”
阿陵有些好奇:“长命梳?”
婶娘笑道:“对啊,这是习俗,来!白婆婆,这位就是新娘子,”说着,婶娘拿过梳妆台上的桃花梳,递给老婆婆,转头,又对阿陵道:“这位白婆婆,今年可是一百有三的岁数了,昨夜妖风大作,她跟着我们一道上山,身板子骨硬朗着呢,我们村里哪家姑娘成亲,都要她梳过头发!”
秀娘也道:“对对对!长命婆长命梳,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梳头发的白婆婆慈眉善目,笑得眉眼弯弯的,年轻时,应当也是个美人。
阿陵心里想,神仙没有年岁的尽头,百年不过沧海一粟,但对凡人而言,长久却是那么珍贵。
她朝白婆婆笑道:“谢谢。”
红色的盖头落下,掩住了眉目。
“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婶娘吉词唱完,女工便扶着阿陵出门,而原本守在门口,照习俗该拦夫婿的希夷、竹猗和山原,都……
“大概拦一拦吧。”
“意思一下。”
“不,师姐的婚礼自然要隆重……”
小道童话音还未落,人又被提溜着衣领扔到了一边。
阿陵眉眼是笑的,但说出来的话让希夷又沁了一层汗:“敢拦本尊的婚礼,你是想献祭么?”
希夷被吓得说不出话,眼泛泪光,竹猗忙抱着他,低声说:“大喜的日子,娘家人哭不丢脸。”
“呜呜呜……”
他刚一张嘴,山原就往他嘴里怼了块小鱼干。
门口,阿启接过阿陵的手,眉眼温柔,仿佛前一瞬欺负小孩子的人,与他无关。
希夷咬着小鱼干,眼见师姐上了婚轿,抹着眼泪从地上坚强地站起身,和竹猗山原跟了上去。
而阿启,则打马走在了前头。
山原问抬轿的轿夫:“敢问,这是要去哪儿拜堂啊?”
轿夫看了眼新郎的背影,低声道:“东海之滨。”
山原瞳孔一睁,回头朝竹猗和希夷看去。
为防阿启听到,山原在竹猗手心写了两个字:清垣。
竹猗翻开山原手心,也在上面写了个字:等。
天色昏暗,临近的东海海面上,浮起了一片深邃的黑暗,渐渐漫延至岸边,随时将一切吞噬。
轿子缓缓停了下来,竹猗看到不远处用红喜布盖着的香案,中间置了香炉鼎,只还未燃线香。
他朝山原看去,极小声道:“这是要上告天庭了。”
香案之前,此时站着一对璧人,新郎身形纤细,却眉眼英气,新娘身量修长端高,却微微低头,任是谁,都不会觉得它们不般配。
新郎执着新娘的手,燃起线香,两人各执一枚,只听他沉声念道:“敬告诸神,八荒魔域,今日我启都,娶朱雀上神陵光为妻,山河可鉴,天地盟约,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他说罢,蓦地,感觉手心处散发起盈盈的光亮,与那线香一般,愈来愈热烈,阿启握着阿陵的手更紧了,两人将线香插入香炉鼎中,忽然,一道猛烈的风从四处袭来,天空骤然变暗,云层仿佛要贴到海面。
众人惊慌扶着软轿,有的被吓得往回跑,嘴里失疯般念着:“没了太阳,海龙王,海龙王又来了……”
阿启拿过香案上的桃花枝,与阿陵一起执着,他说:“阿陵,我娶你,只因你是陵光,而不在于朱雀上神之衔,本尊不需你因为我与天界为敌,我只要,你爱我。”
阿陵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她应当是在盖头底下笑了,说:“不论你是小狐狸,大白龙,还是启都,如果要我陵光出嫁,九州八荒,上天入地,我只与你一人成婚。”
她话音一落,被握在两人手中的桃花枝上,缓缓开出了粉色的桃花朵儿。
阿启温柔一笑,在真正的暴风雨来临之前,说了声:“礼成。”
“启都!”
忽然,平地一声怒吼,阿启却置若罔闻,将阿陵拥入怀里,眸光朝那声音冷然看去。
“放开我妹妹!”
这时,原本被风刮得不得不拽着软轿,誓与它共进退的希夷,听到声音时,猛地一扭头,在肆虐的黑暗风暴中,“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师父!”
而在清垣身旁还跟来了两个人,一个身穿紫袍的花重晏,一个就是方才吼得把他吓一跳的花遇桥。
希夷抓着软轿,眼睛亮道:“花、花三郎,你的命好啦!”
他张大的嘴巴鼓进了风,而话音落下的一瞬,花遇桥拔下手中玉簪,径直朝启都挥去,却见他红袖一挥,抵住那湛青光芒:“这可是你妹妹的躯体,你这琅琊玉簪有了神力,刺进来,可舍得?”
“我伤不了我妹妹,倒是伤得了你,启都。”
这时,清垣走上前,浑身清冷:“启都,你多年夙愿,如今也了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罢。”
忽然,阿陵掀开盖头,往这说话的声音望去,在看见他手里的玉笛时,惊愕道:“小青竹?!”
话音一落,大家都震惊地往清垣看来,希夷仰头道:“师父,小青竹是谁啊?”
这时,花遇桥:“眼下的重点不在于此,阿陵,我是白虎阿兄,你可还记得?”
阿陵眸光微眯,视线朝花遇桥和花重晏看去:“白虎,玄武?你们……”她忽而笑道:“好久不见啊,两位阿兄。”
花遇桥一副恨铁不成钢:“阿陵,阿兄死过一回,才知道有多痛,万年前,你为这个启都剖了神心,助他轮回渡化,如今他这魔心却占了你的肉身,反过来与天下为敌!纵是这般,你还要与他在一起,你真是执迷不悟!”
阿陵眸光清冷地看向他:“因为我不想像阿兄你一样,后悔。”
花遇桥愣了愣:“你说什么?”
“昔日,帝姬嫁给灵王时,你只能远远看着,帝姬家破人亡时,你也只能奉命行事,帝姬堕入诛仙台成了个凡人后,你也只能到人界拿她一点桃花酥回来……阿兄,那样味道的桃花酥,除了帝姬,谁都做不出来。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没办法往前一步。阿兄,阿陵不想后悔,如今,你身在人界,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后悔了。”
花遇桥握着手里的玉簪,几乎沁出血珠:“但如今,你为了他,神不是神,人不成人……”
阿陵眸光坚定:“这是我往前迈一步,要承受的难,但,我不后悔。”
花遇桥神色怔怔:“哪怕丢下神冠,你也要奔向他……”
阿陵只觉手心被握得更紧,低头一看,那上面的光似乎更亮了:“阿启,这是……”
“同心印。”
“嗯?”
阿启眉眼温柔:“你可知,我万年来的夙愿,便是要与你成婚么?”
阿陵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