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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色的青是你,三点水的清,也是你。
  ——这句话带给燕清的震撼,无疑是此生之最。
  严律说得太过笃定,迎着他的眼神,燕清根本找不到话来否认。
  “……你怎么会知道?”震惊呼啸而过,疑问也随之而来,燕清问,“是因为我用了回溯?”
  回溯的确很有标识性,但凡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这个技能最初的发明者是谁。
  但死后在另一个人身上活过来的事实在匪夷所思,就算有人往这方面想,那也只是想想,不会当真,怎么严律就这么肯定呢?
  严律道:“回溯的确是让我怀疑你身份的开始。”
  但那时他其实并不能真的肯定燕青就是燕清,所以他调查了燕青的背景,是燕青去找赵永芬院长,和他一系列迥异于燕青的行为,增加了严律对燕清身份的确定性。
  但真正让严律认定了燕青就是燕清的,还是他和燕清第一场组排结束后。
  严律回想着当时确定燕清身份的心情,轻微地笑了一下,“你玩游戏的时候,手上从来不闲着 ,就算是挂机的时候,也要不停地做待机动作。”
  《无尽》里每个职业都有它的专属待机动作,都是四个,系统默认快捷键是1、2、3、4,燕清待机时,会像小朋友做操喊口号一样,将四个技能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这样的顺序为一组按出来。
  这是严律以前看燕清直播时看出来的,严律没看过其他人这样玩待机技能。
  用出回溯还可说是巧合,但身份背景的调查和待机技能都在告诉严律,过多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
  若要找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只能,燕青是燕清。
  燕清没想到严律居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认出了他,难怪一向对旁人冷淡的严律,当时居然会主动加他的好友,还要一起组排。
  但是,燕清还是想不通严律为什么会喜欢他,而且看样子喜欢的时间并不短。他很清楚,那时候的他和严律在私底下从来没有过什么交集。
  “你一直都没认出我是谁。”严律说。
  这语气……燕清疑惑:“我们,还在其他地方见过?”
  严律试着去拉燕清的手,见燕清没躲,便牵着他的手指,带着他走向书房。
  拉开电脑桌的抽屉,严律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递到燕清面前。
  燕清看过去,相框里放着一个十四五的少年的照片,看眉眼轮廓,是少年时期的严律。
  “这是我十四岁的时候。”严律说,“那年9月的某天,我和我爸吵了一架后,离家出走了。”
  严律的家庭关系,比一般人要复杂些。
  他和严循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严循的母亲去世后,严律的父亲娶了严律的妈妈,在严律八岁那年,严律妈妈因病去世。
  那时候严循已经上大学,忙着学业,本身和严律也不太亲,并不怎么关心严律。而严父整天也忙着生意,只将严律交给保姆照顾,一周能见一次都勉强。
  小孩没了关系最亲密的妈妈陪伴,心思极度敏感,明明还有哥哥和爸爸,严律看起来却像被抛弃了,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严律十四岁那年。
  青春期的影响,让严律成了个叛逆的小崽子,脾气变得难以捉摸。和父亲的那次争吵后,严律瞒着所有人搞了一出离家出走。
  但因为从小被照顾着长大,第一次独自面对外面世界的严律,完全不知道外面的社会有多险恶。
  无论是严律的穿着还是气质,都看得出他是个金贵的小少爷,这样的严律出去没多久就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
  严律身上的钱和手机都被抢走,还和试图继续勒索他的流氓们打了一架才脱身。但他整个人也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烂了。
  都这样了,当时的严律也没打算回家,他顶着一张青紫的脸漫无目的地在外面晃荡,一直晃荡到深夜,没有住处,他就准备找个公园凑活一晚。
  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当时才17岁,因为没钱交房租在深夜被房东赶出来的燕清。
  燕清诧异地看着严律的脸,“那个小孩儿是你?”
  真的不怪燕清对严律毫无印象,实在是当时那个小孩鼻青脸肿,加上是深夜,光线不明显,他当时根本就没看清楚那个小孩儿长什么样子。
  这是燕清当年加入star前几天发生的事。
  赵院长的病情突然加重,燕清不得不将准备好的房租全拿给赵院长做医药费,房租因此延迟了几天。被房东赶出去那晚,燕清刚刚结束代打从网吧回来,他将欠的房租费交给房东,然后揣着身上剩下的三块钱被赶离了租屋。
  三块钱,连去网吧开一次机的钱都不够。
  燕清就拖着自己的行礼,准备找个地方先过了今晚再说。他到公园的时候,严律已经在了。
  严律当时虽然只有十四岁,但身高已经过了一米七,这身量睡在长椅上有点委屈。而且,人生第一次睡长椅,严律显然不适应,当燕清拖着行李从他身边经过时,严律一个不熟练的翻身,把自己从长椅上摔下来了。
  一摔,恰好就摔在燕清的脚边。
  严律一骨碌坐起来,抬头就和燕清大眼瞪小眼。
  那会儿严律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肚子早就饿得不行,肚子就在这当口叫唤起来,声音大得让燕清听得一清二楚。
  燕清从福利院出来,习惯照顾比他小的人。严律穿着破衣服,上面蹭着泥和脚印,看着脏兮兮的,脸蛋也青紫红肿,这幅凄惨的模样,加上他咕咕叫的肚子,让燕清觉得严律看起来怪可怜的。
  燕清就停了脚步,从身上的背包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严律,“给你吃。”
  那馒头是燕清买来代打期间饿的时候充饥的,已经冷了。严律没接,是燕清往他手里又塞了塞,塞进他手里的。
  塞了馒头后,燕清就拖着行李继续往旁边走,去找空着的长椅。
  这个社会,像他们这样晚上没有睡处,只能睡大街的人多得是。长椅太短太窄,加上深夜温度降低,燕清睡得并不舒服,就在他迷迷糊糊时,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争执声,他抬眼看去,就见刚才那个小孩儿正和一个提着垃圾袋的乞丐争执。
  争执原因也挺搞笑的,乞丐也来公园找睡觉的地方,经过严律身边时看他脚上的鞋挺好,就趁他睡得迷迷糊糊时把他连鞋带袜子的给扒下来了。
  刚被扒掉一只鞋子严律就醒了,然后他就一脚穿鞋,一脚光着,冷着脸站那儿问乞丐要自己的鞋子。
  乞丐不给,当着严律的面儿直接套自己脏兮兮的脚上了,燕清过去时,严律正死死瞪着乞丐脚上那只鞋。
  燕清对乞丐说,他和严律是一起的,让乞丐把鞋还给严律。
  乞丐看他们人多,倒是老老实实地还了,但拿回鞋子的严律并没有穿回去,而是又冷着脸坐下,一声不吭地瞪着那只仿佛已经被玷污了的鞋子。
  乞丐也没走,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靠着绿化丛坐下,眼睛看着这边,大有等会儿趁严律睡着再来偷鞋的架势。
  燕清也没再回他睡觉的那个长椅,他在严律旁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着地上的那只鞋。
  虽然严律形容狼狈,但燕清能看得出严律是好人家养出来的孩子,可能遇上了什么事儿,才莽撞地体验人间疾苦来了。
  他给严律的那个馒头裹在塑料袋里,还被放在长椅上,严律并没有吃。只是,在燕清坐下的那几分钟时间里,严律的肚子就没停止过叫唤。
  那声音实在聒噪了点,所以燕清说:“馒头没毒,你吃了吧,不然等会儿乞丐来偷鞋,你有力气抢回来吗?”
  燕清劝了这么一劝后,严律依旧没动,倒是那边的乞丐听到馒头两个字有点激动,拎着垃圾袋又往他们这边靠,探头探脑,似乎在寻找燕清口中的馒头。
  严律一把将靠在腿边的馒头抓在手里,警惕地看向乞丐。
  那乞丐呵呵笑,说馒头真香,让严律不吃就给他吃,不然馊掉就浪费了。
  严律和他有偷鞋之仇,自然不可能给馒头,而且他也是真的饿坏了,馒头一抓在手里,那麦香味儿就不要命地往他鼻子里钻。
  然后在乞丐一脸遗憾的盯视下,严律把馒头一口一口吃掉了。
  严律饿了一天,头一次觉得冷掉的大馒头居然这么好吃。他吃完馒头,觉得嘴巴有点干,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燕清,燕清已经因为疲惫,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整个晚上,严律没有和燕清说过一句话。
  到天微微亮时,和燕清分坐长椅两端的严律,发现燕清的状态不对,呼吸沉重,脸色是不正常的红。
  燕清为了挣钱,仗着年轻,白天上班,晚上代打,一直将自己的休息时间压缩到极限。长期下来,他的身体一直处于一个过度劳累的疲劳状态。
  更深露重,燕清靠着椅子睡了一觉,疲惫加上受凉,直接发起了烧。
  那时严律以为燕清和他一样,都是离家出走的,这一晚上他虽然没和燕清说过一句话,但燕清给了他馒头吃,现在燕清生病,他也不能什么都不管。
  燕清因为发烧,意识不清醒,严律问他什么都得不到清晰的回答,别无他法,严律只能提前结束自己这一遭叛逆的冒险,回去向自己的父亲求助。
  身上的钱都被抢光,严律没法打电话,好在他知道他所处的位置离他爸的公司不远,跑着去半小时就能到达。于是他让发着烧的燕清在公园等他,他穿上被乞丐穿过的那只鞋,尽可能快地往他爸公司的方向跑。
  但他运气不好,过没有红绿灯的斑马线时,被一辆车开得略急的车撞了。他当时就被撞晕了过去,醒来后都是第二天了。身上其他问题没有,就是脑震荡,在医院晕了好几天。
  当时太匆忙,严律只想着快去快回,根本没和燕清留联系方式,尽管第二天他就让人去那个公园及其附近寻找燕清,但并没有找到人。
  后来他出院去找过几次,以及之后的两年里,他也时不时的就会去那个公园一趟,希望能在那里遇到燕清,但都没能如愿。
  直到严律十六岁那年,无意中在一个世界级电竞比赛的微博下面,看到了燕清带着耳机的照片。
  严律开始看他的比赛,看关于他的各种采访。
  于是知道他叫燕清,是新冒出来的极有天赋的电竞选手,会神技回溯,是孤儿出身,从小在福利院长大,成为电竞选手之前,过得忙碌又辛苦。
  也知道了他曾以为的离家出走,原来是被房东从租屋赶出。
  燕清和严律说话时,严律高冷地不作任何回应,当他找到了燕清,说不上什么原因,他便主动起来,想联系上燕清,问一问两年前他离开之后的事。
  只是,燕清的联系方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他试过加网上别人曝出来的燕清的联系方式,但是假的,他还被骗了钱;他也去现场看过燕清打比赛,可惜燕清身边人很多,他们这种粉丝没法儿靠近。
  这些方法都联系不上燕清,严律便想,那他也去打比赛,和燕清做队友,这下总能行吧。
  严律要去打比赛这件事,又一次在严家闹翻了天——用严律的话说是他的父亲一个人闹翻了天。十六岁的严律,虽然不会再干出离家出走这种事,但依旧处在叛逆期,谁都管不了。
  最后和严父几经谈判,严父答应严律,让他打比赛,前提需要在自家的战队里,让他们随时掌握动向;平时除了训练和比赛,学习也不能落下。
  就这样,本意是想进star的严律,在家里收购了一个俱乐部后,签了一批电竞选手,由他带头,成立了beliefe战队,短短一年就打出了名堂。
  严律带着战队第一次出去打比赛时,在后台遇到了燕清,当他正措辞着该如何跟燕清打招呼时,燕清已经无视他,跟着队友从他身边经过了。
  燕清居然没认出自己,严律为此错愕不已。
  当年严律脾气还是幼稚的,很为燕清没认出他这件事而生气,他本可以直接向燕清表明身份,但他和燕清赌气,他就是不说,就要看看燕清什么时候才能认出他来。
  结果直到燕清死,燕清都不知道严律就是那晚上那个从躺椅上摔下来的男生。
  燕清听完,很是哭笑不得,“你就因为这个,单方面和我赌了这么多年的气?”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第一次和严律见面的场景,的确是在比赛后台里。当时严律站在那里,蹙眉瞪着他,像对他意见很深的样子,看着特别凶,他哪敢和他对视说话啊……
  “最开始是赌气,但后来是因为唐泽。”严律还牵着燕清的手,他揉着燕清的尾指,“唐泽告诉我,你们在交往,不让我接近你,还跟我说你很讨厌我,我和唐泽打架,你也偏向他……我很多次都想和你说清楚,可是我不敢,我怕你真的讨厌我。”
  燕清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一茬,他不由有点心虚。
  还是那句话,当年两家俱乐部火.药味实在重,那时作为唐泽的队友和好友,燕清自然是选择站在唐泽那边的。
  不过,燕清很认真地向严律解释,“我没和唐泽交往过。”
  “我知道。”严律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唇,“他不配。”
  燕清淡笑了一下,倒也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他只是单纯地无法对唐泽产生爱情这样的喜欢的情感。
  发烧后的他并不知道严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昏昏沉沉地醒来,严律已经不在了,而他还要去上班。拖着病体到了工作的地方,没一会儿唐泽就找了过来。
  早在那天前,唐泽就对燕清说过,他家里准备投资个俱乐部,让燕清跟他一起去打比赛,到时候他俩可以跳过青训生的选拔,直接以青训生的身份进入战队。
  燕清也同意了。
  唐泽来找他,就是来带他去入队。之后唐泽又带着他去看病,一路照顾,一起进入star,知道他为赵院长的手术费着急,主动帮他把所有费用垫付干净。
  那之后燕清的生活日常就变得忙碌无比,想要快点上场打比赛来挣钱、还钱,成了他那段时间唯一的念头。
  这样忙碌的燕清,其实也在某些很忽然的时候,想起过那个深夜里只有一面之缘的严律。
  但一面之缘留下的印象真的不会太多,他记得,只是不会特意去寻找。
  燕清心里生出遗憾,如果当初严律能早点说他是谁,抑或是他自己能将严律的样子记得再清楚点,或许他们两人,都不用经历后来那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