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希出了宫,没有直接回尹府,而是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青楼——牡丹楼。有一伙潜伏在京城里为非作歹的人,她盯了很久,今日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一网打尽。
牡丹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带——盈华街,王公贵族、商贾贵胄乃至是名人雅士,都时常在这里出没。
盈华街上,各色商铺琳琅满目,人潮拥挤,这条街上的青楼也不少,但没有一家是能与牡丹楼比肩。
牡丹楼与一般的青楼不同。一,它不揽客,想进去的人自然会进去,不想进去的人他们也不会哀着求着。他们有底气保证自己的客源充足,也从不屑于揽客。
而且牡丹楼也不是一般的人想进就进的,它有一套特殊的身份识别制度,只有符合他们要求的人才能进去。
没有人研究过他们的身份识别制度,只知道拥有了他们特殊的身份令牌之后,便可以进通无阻。因此,很多人对牡丹楼的身份令牌重金相求。
二是,它不卖酒,只卖茶。茶是用特制的“神仙水”泡的,人喝了之后,同样可以“醉生梦死”。
尹明希很早就怀疑牡丹楼有猫腻,建昭十三年曾命人去查过,但一无所获。他们不仅账面做得一清二楚,连进出的人身份也都是清清白白。
连最引人怀疑的“神仙水”也查不出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牡丹楼的老板娘尹明希见过,是个风姿卓绝的女人,脸上永远带着温和的笑。她姓言,叫做言予歆,年纪三十五,京城生人。
二十岁她的父亲死于非命,她就接管了牡丹楼,牡丹楼后头的风生水起全是她的功劳。言予歆自出生起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北京城,但眼界、学识、阅历皆令人叹服。
听说是个爱读书的人。牡丹楼的二楼是言予歆的藏书阁,她时常约着文人雅士在她的藏书阁里舞文弄墨。
藏书阁与其他的雅间不同,天一黑,烛火便熄了,所以一到了晚上,通向二楼的楼梯也将关闭,客人们将从另一侧的楼梯直接步向三楼。
对于言予歆,尹明希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她那一双巧嘴,活着可以说成是死的,死的也可以说成活的。重兵包围之下,她依然可以云淡风轻,笑对审查。
这样的女人心思深不见底,也是尹明希所警惕的,她始终觉得建昭十五年的“印钞案”与她脱不了干系。但那一年的自己,没有找出言予歆一丁点的把柄。
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建康三年,大启战败,尹明希成为了西蒙人的战俘,她在西蒙军营中看到了一盏产自牡丹楼的牡丹灯。
牡丹灯是牡丹楼花魁的专属之物,整个世间,仅此一盏,随着花魁的更替而变换主子。
本该属于京城的器物却出现在塞北,尹明希觉得很不对劲,当时便留心了下来。后来,她亲耳从忽戎的口中听到了奸细一事,也知道了偌大的北京城中藏匿着一个巨大的毒瘤。
这个毒瘤要发展壮大,人力、物力、财力都不可或缺,整个北京城里,牡丹楼最为适合。
尹明希平生最恨奸细,一想到他们就要咬牙切齿,若没有他们投敌卖国,同外邦之人里应外合,大启哪里会覆灭?
所以奸细就像她眼里的一根刺,她看见一根就要拔掉一根。她重生之后,第一个针对的就是牡丹楼。
行动开始时,尹明希会兵分两路,一路去查“印钞案”,一路去查西蒙内奸。“印钞案”的窝点在头一世中就被尹明希缴获,她知道他们藏匿在牡丹楼地下一楼的藏储间内,越骁会率人将他们缉拿归案。
而尹明希要去的地方,是二楼的藏书阁。
行动开始前,尹明希站在牡丹楼对侧的阁楼上,一抬眸便将巍峨的牡丹楼尽收眼底。微风吹起她的发,柔软的发扫过她沉静的双眼,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同身旁的赵显秋道:“显秋,你现在入宫一趟,跟陛下说,我身子抱恙,午后的授课先停一停。”
明日乃是休沐,这样她今明两天都不用见那个无赖的人了。
赵显秋望着尹明希侧脸的轮廓,有些不解:“大人不是才从御书房出来,方才怎么不与陛下说呢?”
尹明希直然道:“我不想与她多费唇舌,你替我跑一趟,她就不会来烦我了。”
在旁人看来,新君与首辅大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新君刚登基便将首辅大人封做了帝师,这无疑是将首辅大人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个层次,可以傲视群臣。
再者便是二人一处办公,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皇帝拿捏不准的事情都会询问首辅大人的意见,谁都可以看出新君对首辅大人信任非常。
可为何首辅大人这么不喜欢这个皇帝呢?甚至连多跟她多说几句话都不愿意?说起她时,脸上也尽是嫌恶。
赵显秋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自家大人的内心了。
“愣着干嘛?去办事吧。”尹明希从来不会同他们解释太多,她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打算,这些不必与外人道也。她转身之后见赵显秋走了神,出声提了醒。
“是,属下明白。”赵显秋立马回神,从阁楼上离开了。
不一会儿,越骁来了,同她道:“大人,那些人我都带来了,也安置好了。”
“好,那我们换上他们的衣物,准备易容进牡丹楼。”
牡丹楼的大门有五个小厮守着,进去要先通过他们的核验。
“夜行衣都放好了吗?”
进出牡丹楼的时候要搜身,携带这些东西并不方便,越骁已经提前让手下混做送菜的农夫,将夜行衣、利器等物品送了进去。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大人放心。”
尹明希:“好,那我们现在开始易容,易好容之后大家去街上四处转转,半个时辰之后进第一个人,后面就隔一段时间进一个人。进去之后也不要碰面,天黑之后,我们在三楼水月阁碰头。”
“是!”
尹明希拿的身份是京城布商孙奕良家的二小姐孙菲菲。孙菲菲年岁不大,对男欢女爱知之甚少,进出牡丹楼纯粹是因为好奇。
尹明希此行便要扮做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形象,她的脸上时不时就要带上好奇又羞涩的神情,举手投足也不能像寻常那般雷厉风行,要青涩且小心。
此次入牡丹楼,孙菲菲是瞒着家里人的,所以并未携带家丁与丫鬟,孤身一人前来。
牡丹楼门口的小厮长得也是别样的俊俏,见她走近,先是微微一笑,恭敬的将手伸出,去接尹明希手中的令牌。
他们做的令牌很奇特,内里其实是一个锁状的结构,但比一般的锁要复杂许多。
俊俏的小厮看了眼她令牌上的字样,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把钥匙,在令牌底端的锁孔中插入,一旋,听到木牌里头传来的正确的开锁声之后,他便放尹明希走了进去。
尹明希入内之后,随意地扫了眼四周,发现今日牡丹楼的客人分外的多,些许是明日要休沐的缘故,好些官员都来同她一样,午后便告了假,来此地寻欢作乐。
牡丹楼的一楼像一个巨大的猎艳场,嫖客不仅可以与□□眉来眼去,嫖客之前也可以暗生情愫,找一个不起眼的房间春风一度。
尹明希揣测,像孙菲菲那样被严加管教的商贾之女,兴许是与谁看对了眼,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前来。
而这个同她看对了眼的人,应当不是牡丹楼里头的□□,而是同她一样因好奇而入内的小郎君或者小娘子。
当然,这些只是尹明希的猜测,也是给自己四处搜寻的目光找个借口罢了。
她在一楼晃悠了一大圈,随后便往二楼的藏书阁走去。天黑之前她要在藏书阁里头找到别的入口,不然二楼一锁她进不去也出不来。
就在尹明希往二楼去的时候,牡丹楼的门口来了一个皮肤白皙如同初雪的女子,她年岁不大,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
她的脸上不施粉黛,却比那些抹涂浓艳的胭脂水粉的人要好看的太多。门口的小厮显然是认识她的,微微一笑道:“林小姐今日又是来看书的?”
被换做林小姐的人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然,眉毛扬了扬,露出一个俏皮的神情:“不是,今天我是来找人的。”
门口的小厮心中了然,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而后低声在女子的耳畔道了一声:“孙小姐来得很早,方才往二楼的藏书阁去了。”
“多谢。”
牡丹楼的小厮眼睛那叫一个精,谁与谁暧昧,谁与谁有私情,亦或是谁不喜欢谁,他们都看得出来。
一直守着门有什么乐趣呢,不动声色地添一把火加一把力,才能让他们乐在其中。
“林芷”验过身份之后便走了进去,不过她没直接往二楼的藏书阁走去,而是站在一楼喧闹的大厅,抬头望着大厅中央的那盏来自西洋的水晶灯。
她的双手垂在身下,右手的拇指摩挲着食指,一道紫色的邪光萦绕在她的食指上,灵力让她感应到了那人的气息。不一会儿之后,她才迈动脚步朝着二楼走去。
好巧,她要找的人也在二楼的藏书阁里,而她自己,其实也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