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明希以为牡丹楼的秘密就藏在二楼的藏书阁里,搜寻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一无所获。
二楼的书架整整齐齐,所有的布局也一目了然。白天都别说要藏人了,你就是偷本书,也能被四处游走的小厮逮个正着。
白天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尹明希开始专心地寻找夜间可以进出的通道。她的目光移至西边的窗户,而后随意取了一本书,在窗户边的书桌边上坐下。
藏书阁的窗边设着雅座,相邻的位子之间用纱帘隔起,窗户是敞开的,外头吹来的风带起了纱帘,坐在位子上的人时不时就能看到对侧的人。
她们大部分是成双成对的,打情骂俏者居多,更有甚者在雅座上就开始上下其手了,心急火燎的。
也对,不要以为多了个藏书阁,它就变成了个修身养性的地方。它的本质还是个青楼,客人来此就是为了寻欢作乐。
藏书阁只是给她们提供了别样的情趣。
日已西斜,太阳眼见着就要落山了,只要日一落,藏书阁里的小厮就会开始催促大家离开。上来的那些人姓甚名谁皆被他们记下了,日落之后他们会一一核对,直至上来的人全部被清空,他们才会开始锁门。
留给尹明希的时间不多了,她当机立断,决定在自己这个雅座的窗户上动个手脚,让自己晚上的时候可以从外侧打开它。
西斜的阳光打在桌上,也照在尹明希的身上,天边一片橙红。她装作被阳光扰到,不能安心看书的模样,起身自然地关上了窗。
她的手里拽着一根细线,细线上套上了一个结,她关窗的间隙便将这个结套在窗户的栓上,然后将线头丢到窗外。这样夜里的时候她一扯,便能从外头打开这个窗户。
布置好这一切,尹明希自然地将书放回书架上,准备离开二楼,前往三楼的水月阁。
她走后不久,那个被唤做是林芷的女人走了过来,在尹明希坐过的位置上坐下。她也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容十分沉静。她的手指与书页相接的地方,浮起了一道暗淡的紫光。
与此同时,窗外尹明希设下的那根细线也被紫光托起,在空中暂停了片刻之后,与紫光一起化作了无形。
天黑以后,外头嘈杂的街道静了,牡丹楼内依旧灯火通明,欢歌载舞。
等到了夜深时刻,尹明希一行人换上了夜行衣,从水月阁到窗户边溜了出来,沿着屋檐小心翼翼地挪动到了二楼藏书阁的窗户边。
尹明希让她的几个手下不要轻举妄动,独身一人去找几个时辰前自己留下来的“机关”。她熟悉那个窗户的位置,只是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要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被底下与里头的人察觉。
她耳力极佳,她能清楚的听到藏书阁里头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尹明希小心再小心地挪动到那个窗户边上,用手去摸傍晚时分留下的细线。
二楼很黑,这一侧靠近的街区里的灯火被灭了个一干二净,她很难用自己的眼力来找寻那根细线,只能顺着窗缝一点一点地去摸索。
但这个窗缝本就是凹凸不平,尹明希花了许多功夫依旧找不到。难不成这第一步就要宣告失败了吗?她耐着心,又从头摸索了一遍。
正当尹明希聚精会神的时候,一丝极淡的紫光在她眼前闪烁了一下又消失。快到让尹明希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她的手鬼使神差地朝着紫光闪烁的地方抓去,又左右来回地扫了几下,随后一个极轻、极小的触感出现在她的掌心里。
那根细线被风吹起,正巧刮到尹明希的掌心里头。
尹明希牢牢地将其握住,接着一抽一拉,便将这扇窗户打开了一条微小的缝。她先是静心听了听藏书阁里头的动静,确认安全无虞之后才将窗户拉得大开,压低自己的身子钻了进去。
尹明希在极黑的环境下也能感受到物体,无论这个物体是静止的还是移动的,这与她旧时在黑暗的环境下生活过有关。
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尹明希被关押了三年,她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是在黑暗的环境下完成的。
他们想借此来击垮她的意志,让她发疯,可事与愿违,她不但挺了下来,还在深不见底、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听懂了砖、瓦、木的呼吸。
藏书阁里头器物甚多,一不留神就会磕着碰着,制造出声响。尹明希信得过的只有自己,让那些手下跟着只会给自己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先让他们撤吧。尹明希将两指伸进自己的夜行衣里,捏出了一撮粉末,她将手伸到窗外,将这一撮粉末释放到微风里。
粉末带着特殊的香气,她的手下闻到之后,领会了她的意思,便悄悄地退回了水月阁。
再往里头走,尹明希发现藏书阁并非全都是黑暗的,最里侧的地方应当点着烛灯。只不过这些光亮是贴着地板泄露出来的,很明显在空间上,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它们。
尹明希怀疑是厚帘,或者是与自家卧房里相类似的黑布。
尹明希慢慢朝着光亮移去,靠听觉计算出里头的人相隔的距离。遮挡物的另一侧一共有三个人,两个正在搬运什么东西,还有一个站在原地不动。
接着她就听到了一个踩楼梯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而且这个人是顺着楼梯往上踩,而不是往下行。
这就说明了,在藏书阁的里侧,还有一个隐藏的楼梯,可以下行。
“都搬来了吧?”一个粗狂的声音,但说着十分蹩脚的汉语。
“今天送来了四坛,都在这了。”这个人说的汉语要流利许多。
“好了,勒贡也别在这儿看着了,帮着一块搬吧。这样我们下去一趟就可以全部搬完了,不用再跑上来。”依旧是那个粗狂的声音。
听到“勒贡”二字,尹明希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因为这明显是西蒙人的名字。而且那人的口音就像是西蒙人初学汉语时的口音,她在西蒙人的军营里听到过许多回。
“赶紧吧,搬完这些,我就要下去收钱了。”勒贡原本是叉着腰的,闻言,挪了挪自己金贵的脚,搬起了最近的一个酒坛子,走在最前端。
“好了,我们也搬吧。”
随后这一行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尹明希将面前遮挡物扯开了一条缝,接着她便看见了里头的场景。
还是白日里的那个藏书阁,只不过最里端的过道被隔了一半出来,遮挡物是与她府里相类似的黑布。这条过道里头的烛台都安上了蜡烛,很是亮堂。
尹明希趁着没人,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跟了上去。这楼梯比尹明希想象的的要长,她走了许久才到头。
下了楼梯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走道,尹明希在楼梯边上猫着腰注视着走道里的动静。走道里有看守的人,不远处还有吵杂的喊声,尹明希隐约能听到“大”与“小”这两个字眼,多的就听不清了。
尹明希发现看守是来回巡逻,并非在一个地方呆着,她便趁他离开的空档,贴着墙来到了走道的中央。
走道很宽,左右两侧是排列整齐的房间。这些房间多数是暗的,只有右侧中央的两间房是亮堂的。
尹明希贴在门缝上朝里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这里头竟是个赌场!
难怪刚才那个人说要来收钱,收的应该就是这赌桌上的钱。
大启是禁赌的,她没想到牡丹楼里头还有如此“盛况”,难怪有些人一个月里要往牡丹楼跑百八十回。
晚些时候她会让越骁将他们一并端了。
尹明希继续朝前追踪,她在走道的尽头拐了个弯,前头又出现了一条下行的通道。她刚要迈步走下去,通道里头却蓦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
“你是谁?”男人发现了身着夜行衣的尹明希,惊诧地叫了一声。
尹明希不给他过多反应的机会,快速掏出匕首,在他的脖子上抹了一下,干脆利落地将他处置了。
只不过这些动静足以引发男人同伙的警觉,一大波汹涌的脚步声传入了尹明希的耳里。
尹明希后退,往黑暗的地方躲。
“有人跟着我们下来了,快去找!”说话的是勒贡,此时出现在他的身后的,还有牡丹楼的老板,言予歆。
“你们办事也太不小心了吧。”言予歆冰冷地开口。
尹明希暗道不妙,她就查出了皮毛,还不想这么早就对上言予歆。更糟糕的是她后撤的时候跑进了一个死胡同,折返的时候又耗费了一些时间,所以她根本没有跑远。
焦急的时候,尹明希钻入了一间未锁上的房间,躲在门后屏息听着门外的动静。
“哒哒,哒哒——”
言予歆的脚步声离这间房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嘭”的一声,尹明希藏身过的房间大门被打开了,言予歆带人入内搜查。
而这时,尹明希已经逃之夭夭了。准确来说,她不是自己逃的,而是被一个女人带了出去。
那个女人一路拽着她来到了死胡同的尽头,二人藏身于此。
“女侠也是来劫富济贫的?”女人温热的呼吸倾洒在尹明希的脸颊上,声音细弱蚊吟,做贼一般,“刚才真是太危险了,你差点就把我暴露了。”
她本来就是贼。尹明希动了两下唇,示意女人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放开。
那个女人会意,立马松手。
二人贴着死胡同的边站着,身子贴在一处,呼吸交绕在一起。那些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尹明希这才安心的回话:“你是贼?”她开口的第一句就让身侧的女人垮下了脸来。
“什么贼?我是女侠好不好,我是来劫富济贫的。”女人甩了甩自己满兜的银票,这是刚才她从那个屋里偷出来的。
尹明希刚在门后站定,便与这个搜刮富甲财物的女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