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窗里映着自己的影子,那下垂的嘴角格外明显。左星恒咬着嘴,就这样又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走进去。
过了这么久,老板却还是记得他。瞧他进来了,依旧是叼着烟,不冷不淡的给他打了个招呼。再看到跟进来的周阮,老板刚要掐掉烟,就见周阮熟门熟路的,已经搬了个小板凳。
“今天就麻烦叔叔啦!”周阮拎着凳子,“我带了速写本,就在门口写生。你们慢慢来,不着急。”
最后老板还是灭了烟,朝他努了努嘴:“走吧,我们去后面。小姑娘,你把门这样开着就成!”
层层书架后,摆放着一个看着很老的棋墩。因为主人爱护,每个边角都被擦的干净透亮。左星恒还是第一次见莲花脚的棋墩,不禁多看了几眼。
“坐。”老板取出棋笥,笑了笑,“以前去日本参加比赛的时候买的……但我还是喜欢云子。”
老板把黑棋递给他:“开始吧,就按照上次说的,我让你两子。”
在两个星位上放了棋子之后,第叁手,左星恒选择了——
四之5,高目。
他偷偷的打量着老板,见老板仍是那副懒散的样子,随便的把白子下在了仅剩的一个星位上。
也是第一次和别人下让子棋,左星恒保险起见,一开始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围地。老板也没有选择直接和他战斗,除了左下白的外势稍厚,布局阶段,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他们接着在右下走了个交换,中途左星恒停下来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亏。
接着……第五十二手,白走了小飞,想要出头。
黑在右上方已有一子,虽然目前来看,还是孤子。
第五十叁手,小飞。
白棋长了一个,想要冲断。黑棋挡住之后,白棋直接断了上来。黑棋打吃,白棋一长,黑已然征子不利。谁知下一手,白在外尖了一个,直接不给他任何退路。
老板抓着棋子,也没有看他:“我以为你会更早来。”
左星恒扳了一手,垂下了头,喃喃出声:“是我太懦弱了。”
老板跟着扳了一手,问起来:“你当时是输给了谁?还记得么。”
“记得。”左星恒呼了口气,打吃白棋以后,说了个名字。
老板总算是顿了一阵子,选择了粘上白棋。可这是必然的一手,左星恒看得出来……老板的犹豫,并不是因为棋局。
落子之后,老板终于开口了:“这个孩子,他今年一月份继续去参加了全国的比赛,得了冠军——你知道么?”
左星恒停下了手。很久都没有下出下一手,他也知道自己不只是在长考。努力的专注于眼前棋盘之上的棋局,可大脑像是放空了,计算不清不说,还没有任何思路。
第六十四手,左星恒选择了“长”。
他想要吃掉团在这里的叁个白子。
罢了,左星恒还是从嗓子里干巴巴的挤出来了一句话:“我知道他……很有天赋。”
老板搓了一把棋子,也长了下去,声音毫无起伏:“其实,如果你再小个两叁岁,我会推荐你去北京学棋。但是现在……”
老板端着下巴,瞅了他一眼:“我可以推荐你去我朋友那里学棋,他是一位职业五段。住的离这里也不远,就是学费可能要比你现在的贵些。”
没有接着说,老板看着左星恒,觉得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
所以,老板问了最后一句:
“你去吗?”
找对了地址,被爸爸妈妈带着拜了师以后,左星恒还觉得自己游荡在梦里。老师像是个很温和的人,一点儿没有书店老板的那种颓然感。他们还在谈些别的事情,左星恒就先拉开了门,想着自己先去打打谱。
“小橙子,你是最近都没有好好练死活吧,这个都看不出来!”
左星恒看过去,几个跟他年纪相近的小孩子正围在棋盘前,讨论着一道死活题。正中坐着的女孩子看着跟姐姐一样大,只是眉眼凌厉了不少,说出的话更是毫不留情:“几天没见,退步这么大,像个马上要去北京学棋的人吗?怎么,你是想让师父承认他又看走眼了一次?”
“师姐……你……”旁边的另一个男孩子想要劝。
“哼。”她挑眉,瞥向左星恒,“新来的师弟,你过来看!”
左星恒走过去,看了一眼以后,把黑棋落在了二之3上。
叫小橙子的男孩被那个女孩子结结实实的锤了一把,扁了扁嘴,委屈的躲去一边了。女孩子收好了棋子,才抬头看他,介绍着自己:“小师弟,你好,我叫戚盼。”
她指了指身边围着的男孩子们,按照顺序介绍起来:“刚才那个,叫小橙子,他在我们这里最小了,快八岁。边上的叫冬果梨和甘蔗。我旁边这俩,是杏仁和砂糖橘。”
这……吃的还挺丰富。左星恒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这话茬。
戚盼见他半天没反应,有点儿不满:“所以呢,师弟——你想叫什么?”
左星恒扯了一个笑:“我……戚同学……”
看到戚盼的眼刀,左星恒马上换了称呼:“——师姐!师姐,还有各位师兄,你们可以先叫我的名字吗?”
“哦?”戚盼勾起了一个笑。
旁边的甘蔗兄和砂糖橘已经开始慌了起来,看着左星恒的眼神怜悯极了。杏仁甚至双手合十,开始为他这个小可怜祷告。
“也不是不可以。”戚盼指着她的对面,“赢了我,随便怎么叫你。你给我起个外号也没问题。”
“问为什么?”
戚盼从棋笥里抓了一把棋子:“因为,在这里,我是最强的。”
她环顾一圈身遭的师弟,笑了出声:“除了师父,没有人能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