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绒:“……!!!”
银绒不敢再耽搁,化作少年模样,奋力把人从厚厚的雪堆里拖出来。
城阳牧秋看着自家道侣亲手救了人,忽然打消了亲自冲过去的念头——一则,银绒有办法救人,方二小姐性命无虞,二则,自己该怎么跟银绒解释,他这时候才去救人?
世人都说他冷心冷情,铁石心肠,城阳牧秋把这当做对他道心稳固的褒奖,但在银绒面前,他不大想承认这一点。
银绒果然有办法救人,而且毫不犹豫,驾轻就熟。
城阳牧秋透过碧海金镜看到,银绒轻轻巧巧地在空中做了个抓握的姿势,方姝裳身上的寒气便如同凝成实质一般,从她身上抽离,飘向银绒。
这情形非常熟悉。
城阳牧秋想起,当初自己与银绒初见时,他似乎也是这样救了自己。
这样想着,城阳牧秋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开始有了裂痕,现出温柔的笑容。
银绒吸收了寒气,却丝毫不觉得不舒服——随着妖丹恢复、修为稳步提升,他操纵寒气的能力,或者说‘寒酥缠’愈发稳固了。
方姝裳只记得自己与郑遇师兄一同前往玉絮峰,偷偷看那只狐狸精的真容,然后不小心惊扰到此处的护山阵,从飞剑上掉落下去,而郑师兄他……这里好冷,这里是阴曹地府吗?她是死了吗?
方姝裳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极其标志艳丽的脸。
皮肤白得几乎和周遭碎琼比肩,眉眼无一处不精致,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眸子,又圆又大,眼角却微微上挑,分明是秾艳的长相,却又未脱稚气,带着些幼态的可爱,像一只还没长开的狐媚子。
……狐媚子?!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姝裳大叫起来,紧接着就被银绒一把捂住嘴巴。
狐媚子的声音也好听,又脆又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声线,“祖宗!别这么大声儿,当心雪崩啊!”
方二小姐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自己听懂了,不会乱叫了,银绒这才犹豫地放开她,看样子,像是准备随时再去捂她的嘴巴。
好在方姝裳信守承诺,没有再叫,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银绒:“是你救了我?”
银绒:“这不明摆着的嘛,你是怎么跑到这里的?”
方姝裳答非所问:“你,你就是胡银绒吗?”
银绒大方承认:“是啊,你怎么认得我?”银绒也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就见方姝裳坐起来,激动地说:“你真的好美啊!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不,人和妖加在一起,你最漂亮!”
作为一只媚妖,被人夸奖漂亮就跟夸奖普通修士‘你资质上乘、前途无量’一样,银绒被成功顺毛,友好地露齿一笑:“哪里哪里。”
又问:“你冻坏了吧?我找柴火给你生堆火,暖暖身子?”
方姝裳感激道:“谢谢。”
银绒化作原形,在松林里穿梭片刻,就叼出一小堆干燥的松枝,又从储物铃铛里翻出火折子,在凉亭里干净的地面上点燃了火堆。
方姝裳靠着火堆烤火,身子暖起来,脸色也渐渐好转,银绒不大喜欢火,远远地趴在凉亭外围的木凳上,等她缓过来,才化作少年模样,将长腿交叠搭在围栏上,坐姿很是轻松随意,问:“你会御剑吗?”
方姝裳看了他一眼,红着脸摇摇头。
银绒便不大好意思地说:“那就要再多等等了,我也不会御剑,没办法送你出去。”
然后又自然地秀了个恩爱:“我家那位急着送礼物,所以只是将灵脉安置好,别的设施都要慢慢来,只能先将就着在室外烤火……”
被秀了一脸恩爱,方姝裳脸色恢复了正常,没刚刚那么红了,说:“你家那位是指,城阳前辈?”
银绒就等着她问这句,矜持地说:“是啊。”
“他本来说派傀儡人偶跟着我,可我嫌麻烦,便说好等他办完了事再来找我。”银绒看了看天色,说,“看来你得等到酉时了。”
方姝裳乖巧地说:“嗯,不急。”
银绒问:“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方姝裳原本也没打算瞒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反正天色还早,他们有的是时间,所以方姝裳说得特别详细。
银绒也打定主意消磨时间,一边听,还一边拿出了小零嘴,有果脯蜜饯,也有饴糖山楂,甚至还有腌制好的肉串,干脆放在火上烤,边听八卦,边跟方姝裳分享。
伴随着零嘴和烤肉的香气,银绒听完了,愤愤道:“你那个郑师兄可真不是个东西!”
方姝裳也觉得他临阵脱逃不仗义:“他可能是被护山阵吓坏了,但……也不该掉头就跑。枉我那么信任他。”
银绒嗯嗯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方姝裳同意:“就比如你,没见面之前,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飞扬跋扈,蛮不讲理,尖酸刻薄的人,没想到你这般古道热肠,不但救了我,还这样照顾我。”
银绒眨眨眼睛:“你从哪里得出这样的印象?”
方姝裳更不好意思了:“大家都这么说,因为、因为你在品茶大会那天……”
银绒忽然明白过来,品茶大会那天,他那样不留情面地对待那个什么岭南第一美人师徒,自然没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不过那也没有办法,如果他不强硬一点,也不知会有多少心怀叵测的男人女人往城阳牧秋身上贴。
男人地位高到一定程度,真的会有人生扑,即便自己那日让他们见识了厉害,也未必能够杜绝……
还好自家道侣非常“懂事”,那样维护他,那样鲜明地表明了态度……
“胡公子?”方姝裳以为自己惹银绒生气了,忐忑地说。
银绒却朝她一笑,露出两颗俏皮的犬牙尖尖:“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祸国殃民的妖妃?”
“……”
方姝裳不擅长说谎,默认了。
银绒却愈发愉悦了:“真的呀?”
要知道,对媚妖来说,‘妖妃’是最高荣誉呀!就比如那位名扬千古的妖妃‘妲己’,用倾国的美貌,迷住了纣王,而横行霸道,是多少媚妖崇拜的祖师爷啊!银绒一时兴起,有点想将这个形象再巩固一下,再深入人心一些。
另外,他总觉得那个郑遇不只是‘没担当’那么简单,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无量宗和太微境是死对头,无量宗的弟子这么干……该不会是来碰瓷的吧!
你妈的,这龟孙碰瓷太微境,就是和城阳牧秋过不去,而城阳牧秋是他胡银绒的人!谁敢欺负他的人,他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银绒眼珠一转,已经有了打算,清了清嗓子,亲亲热热地说:“别叫胡公子了,咱们相识一场就是缘分,以后你叫我银绒,我叫你阿裳好不好?”
方姝裳早就对这位漂亮得万里挑一的救命恩人心生好感,闻言忙不迭答应:“真的吗?好呀!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今日你救了我,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能做到的,都不眨眼!”她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江湖话,倒说得真诚又豪爽。
银绒这只狐,最是恩怨分明,别人欺负过他,他能记一辈子,但若是别人待他好,他也愿意捧出一颗真心。
见方姝裳这样,银绒心里也生出了些真实的同仇敌忾,“阿裳,我们妖最讲义气,见不得朋友被欺负,那个姓郑的竟然这样对你,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我替你出气!”
第八十九章
酉时,城阳牧秋的傀儡人偶准时划着飞舟出现。
银绒一边带方姝裳上了小舟,一边解释:“他可能还没忙完,当掌门是很忙的,整天要见很多人。”
方姝裳深以为然,并因为不用面对常年冷着脸的城阳老祖而松了口气,附和:“对,我爹爹也一样,很忙的。”
在小周上坐定,银绒便吩咐傀儡:“去頩姿岭。”
他朝着方姝裳眨眨眼:“先送你回去,顺便替你出气!”
方姝裳性子单纯直爽,和银绒一见如故,俩人一下午已经混得挺熟,方姝裳闻言高高兴兴地“嗯!”了一声,便亲亲热热地挽住银绒的胳膊:“谢谢银绒绒儿!”
透过碧海金镜看到这一切的城阳牧秋,突然坐直身体。
他原计划是料理了方姝裳的事,再亲自去接银绒,然而,银绒与方二小姐见面,打乱了他的计划。
城阳牧秋有自己的考量:这件事如今还只能定性为‘小弟子之间的玩笑’,并不值得堂堂太微境掌门亲自出面料理,若是他提前得知,出于掌门的立场,反而容易‘小事化无’,不如先等银绒将方姝裳送走再说。
原本他对这个计划非常满意,直到看见那位胆大包天的方二小姐,竟然抱住了银绒??
光天化日之下,男女授受不亲,城阳牧秋黑着脸脱口而出:“成何体统!”
然而,银绒本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成体统的,他从小跟着那位不靠谱的师父,在红袖楼长大,又自认是媚妖,做下面那个,所以并没有很强烈的‘男女之别’,任由方姝裳抱着胳膊,还笑着对她说:“客气什么,咱们之间说谢谢可就见外了!”
城阳牧秋:“?!”
方姝裳不但没放手,还抱着银绒的胳膊,小孩子似的摇啊摇,“你真好!”
银绒想着自己即将为自家道侣“做主”,心情很好,任由她摇:“嘿嘿。”
城阳牧秋:“…………”
小舟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方姝裳一个没抓稳,险些掉下去,连忙放开银绒,抓住一侧船舷,而银绒也不敢大意,连忙抓住另一侧船舷。
“奇怪,傀儡们划船一向很稳的,今天是怎么了?”
今天的傀儡非常反常,明明是在控制‘滑行’,除了柔软的薄云,完全没有障碍物,可一路都颠簸得厉害,银绒和方姝裳不得不一人握着一侧船舷,远远地靠在小舟两侧,直到落到目的地。
方姝裳差点被晃悠吐了。
银绒见状,从储物铃铛里掏出一羊皮水囊,还贴心地替她拧开,递过去:“你在这里休息,我替你把人带回来。”
说完,也不等方姝裳答应,便一溜烟跑了。
方姝裳其实很想说,不如今天算了,改日再同郑遇算账,但银绒拔腿就跑,她抱着水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干脆找个阴凉地方坐下,喝口水,乖乖等着他。
银绒并不想给那个姓郑的混过去的机会,才匆匆离开。
对正派的人族修士来说,让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开口说真话,总要顾忌很多,但他不同,他是妖,还恰好是跋扈专横的‘妖妃’。
银绒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到了郑遇身处何处。原来他在同他师父,那位无量宗的仁沉长老在一起。
为了不打草惊蛇,得了自家师尊命令的郗鹤只是守在不远处,像个潜伏在暗处的猎人,等着名为郑遇的大鱼自己游出来,再伺机行动,要恰到好处地套出他的话,又不能伤及两派的塑料情谊,所以,整个过程都需要耐心,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然而,倾国妖妃胡银绒并不打算这么做,他有更高效的方式。
于是,城阳牧秋就亲眼见到自家狐狸精,明目张胆地闯了进去,最外面的护卫都是太微境弟子,他们见到自家掌门的心头肉,都不敢违背,几乎不用犹豫就纷纷放行。
银绒犹嫌不够,还拉上了几个人,并当着他们的面,一脚踹开了仁沉师徒的房门。
在太微境弟子们“胡公子使不得啊”的劝诫声音里,师徒二人看到了落地的门板,嚣张的狐耳少年,以及一众左右为难的太微境弟子。
“……”
仁沉目光扫过他们,脸色变了变,银绒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心虚,不由得更加笃定,一指郑遇,吩咐身边的弟子:“来人!把那个人给我带走!”
郑遇更心虚,“你怎么会——”
仁沉忙打断自家徒弟的话,厉声道:“这就是你们太微境的待客之道?老夫要去见城阳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