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攻取新城几乎同时,安玲珑到达了突厥牙帐。目标就在眼前。
站在城门口望去,整座城像平地里拔起的一座巍峨的高山,雄伟庄严,在狂风下张扬的白狼军旗,更为这座城增添了气势。
城门紧闭,城楼上站着一层又一层的突厥士兵,一个个魁梧的身躯,就如同这座城。当中站着一个中年男人,金盔金甲,不用说,这个人就是步流风的养父,突厥亲王虢易都。
勒马而立,风如令问:“进攻吗?”
安玲珑答:“安营扎寨。”
风如令:“突厥现在明显是强撑门面,城里面根本就是一锅乱粥,最多两天就能攻破。干嘛那么麻烦,还要安营扎寨?”
安玲珑:“攻城的耗费有多大,你是清楚的。虢易都是个能屈能伸的聪明人,这么多年他都忍了,何况这一时?只要他缩在城里不出来,对于我们来说就很不利。所以,我们需要先把他引出来。”
“怎么引?”
“你若是虢易都,看我们千里迢迢的奔袭而来,会觉得我军的弱点是什么?”
风如令想了片刻,说:“应该是粮草供给不上。可是,当初是你让我们只带三四天的粮食,等打完了仗,就直接在突厥牙帐做补给。”
“这件事只有我军知道,虢易都可不知道。”
“那你想怎么办?”
安玲珑望了望天色,说:“现在天黑的早,大约还有两个时辰,天就黑透了。风如令、独孤磊——”
“在。”
“你们指挥军队安顿下来,生火做饭。”
“是!”
“木延南、木延北——”
“在。”
“你们到附近废弃的村庄看看,多找一些马车,装满干草。”
木延北:“装那玩意儿干嘛?”
安玲珑说:“你们带上百十来人,装扮成运粮的队伍,三更时分从村子里出来,保证会有突厥精锐前去截杀。只要这些人出来,一切就好办了。”
“百十来人怕是不够吧。”
“别担心,”安玲珑说,“我会让邵峰领八千兵马埋伏。谢将军——”
谢思安第一次听别人叫他“将军”,有点别扭,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元帅!”
“你是神箭手,正好派上用场。这次就算虢易都不亲自带兵出来,也一定会派个有来头的人。你去一趟,无论领兵的是谁,别射死了,半生不死的带回来,我有用。”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们,也是第一次听说“把人半生不死的带回来”的任务,不过安玲珑做事都有道理,所以谁也不敢插言。
一切按照安排进行着。
很快,天幕降临。凛冽的寒风还在肆无忌惮地刮着。仪国的士兵好不容易才将帐篷搭了起来,期间,有好些帐篷在风沙的摧残下被撕坏了,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骨架。
安玲珑蜷缩在帐篷里,冻得牙都在打颤。可呼啸的北风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还是吹个没完。
风如令端着一碗热水钻进来,推了安玲珑一把,说:“先喝碗热水,暖暖身子。”
安玲珑被风如令扶起来,半靠在风如令的身上,双手捧着碗,像捧着珍贵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她把碗凑到自己嘴边上,小口地抿着,很是享受。
可这一幕,放在风如令眼里,却是极其心酸的。
将热水喝完,安玲珑把碗丢在一边,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三更了。”
“木延北那边应该差不多打起来了。”
风如令将自己的披风包在安玲珑身上,说:“你怎么就能肯定虢易都一定会出兵?他要是迟迟不动,你要怎么办?”
“不会的,”安玲珑说,“你也说了,突厥牙帐里已经人心惶惶,主战派和主降派还在内斗,虢易都作为主战派的代表,急于解决眼前的危局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若是能烧掉我们的粮草以迫使我们退兵,将是他们最想看到的结果。哪怕现在守城的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原来你要速战速决,还有这个原因啊。”
“是。只有背水一战,才能将突厥彻底歼灭。”
“可是,虢易都难道不会偷袭我们的营帐吗?”
安玲珑咳嗽了两声,精神越发不济,靠在风如令的腿上还是一个劲打哆嗦:“他不敢。城楼上他们虽然很威风的样子,实际上都是装出来的。他知道,就算是来偷袭,也不会占着便宜。”
风如令摸了摸安玲珑的额头,皱着眉说:“你还行不行?”
“没事。你多陪我一会儿,别让我睡着了。”声音微微弱弱的,像要熄未熄的烛火。
半晌,安玲珑嘴里漏出几个音节:“风哥……”
“嗯?”风如令将安玲珑散乱的发丝顺到后面去。
“我要是撑不住了,你帮我做几件事吧。”
“胡说!”风如令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不许说傻话!”
安玲珑撑起眼皮仰视着风如令:“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撑不住了……”
“如果也不行!”
安玲珑微微一笑,把头埋进被子里,说:“我们一块疯了这么多年,你才不会不管我呢!风哥,你以后可记得给我父王和母妃纳贡上香啊。”
“老王爷待我像亲儿子一样,我怎么敢忘?”
安玲珑点了一下头,接着说:“将来见了林初寻,把我的求凰剑给他——我曾把剑送给他,那就是他的了——你可不许私藏。你记得告诉他,离京城远点,越远越好。”
风如令将安玲珑身上的披风往上拽了拽:“你放心,以后你在哪,我就让姓林的小子在哪!”
“不行!”安玲珑扭动着脖子抗议,“我只想让他好好地活着。你不许欺负他!”
“……好……”
看着安玲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风如令心里的难过一阵高过一阵。他在英王府十多年,把安玲珑当主子、也当妹妹看待。老王爷在的时候,她何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何曾遭过这么大的难处?若有来生,希望你做个寻常人家的小姐。
想到来生,风如令更是悲伤。惨兮兮缩在寒风中的小姑娘,还没到十八岁呢。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几乎把呜呜的风声都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