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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开慈觉得这家店好像能给他带来好运一样,上一次来这家店,是和程航一一起给他妈妈买礼物。
  那天在车上程航一一直拉着徐开慈的手,就一直没松开。等到了店里,还对着店员小声地说徐开慈是他先生。
  尽管当时他声音小,但徐开慈还是听到了那句话。
  ——先生,我先生。
  在一起那么多年,虽然周围人都知道徐开慈和程航一在一起了,可是好像又所有人都不知道,毕竟从他瘫痪后,两个人就极少一起出现在别人面前。
  而那些少数一起出门的时候,两个人又不知道为什么,像心虚一样,从未对别人承认过两个人的关系。
  难得一次,徐开慈记到了今天,可能要记到自己合眼那天。至少曾经有一次,程航一光明正大地对着陌生人,指着坐在轮椅上的徐开慈承认是他的伴侣。
  而今天也是,和自己的母亲笑意盈盈地走到这里,心里不用惦记着别的,就是单单纯纯地想给她买个礼物,想和她静静享受这一点久违的只属于他们母子的时光。
  以梅静的审美,是看不上金子的,她觉得徐开慈也不应该会看得上金子。不过管他呢,她梅静不缺首饰,但缺一件儿子的礼物。
  今天不管徐开慈买什么,哪怕是一根狗链子,梅静都能高高兴兴戴脖子上。
  但没想到徐开慈并没有挨个挑选,反而是直直地进到店里,在一个柜台前停下,请店员将一个雕着细细花纹的镯子拿出来。
  柜台有一点高,徐开慈的手举不到这个高度,翻挪手掌慢慢抬起来还没多高,就又掉了下去,只能尴尬地笑着请店员将手镯拿在手上让他看看。
  是这个镯子,当时徐开慈也是一眼看到镯子上錾了一枝梅花,他一眼就看中了。虽然当时是送给程航一的母亲,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总会在脑海里想象梅静戴着这只镯子的样子。
  徐开慈抬起头来,笑着问梅静:“喜欢吗?要戴上试试么?”
  他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期待的光,期待着梅静会喜欢他送的礼物。
  梅静朝自己儿子恬静一笑,将自己白皙的胳膊伸到店员面前,请店员替自己戴上。她刚烫的头发有点长,一低头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徐开慈的视线,只能朦朦胧胧看到那只镯子戴在她白皙的腕间。
  是这样的,在徐开慈想象中梅静戴上这只镯子就是这般模样。一点都不俗气,反而显得梅静的手很白,特别漂亮。
  梅静转过身来,掠了掠长发,将手递到徐开慈面前高兴地笑着问徐开慈:“我觉得还挺好看的,你觉得呢?”
  徐开慈点点头,“嗯好看,我妈是美人戴什么都好看。别取下来了,我去付钱。”
  “嘴怎么那么甜呢我宝贝儿子。”从戴上这只镯子,梅静的嘴就一直没合拢过,一直以一种温情的目光看着徐开慈
  今天出门徐开慈就提前让人把卡塞在他右手手里,怕自己握不住这一路上还一直盯着看。
  梅静陪着他到收银台,他仰着头让梅静把卡从他手里拿出来,他贴着梅静的耳朵说了串数字。
  梅静其实不愿意让徐开慈付钱,心意到了就行了。可徐开慈不愿意,说要是梅静不愿意那就不买了,着生日礼物就泡汤了。
  梅静只能不情不愿地、又满心欢喜地弯下腰掰开徐开慈的手指,拿过那张被捂得温热的银行卡。
  一开始梅静还没反应过来,等刷了卡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下子眉头皱得很紧,板着脸问徐开慈:“怎么是他生日?以前我不管啊,这都分手了,赶紧改了听到没。”
  徐开慈眨巴眨巴眼睛,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恍过神来才想起来自己银行卡的密码是程航一的生日。
  所以说事情永远有纰漏,自己以为抹掉了所有程航一的痕迹,做出了和程航一一刀两断的样子,只是没想到这张不怎么用得到的银行卡密码还是他的生日。
  “我这不是不方便么?没事儿就一串数字而已,又不是他真的在花我的钱。”徐开慈轻描淡写地打着岔,也幸好这会是梅静而不是徐春晔。
  刷了卡,梅静转过身来轻轻在徐开慈胳膊上拍了一掌,虎着脸说:“让你爸知道了又要骂你。”
  被拍到的地方前不久才拔了留置针,梅静拍了徐开慈一掌,又心疼的抬着他胳膊揉了几下。这次生病徐开慈瘦了好多,这会揉着他胳膊都觉得细了好多,只剩一点点软肉还黏连在骨头上。
  徐开慈被揉着借机抬起手腕蹭了蹭梅静的手,枯枝一样的手指碰撞到刚刚才戴上的镯子。徐开慈以他不多的感知,慢慢地蹭着,仔细感受着镯子上面錾刻的花纹。
  不多的一会,他抬起头温温地和梅静讨饶:“这不是只有您知道么?要是我爸知道了,那就是您告密了。”
  这句话噎得梅静说不出话,瞪了一眼徐开慈将他的手重新放回轮椅扶手上。
  “说吧小王八蛋,还想去哪儿,不是说要买东西吗?”
  徐开慈本来想说要买的已经买了,但转念想到前不久自己躺在病床上心里说过的话,说一定要多陪陪梅静。
  一想到这个,又说不出口了,就买个礼物算什么陪。
  不过他有点累了,左手掌跟一直往前推着操纵杆也没能拨动分毫,他想找一个自己不用费劲,也能陪着梅静的地方。
  “去看我爸的话剧吧,东西突然就不想买了。”
  梅静很喜欢话剧,当初就是因为话剧,她才和徐春晔在一起。但徐开慈这辈子还从来没看过话剧,就连孟新辞的那部成名作都没看过,本能上他排斥关于徐春晔的所有东西。
  所以当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梅静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很快又觉得好开心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忙着打电话给徐春晔的助理要票。电话还没挂多久,又掏出手机来打给徐春晔,说晚上全家一起在外面吃饭,正好话剧结束能赶上饭点。
  徐开慈一听到吃饭,就如条件反射一样想吐,就算感觉不到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立马叫住梅静,脸色苍白地说:“妈不要在外面吃饭,或者你和我爸去吃,我看完话剧就回家。”
  听到徐开慈说话,梅静肉眼可见地拉下脸来。徐开慈强压着恶心,缓和着同梅静说:“妈我刚出院不久,有些东西没法吃,再说你知道的我吃饭有些麻烦,咱回家吃吧。”
  可惜还没等到吃饭,徐开慈就已经睡着了。看话剧的时候徐开慈就已经很累了,他已经坐在轮椅上坐了大半天,以他现在的体力根本坐不住那么久。
  最后几乎是靠在坐在他旁边的梅静身上,而梅静也像感觉到儿子体力不支一样,一直用力地揽着徐开慈,不让他摔下座位。
  不晓得算不算巧合,这部话剧讲的是一个患有癌症的少年临终前半年的事情,少年不愿意把所剩不多的时间浪费在病房里,他想完成所有他写在日记上的心愿。他选择和心爱的女友往远方奔赴,把所剩不多的时间全用来拥抱热爱。
  徐开慈窝在梅静的怀里静静地看着台上的悲欢离合,不说一句话。偶尔因为肌张力的原因,肢体有轻微的颤动也不去管他,反正在梅静的怀里,他不会有什么事。
  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一直在想如果自己真的进入倒计时,这辈子还有没有什么愿望是一定要去做的。好像没有了,心里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现在就算到了九泉之下,判官提笔问起,徐开慈也能拍着胸脯说一句问心无愧。
  徐开慈转过头又想到另一件事情,该怎么让家里人像话剧表演的那样,可以同意他这么做。
  徐开慈靠在梅静怀里,皱着眉动了动肩膀,更往梅静的怀里凑近一些。他的姿势有些扭曲,几乎是窜在梅静的怀抱中,像回到了还很小的时候,静静地感受着属于母亲温暖的怀抱。
  他小声地问梅静:“妈,如果我有什么心愿,您还会满足我吗?就像小时候每次我给您打电话要什么东西,隔天您就送外公家了。我感觉您好像对我提的心愿,您都能满足”
  或许是受台上表演影响,又或者是这会半抱着自己儿子太过温情。
  梅静忍不住也偏着头用脸颊贴着徐开慈的额头,一只手紧紧地揽着徐开慈,一只手抚上徐开慈的脸颊。
  梅静的手很软,不同于徐开慈因为瘫痪而变得瘫软冰凉的手,她的手软软的,还带着一股香味的温热。在抚摸中,徐开慈缓缓闭上眼睛,在沉睡前,他听到梅静小声地回答自己儿子:“当然,只要是我儿子想要的,妈妈一定会想办法的。”
  等徐开慈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房间的床上,床边坐着的是徐春晔。
  徐开慈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好像在自己比较放松的时候,才能容易睡得着。
  徐开慈脸上缓和了一些,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今天自己过得算不错,至少能不需要吃药睡着沉沉的一觉。
  见徐开慈醒了,徐春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话剧结束后他找到妻子和儿子的时候徐开慈睡得好沉,但脸色又非常不好。乍一看倒不像睡着,更像是晕过去了。
  本来应该要直接送医院里的,但手探到徐开慈的额头,又不觉得发烧,大概就是真的是累了。
  这会看徐开慈平安无事地醒过来,徐春晔长长地舒了口气。
  “爸?还不上楼睡觉么?”父子俩干瞪眼半天,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徐开慈先开的口。
  徐春晔点点头站了起来,想想又坐回床边,他盯着徐开慈搭在被子外面的手,看着他悉悉索索地颤着。
  “我听说有一所康复医院特别好,回头等我手头上的事情不忙了,还是再带你去看看,做个全身检查,你这……什么复健还是要做,能提高你生活质量。”
  徐开慈摇摇头,他努力过了,也挣扎过了。但是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只能在一次一次的被动运动里,提醒他再也好不起来这个残酷的现实。
  就是因为挣扎过,才知道挣扎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力,最没用的事情。
  不然,他也不会想要放弃。
  他挪动自己的手掌,将自己已经蜷缩再不能伸展的手指递到徐春晔面前。
  “爸我觉得您和这样的我已经相处将近半年了,有些事情您应该非常清楚的了。像我这样的身体,复健或者什么治疗都只是一个心理安慰。我没办法好了,我的身体关节肌肉都已经成这样了,他们动不了就是动不了。”
  刚睡醒的徐开慈脸色比白天还要差一些,苍白得几乎有些发灰。
  这样笑起来,就更发显得苍凉,看得徐春晔觉得心被狠狠拧了一把。
  可徐开慈还在接着说:“爸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所谓的生活质量可言的。如果您非得要做点什么能让我觉得舒坦点,那就是尊重我,尊重我所有的决定。”
  徐春晔当然知道,这些事情对徐开慈来说没什么作用,大概唯一的作用就是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自己好过了,不代表徐开慈就也会好过,这点他很清楚,但越是清楚,就越想做点什么。
  他盯着徐开慈的手,那手指已经卷曲无法舒展开,特别小拇指,几乎要嵌进。先前他还在睡的时候,帮他洗脸擦手就是,得花点力气才能掰开他的手指。这还是他能动的左手,还有更严重的右手。藏在被子里的腿脚就更不用说了,每次帮徐开慈翻身的时候,徐春晔都能清晰地看到它们变形有多严重。
  或许真的像徐开慈说的那样,尊重他的决定,就是能为他做的事情。
  他抬起眼睛看着徐开慈,反过来问他:“那我要做什么,才算得上尊重你?”
  徐开慈却突然闭上了嘴巴,他抿着嘴巴想了很久,最后垂着眼眸说:“我现在还没想好,可能会有那一天吧,到时候希望您记得今晚,记得您今晚答应我的事情。”
  ——
  程航一在y城呆了快一个月,他回来得突然,李秀娟女士看到突然回来的儿子吓得手足无措。
  转而开心得不行,一直埋怨自家小王八蛋怎么一年多不回家。
  回家这种事情就是头三天被伺候得跟皇帝一样,过了三天就开始人嫌狗憎。还没过一周,李秀娟就拉着程航一去应付各种饭局,说是和家里生意往来的叔叔阿姨,实际程航一心里清楚,就是在变着法儿地给程航一相亲。
  程航一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过了这个夏天,他就二十七岁满了,在y城有他那么大的估计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只是每多应付一次饭局,程航一就更烦一次,自己这取向怎么可能和女孩谈恋爱结婚,这不是耽误人家么?
  最后实在烦得不行了,趁夜里父母睡得早,直接收拾东西逃到陈敬家避难去了。陈敬嘻嘻哈哈地问他怎么不回上海,回上海耳根子就清净了。
  程航一一脸苦大仇深地叼着烟,听到回上海三个字差点被呛得背过气去。
  他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回去,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那么熟悉的地方。突然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活到二十七岁了,竟然还找不到个落脚的地方。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孟新辞打电话来,估计是催回上海的事情,毕竟他还有合约在身。
  他接起电话,懒散地说:“我再过几天再回上海,别催,再催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孟新辞打断了,听声音那边在开车,声音也火急火燎的:“程航一你是不是在陈敬家?现在你赶紧买机票,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回上海。”
  他很少听过孟新辞说话那么急过,突然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他怔怔地举着手机,忘了指尖的烟还燃着。
  “程航一你听到没,赶紧买机票。”
  烟头燃到末尾,火星烫了程航一一下,疼痛把他拉回现实。
  “我在,你先告诉我,我为什么要那么急地回上海,是不是……”
  “对没错,徐开慈要见你,他吐得浑身是血,死前和他爹提的要求是见你,是他爹给我打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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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有事,所以提前更新了,万一晚上又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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