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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开慈被热敷过的手慢慢又重新变得冰凉,被捋开的手指又重新蜷缩起来,只在被子上轻轻搭着。
  程航一觉得徐开慈估计是真的睡着了。他絮絮叨叨说那么多,徐开慈都不睁眼看看他,就闭着眼睛继续睡着。
  他肺部功能一直都不太好,睡觉的时候多少都会微微张着嘴巴。这样一来嘴唇就更干了,下嘴唇都长了两道裂口。嘴边的枕头上有一圈小小的水渍,他向下的唇角也挂着一丝银丝。抽过纸巾,程航一替他轻轻擦干净,又在腮边垫了一张纸巾。
  不行,徐开慈的嘴唇真的太干了,得多少喂他喝点水。
  程航一站起身来打开遮挡帘,才发现徐春晔和梅静都没了人影,空荡荡的病房只剩他和徐开慈两个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多久了。程航一回想起刚才自己对着徐开慈徐开慈说了那么多情啊爱啊的,徐春晔竟然也能捏着鼻子忍下,也是难为他了。
  他接了点温水过来,浸湿了棉签,一点一点地涂抹在徐开慈的嘴唇上。这些事情以前他就学过,可以说兴许他会的孟新辞都不一定会,但学习的时候总觉得憋屈,以至于后面索性都让别人去做,他心安理得的装作无动于衷。
  真的睡着了也好,装睡也好,但徐开慈口腔干燥喉咙沙哑是真的,这会徐开慈嘴唇才沾到温水,便下意识地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湿润的嘴唇。
  “慢点,别着急,等你适应过来了我给你换成吸管。”程航一说话轻柔,生怕吵醒徐开慈。
  不晓得徐开慈多久没喝水了,害怕直接大口喂他喝水会更刺激他肠胃,迟迟不敢把吸管递到他嘴边,只一直用棉签浸润着徐开慈的嘴唇和口腔内壁,徐开慈也只能抿着唇边的这一点点水分。
  突然徐开慈睁开眼睛,也不是突然睁开的,他眼睫轻颤了好几次才彻底睁开眼睛。但当他看到喂他水的是程航一时,却猛地把头转了过去,看到病房里没有别人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四肢都是麻的,像过了电一般,连喉头都在痉挛,话都说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怎么都动不了。
  可他又听到床在邦邦邦响,是他手脚砸着床面的声音。是痉挛了,程度还不算轻,右腿已经在隐隐作痛了,不晓得再过一会别的地方会不会也跟着作妖。
  朦胧中他看到有人在用手压着他的身体,还一直在帮他按摩着。
  程航一一直按压着徐开慈,看他瞪大眼睛头仰朝后面,因为难受五官都皱成一团。
  “你放松点,没事儿他们只是出去了一下,他们马上就回来了。徐开慈……你放松点,真的没事了,他们一会就回来了……”
  “谁让你进来了?谁让你回来了?……妈!妈!”徐开慈才稍微好点,可以说话后情绪更激动,身体能动的地方一直扭着。
  他不让程航一靠近他,能动的左手一直伸着抵着程航一,但因为力气太小,基本等于无用功。可是他太激动了,程航一怕他又痉挛起来,也不敢靠近,只能将他掉在窗外面的胳膊给捡回去。
  他站在床边,不敢太用力去碰徐开慈,同时也不敢离开,生怕他这样会出事。
  可徐开慈还是很激动,连同右腿都屈了起来,眼看着又要痉挛。
  他只能投降败下阵来,“好,我走,但是你要冷静下来,你先深呼吸,等你冷静下来不会有事了我就走。”
  这句话徐开慈听进去了,他头微微偏向程航一,跟着程航一的节奏大口地呼吸着,一直到慢慢恢复平静。
  在慌乱中徐开慈还能看着程航一的眼睛,和他保持同一个频率的呼吸。可这才刚好,他又偏过头去不再看程航一。
  程航一尴尬得不知道要怎么办,刚刚嘴上说等徐开慈安静下来,他就走的,现在又觉得就这么走了真的不甘心。
  想来想去,还是要先帮徐开慈重新换洗一遍,至少不能就这么放着他离开。
  程航一又往前凑近了一些,小声地在徐开慈耳边呢喃:“我能给你重新换个纸尿裤再走吗?你刚刚肯定……”
  听到这样的请求,徐开慈觉得很烦躁,但是又无可奈何。他没有办法照料自己,就算程航一走了,还得换成别人来弄,一样让他觉得很难受。
  他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由着程航一去摆弄。
  “弄完赶紧走,我真的烦透了。”
  果然失禁了,他现在好瘦,纸尿裤和腿之间还有一些空隙,这会还漏了一点在裤子和隔尿垫上,印上了一圈污渍。
  程航一心里暗自庆幸还好他不知道,不然又生气,以前他就很讨厌自己这样。他帮徐开慈换了干净的裤子,替他把屈着的右腿一直揉到放松下来,还用小软枕帮他把变形的脚垫好。
  等这一切做好,他直起身来看着徐开慈,趁徐开慈不注意,又拉起他的手握在手里。
  “我先回去了,伯父伯母估计就在外面,我把他们叫进来。”
  徐开慈没什么动静,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程航一。
  程航一又接着问他:“最开始我进来的时候,你在装睡对么?你在家就喜欢这样,明明没睡着,但就是不愿说话。那你既然你没睡着,那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握在掌心里的枯枝动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给予程航一一点回应。
  “没事,我知道你听到了,那你就应该知道,这次我不会那么容易离开了。你现在心情不好,也没吃东西,我先回家给你弄点吃的,一会我再来。”
  程航一笑了一下,皱着鼻子半开玩笑一样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厚脸皮?那你就当我厚脸皮吧。”
  徐开慈转过头来,狠狠地剜了程航一一眼。
  四目相对中,他听到程航一咕哝了一句:“厚脸皮也总比守寡强不是?徐开慈我才二十七呢,你就那么盼着我守寡啊?”
  徐开慈冷冷地看着程航一,他疲倦地眨了几下眼睛,没办法从他苍白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过了很久,他歪着头问程航一:“可以放手了吗?可以走了吗?”
  程航一点了点头,乖顺地把徐开慈的手放回到床上。
  他拿过徐开慈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顺其自然地输入密码。他猜得没错,密码还是他们在一起的那天和程航一的生日加起来的一串数字。就和他自己的一样,他的是在一起的那天加上徐开慈的生日,这么多年,两个人所有的密码都是这串数字,从未变过。
  程航一斜眼看了看又偏过头去的徐开慈,无声地笑了一下,撇着嘴做了个鬼脸。他用徐开慈的手机给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立马掐掉,迅速保存徐开慈的新手机号。
  虽然徐开慈不怎么用手机,但有个联系方式总好一些,总不能还什么都通过孟新辞。
  出了病房,梅静果然坐在外面,孟新辞和徐春晔却不见身影。他颔首和梅静打了声招呼,梅静也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
  “您和伯父吃饭了吗?我先陪您们去吃点东西,就是这家医院附近都没什么好吃的,您只能将就点了。”程航一对他们夫妇二人很无语,但是要是以后还想和徐开慈在一起,这两座大山就怎么都要翻越。尽管满肚子的无语,还是得客气地同梅静说几句好话。
  梅静摇摇头,这位保养得体的徐太太难得有这么疲惫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程航一好像都能看到她眼眶下挂着两团青色。
  “我不去了,你伯父和小孟有事已经先离开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哎……小慈睡了吗?要是他睡了我和你一起下去,看样子他住院得好些时候,还是得给他找个看护……”梅静有些絮叨,以前对程航一也没那么多话,现在大概是也束手无策,才会连平时看不上的程航一都想抓来做一根救命稻草。
  程航一咬着上嘴唇想了一下,带着肯定地语气否决了梅静的想法:“别找了,他不喜欢,以后我每天都会来的。”
  有些事他没办法直接说明理由,但心里却很笃定这个猜想,特别是刚才徐开慈醒过来后的表现,更是让他确认了这个想法,
  面对梅静的迷茫眼神,程航一双手抱着她的肩膀,笃定地和梅静说:“伯母有些事确实是我的错,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心情来和您解释。我只能说我在他好起来之前我都不会离开的。等他好了……我……也想要和他在一起,我知道您和叔叔对我们的事情有很多想法,这些我们以后再讨论吧,您不是也想我哥能好起来吗?就让我试试吧,求你了。”
  梅静没说话,沉默地陷入挣扎,程航一知道这不是立马就能又答案的事情。他松开手,朝梅静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又或者说答案其实没那么重要,从前和现在,好像梅静和徐春晔在他这里就都不重要,他们影响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徐开慈一个人。
  他可以潇洒地一走了之,徐开慈却要在程航一和家人之间斡旋。
  这次就换程航一来做这些事情,换他来撬开徐春晔的嘴,换一句心平气和的同意。
  果然到了傍晚,程航一这个厚脸皮又来了,还拎着一个保暖壶估计是他在家做好的吃食。只可惜梅静说程航一走后没多久徐开慈又吐了一次,这才刚睡着没多久,估计是不会起来吃东西的。
  程航一小声地安抚梅静说没事,就让徐开慈歇着,等他醒了再吃也没事。
  ……
  原先两个人就没什么话说,这会更是尴尬得大眼瞪小眼,没过一会梅静就推着有事,提着包离开了病房。
  她没同意程航一这么天天凑过来,但也没反对要把程航一赶走,想来算作了默许,毕竟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等她走后,程航一松了一口气,脸上挂上了点笑色,温温地朝徐开慈笑着。
  徐开慈嘴角还有一点未擦干净的血渍,不晓得是干裂的嘴唇上的血,还是吐出来的,在他灰白的脸上尤其显眼,烫眼睛得很。
  程航一怕徐开慈醒过来会像白天那么激动,连抽张湿纸巾帮他把嘴角擦干净都不敢。
  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想来想去,还是掀开被子打算替他翻个身。
  翻身这种事情,程航一怕是做了无数遍,这种几近于刻在骨子里的动作他本以为会觉得轻车熟路,没想到才摸到徐开慈的背,他就停下了动作。
  太瘦了,好像动作大一点,一个不留神会把徐开慈折断一样。
  要动作再轻一点才行,他的手有些颤抖,慢慢托着徐开慈让他身体侧过来,然后再去扶他交叉在一起的双腿。
  他一手扶着徐开慈的背,一手拉过徐开慈的腿将它们放好。
  要是在家里,徐开慈应该会有一个垫子支撑着他侧卧,不晓得为什么现在没看到这个垫子的痕迹,别说这个长垫子,连同要垫在两个膝盖间的隔垫都没有。
  这样徐开慈根本没办法以这个姿势躺着,就算是翻身也是白翻。
  他怕徐开慈,但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甚至等这个机会已经太久。
  他蹬掉鞋子,翻身躺到徐开慈身后,像很久以前那样既抱着徐开慈,又做他身后的垫子。
  他还将腿伸进徐开慈两个膝盖中间,好防止徐开慈躺久了不会磨蹭到关节的皮肤。
  怀抱中的人闭着眼睛,程航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这一刻久违又熟悉。不止等了两年,好像已经等了两辈子。
  徐开慈的身体永远都是这么冰凉,肚子上还有一点软软的肚腩,每次这种姿势抱着,程航一就总是忍不住想去揉一揉徐开慈的肚子。但现在不行,他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会弄伤徐开慈,只敢轻轻搭着。
  病床不大,两个都超过185的男人躺在上面,就算都是侧卧着还贴那么近也觉得局促。程航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会掉下去。
  以前徐开慈身上总有一股很好闻的洗发水味道,现在头发剪短了,估计洗发水也换了。
  程航一仔细嗅着,怎么都闻不到那股味道,取而代之的只有医院病号服上传来的淡淡消毒水味道和他身上抗生素遗留的味道。不好闻,闻得程航一鼻子周了好几下。
  静默中他听到怀抱里的人重重叹了口气,含糊地骂了一句:“你是真的厚脸皮,欺我无法动弹就这么为所欲为。我记得我们都分手了,我的生死与你何干呢程航一?”
  徐开慈看不到程航一的表情,看不到他狡黠一笑,也看不到他额头紧紧地顶着徐开慈的后背。
  他声音闷闷的,小小的,像在说稀松平常的话,可听着又觉得他又要哭了。
  “大半个身体动不了,没知觉,所以长时间都在焦虑和恐惧。害怕生人靠近,怕自己受到伤害对么?但是这些话你从来没和我说过,反而因为我的狗脾气,或者是别的乱七八糟的原因,和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经常换护工,我记得最多的一次,一个月换了两个。那段时间我在日本演出,连家都没回,都是护工和你在一块,醒过来看到陌生人的滋味不好受吧?可你也没和我说,我以为你适应得很好。”
  覆在程航一手上的徐开慈的手动了两下,程航一伸手将徐开慈的手握在手心里,温柔地捏了两下。
  “别紧张,别怕,这些事情我不用你来给我答案,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只是诧异你是不是连最开始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后不久,你说你好了都是骗我的,只是为了不让我那么担心和愧疚。”
  程航一直起一点身子来,他把下巴搭在徐开慈的肩膀上。
  他的肩膀因为肌肉萎缩的原因,骨头特别明显,都会硌人了。
  眼泪滚落而下,打湿徐开慈的病号服。
  程航一的声音也变得哽咽,“我们在一起三年,你从来没有把你的焦虑和恐惧和我说过半个字,可能你没说的还有很多。大概你在等我发现,偏偏我从来没把这些细节放在心上,我让你很失望吧?醒过来看不到我,隔三差五家里换一个陌生人的滋味很难受对吧?以后不会了,以后在你身边的永远是我,你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也会是我。”
  被子下的肢体有微微地颤抖,程航一感觉到徐开慈脚上的袜子滑落下去,露着他冰凉下垂的脚。
  不受控制地蹭着程航一的脚,温热对上冰凉,凉得程航一往后缩了一下,又坚定地凑上去。
  徐开慈想把手抽出来,却怎么都抽不出来,相反肩膀不停地在动,倒是让程航一搭在上面的下巴磕了一下,牙齿不小心咬到舌头。
  他挣脱不开程航一的怀抱,抽离不开程航一的掌心。
  可他还有自己的意志,他的意志不由任何人改变。以前不会因为徐春晔的阻拦而让他和程航一分开,现在也不会因为程航一的主动而让他重新看到希望。
  他淡淡开口,没什么波澜:“你知道不知道答案对我来说不重要,程航一你觉得现在你说这些,是会觉得我听完以后流下感动的眼泪,然后改变自己的想法,重新好起来吗?我早跟你说了,我已经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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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我也跑下楼溜达好久才上来的,震感满强的,还是再啰嗦一句,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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