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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航一是被痛醒的,他一个猛子从床上跳下来连滚带爬地跑进卫生间,对着镜子迸发出一声嚎叫。
  那颗麦粒肿眼看着就要破了,他的眼睛更是肿得只剩一条缝,不晓得是不是心理原因他觉得脸半边脸都有些浮肿,觉得皮肤好像不够用一样绷得紧紧的。
  程航一个人怎么说呢,虽然没有徐开慈那么自恋,但是被叫一声花孔雀也不冤枉他。这段时间是因为太忙,实在没精力来管自己这张脸,没想到今天一看自己已经和二师兄没什么区别。
  他先是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略微浮肿的脸颊,没想象中那么疼得厉害,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后又试探着把指尖往眼睑方向平移过去,结果都还没怎么地呢,又一声惨叫从嘴里发出。
  打开水龙头,程航一胡乱地往脸上浇了几捧凉水,但是因为太疼,他连擦脸都不敢,就这么湿漉漉地又回到房间,气鼓鼓地躺回徐开慈的怀抱里。
  先前他动静太大,已经把徐开慈吵醒,这会见程航一满脸是水地回来,徐开慈看着他这张肿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早说了让你去看的,怎么会肿那么厉害?”好笑之余还是心疼,徐开慈颤颤巍巍伸手想去摸一摸,都凑到程航一脸上了又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万一手上有细菌便忍了下去,手只堪堪搭在程航一肩膀上。
  “嗐……我这不是……”程航一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半边脸跳了两下。
  他把徐开慈的手拉了下来,低着头替徐开慈揉着手心,得在起床前替徐开慈把僵硬的关节揉开了一会才方便徐开慈使用。
  尽管回家这几天徐开慈很多时候连操纵杆都不用自己按,但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大概更多的原因也不是要帮徐开慈把关节揉开,主要还是程航一想借着这个名义多和徐开慈有点接触。
  程航一脸上水痕未干,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不同颜色的光晕,衬得他皮肤格外的白,连同眼珠都颜色都浅了一些,变成了琥珀色。
  这么看程航一的眼底好像有光一样,荡漾着夏日清晨的光,这是一天最好的时候,不热但明媚,只剩无尽的温柔。
  这份温柔忍不住让徐开慈想凑近去看看,他努力够过头去,想离程航一再近一点。
  可程航一发现他动作后却往外挪了一下,“别凑近看,我都破相了要,丑死了。”
  说是说往外挪,但也没离徐开慈多远,就这么不过两拳的距离徐开慈什么看不到。他笑了起来,反而更认真地看着程航一的脸,看着他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程航一某些时候透着点傻气的动作会让徐开慈莫名觉得他好可爱,就比如现在。他把徐开慈的手拉过来软软地覆在自己脸上,嘟囔着说:“哥,你的程程破相了,程程没日没夜守着你,结果破相了,以后你走了我也没人要了……”
  他疼得龇牙咧嘴还有闲心开这玩笑,明摆着就是笃定徐开慈不会生气,才敢切换成厚脸皮模式搁这碰瓷。
  果不其然,徐开慈只是失声笑了笑,手上微微使劲儿在他脸上用指节杵了一下,“滚蛋,这离破相还十万八千里远,少来碰瓷。”
  他不自然地咳了声嗽,声音弱了一些接着说:“况且我都让你走了……你自己不走的……还能怪我……”
  说这句话明显底气不足,这么想想,他也就赶了程航一不到三天,准确说是两天加一个清晨。查房前徐开慈就习惯了程航一的厚脸皮模式,到中午就已经默认了程航一的存在。
  徐开慈说得含糊不清,程航一却听得明明白白,他一边嚷嚷着自己破相了当事人还不领情,一边玩笑似的照徐开慈身上拍了一下。
  他拍完拿一下,又就手隔着衣服在那里揉着,还顺势缩进徐开慈怀里。
  “就是破相了……”程航一没穿上衣,这段时间确实累,他自己也瘦了很多,这会缩成小小一团,还耷拉着下眼角,怎么看怎么像委屈的小媳妇儿,特别加上他特有的糯糯的声音,简直就是效果拉满。
  “真不会破相,顶破天了破了也只是小小一点疤,能看出来就怪了。”徐开慈还在耐心解释,企图让怀里小媳妇别再闪着他的钛合金狗狗眼看他。
  “就是!破相了!”可惜这条,啊不是小媳妇已经打算把碰瓷这件事进行到底,都这会了还在咬牙坚持自己破相了。
  他嚷嚷着自己这张脸早年间可是有星探发过名片的,现在他的签名照在黄牛那里一张值四位数。没想到啊,这就是绝版容颜了,回头去公司公司看到他这张脸立马解约。
  程航一还在耍赖,徐开慈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索性低头吻住程航一的眼睛。
  柔软的眼皮有一个凸起,不可忽略的凸起,在柔软的嘴唇下变得尤其明显,还伴随着程航一闷闷地“唔”了一声。
  从眼睛,到鼻尖,最后碰到程航一柔软的嘴唇。
  程航一眯着眼睛,透过窄窄的缝隙看清徐开慈眼睛半闭,尽情地吻着他。连同徐开慈能动的左手都在尽力地揽着他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后背,像在做拥抱的动作一样。
  一瞬间程航一好像浸泡在温水里一样,脸颊眼睑上的痛都消弭了很多。他的眼睑微微跳动,不知道为何,他有点紧张,或许是徐开慈主动且温柔的亲吻对他来说已经是阔别已久的事情。
  阔别已久,却又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地方相逢。
  他鼻尖突然被这捧温水弄得发酸,一下子刚刚还耍赖的那些话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眼前朦胧又温柔的徐开慈。
  “我说了不会破相,明白了么?”松开柔软的唇,徐开慈带着温和的语气问程航一。
  程航一的发梢和脸庞上本就还沾着一些水汽,这会因为亲吻,嘴巴红红的,整个人真的像从温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不仅看起来像,连思绪都慢了半拍,他垂着睫毛点了点头,没敢再耍赖。
  过了好一会才一骨碌爬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你吃什么?我我我我我要做早餐了。”
  徐开你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第一次带程航一回公寓那天早上,程航一也是这样的。头一天晚上在暗夜中还像个小妖精一样尽情迎合着徐开慈,天亮了却又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要下去买早点。
  原来这么多年,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七岁,这傻子害羞的方式都不带变的,想想还有点好笑。
  程航一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件t恤和裤子套在身上,将衣尾扎进裤腰里,这身衣服很适合夏天,不但凉快,还将程航一的窄腰显得淋漓尽致。配上这条垂坠感很好的裤子,更是显得他腰细腿长,转过身来忽略他脸肿得不对称以外,说他还在念书也有人信。
  程航一换好衣服转过身来才发现徐开慈在直勾勾地看着他,原本已经平复下来的脸红又蹭地红了起来。
  他走到床边把水杯拿起来转身走出房间,再进来的时候杯子里盛着半杯温水,他脸色也恢复如常。
  “你也起床吧,还是你不舒服想再睡会?”
  徐开慈心里沉了一下,懒懒地回道:“起吧,得带破相了的程程去看医生呐,不然就真赖上我了。”
  程航一还愣着,徐开慈也没管他,自顾自地接着说:“也别弄什么早餐了,出去吃吧,我吃的东西你又不爱吃,折腾一早上我也就吃那么几口,还不如和你出去吃,我随便糊弄几口就行。”
  最近程航一早上都在变着法儿地给徐开慈弄他喜欢吃的东西,但这些少油少盐极其清淡的东西都不好吃,徐开慈都只能书凑合更别说本就热爱辛辣的程航一。
  每次做完吃的,程航一都只是随便吃几口就过了,徐开慈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在眼里总会觉得有些不忍。
  看程航一还傻愣着,徐开慈笑了起来,将胳膊抬起来一些,“还愣着呢?不是说起床吗?”
  或许是回到家里徐开慈真的比在医院要放松很多,他最近吃的要比在医院里多,睡眠也好了很多。虽然也还是一直在吐,但起床时的反应比在医院里小了很多,至少不会觉得那么恶心从而引发干呕,也很少剧烈痉挛过。
  只是简单的低血压就好办很多。待那一阵眩晕过去后喝上几口掺着葡萄糖的温水,苍白的脸色过一会就能缓和过来。
  至于微微颤抖的四肢,也能在坐上轮椅之前被程航一顺着按摩到安静听话。
  ——
  在给程航一涂上消炎的药膏后皱着眉叮嘱他注意事项,末了还不忘骂两句怎么拖那么严重才来看。
  徐开慈坐在治疗室外,隔着玻璃门看着程航一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还是同医生交代:“医生您轻点,他这人有些娇气,刚在楼上就嚷嚷着疼得不行了。”
  医生一手握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替程航一擦着药,一手使劲儿地固定着程航一的下巴,生怕他乱动回头戳到眼睛。听到徐开慈讲话,他扭头看了眼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见他语气温和,虽然脸色苍白,但掩不住五官俊美,原本还凶巴巴的,这会竟然也生生把语气转变得客气温柔回答徐开慈:“没办法,已经肿那么厉害了,我这已经很轻了。”
  徐开慈掌跟顶着操纵杆又离玻璃门近了些,他仔细看着程航一刚刚治疗过的眼睑,心疼地问医生:“他这样应该不会留疤吧?”
  医生将棉球丢到垃圾桶里,捏着程航一的下巴将程航一的头扬了起来仔细看了眼,笑着回徐开慈:“怎么会留疤?你看他这皮肤那么好,等好了要是有疤你来问我。倒是你?是不舒服吗?要不要进来我给你看看?”
  得到了答案徐开慈心中的石头才缓缓落地,他客气地摇摇头表示拒绝,又歪着头朝程航一喊道:“听到了没,不会破相。”
  医生才转过身收拾治疗室桌面上的东西,余光中好像看到程航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不明就里地看了看程航一,又看了看门外歪歪靠在轮椅上的男人。一脸这世界又是我看不懂的世界的表情,伸手拍了两下程航一,示意他赶紧出门交钱滚蛋。
  但转过头看到一脸带笑,温柔文弱的徐开慈,又微笑着点了点头。
  出了诊室,程航一还不忘扭过头瞪了一眼那医生,转过头来扶着徐开慈的轮椅把手低头和徐开慈说:“应该给你戴个口罩的,你这脸连五十多岁的医生都不放过烦死啦。”
  徐开慈怔怔地看着气鼓鼓的程航一,联系刚刚医生的态度,笑得肩膀都在动。他揶揄道:“行啊,你戴吧,反正我呼吸功能差得都快背氧气机了,你还来闷我我只当你要早点送我走了。”
  “你这话说的……”程航一够过头睨了徐开慈一眼,又直起身来推着徐开慈慢慢过马路进小区。
  本以为就直接上楼了,没想到程航一却直接推着徐开慈去了地下停车场,一直到上了车徐开慈才想起来问程航一一句去哪儿。
  旁边停着一辆阿斯顿马丁,可惜车主技术不好,两辆车的距离空间不大,程航一几乎是咬着牙才将车子开了出来,生怕剐蹭到。
  等车子开出停车场,程航一才狡黠地笑着说:“去一个我想带你去的地方。”
  车子穿越钢筋森林,路两边的灌木丛飞快刷过,变成一条绿色的绸缎,延绵向远方,车子也顺着这条绿绸缎一直开到郊区。
  那个目的地也在徐开慈的心中明朗起来。
  临近程航一大四,他们系突然组织要去做志愿者活动,目的地是市郊区一个福利院。这种事情徐开慈上学那会也做过,无非就是儿童节的时候去给这些小孩半个儿童节表演,再不济再陪着孩子们做会游戏。
  很简单的事情,还有课外活动加分,程航一正好缺这几分实践分,所以也报了名。
  那会两个人正在热恋,程航一问徐开慈去不去,徐开慈却嫌路远懒得折腾想都没想就回绝了程航一。
  等程航一出发的那天早上都是气鼓鼓的,还说一礼拜不踏进徐开慈的公寓,说完就背着小提琴摔门而去。
  可傍晚的时候程航一躲在福利院门口抽烟的时候,微信提示音却响了起来,打开手机一看是徐开慈的消息。
  他点开对话框,是几张普普通通的风景照,放眼望去全是枝繁叶茂的树木,没什么稀奇的。
  程航一正要关闭照片的时候却突然了什么,眼睛睁得老大,他把图片放大后赫然看到自己身处的这所福利院正在照片中的一角。
  今天一天的气闷都化作了狂喜,说得夸张一点,程航一都能感受到徐开慈就在他附近的呼吸深。他问徐开慈在哪儿,那边发来了一条语音,春风化雨地说了两个字。
  ——你猜。
  程航一将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身进到福利院里举着照片问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这照片是在哪里拍的,福利院的工作人员看了眼照片想了好一会给程航一指了个方向。
  一个废弃了的天文观测台。
  等程航一找到那个天文观测台的时候,果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
  那天徐开慈穿了件涂鸦t恤,还穿了一条与衬衣颜色相反的短裤,远远看着就非常凉快。
  徐开慈的腿很长,平时被牛仔裤包裹着就已经很能显得出他的腿型优越,这会更是长得不像话,惹得程航一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很意外的是那天徐开慈的头发还扎了起来,高高的马尾,发尾还打着卷儿。远处的郁郁苍苍的树林,他站在宽阔的天台上,青春两个字能滴水。
  程航一飞快地跑到他背后,一把从背后抱住徐开慈,下巴搭在徐开慈的肩膀上,看着徐开慈举着相机拍远方的一草一木。
  “哥我有没有说过我好爱你?”
  而今时今日,徐开慈轮椅已经没有办法上得去那个天台,连来到这里这一路上崎岖不平都好几次差点把徐开慈摔下轮椅。
  最后停在草长得有半个人高的路边,身后是那年的那个废弃的观测台,视线眺望到最远处,是那个他们最熟悉的繁华城市。
  一切在变。这座城市每天都在变,睁开眼睛每天都有不同的城市发展新闻,今天这栋楼建成,明天什么计划什么大会又要举行。就连眼前的这些草木,也长得比当年要茂盛很多,徐开慈坐在轮椅上,几乎要被这些野草遮住视线。
  一切又都没变,还是他们两个,还是程航一从背后抱住徐开慈,只是这次徐开慈的背后不是程航一结实的胸膛,而是他的轮椅靠背。
  他听到程航一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哥我爱你,我真的,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一点。”
  徐开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程航一绕在他身上的手摸了摸鼻子,“不过应该没有你爱我那么多。”
  “程程……”徐开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是又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到了最后能喊出口的,只有程航一的名字。
  “回来好不好?你的朋友,你的家人还有我都还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走了,我担心你会更孤单,毕竟还要等我们好多年才能再次相见……”程航一绕到徐开慈面前,将徐开慈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踏板的脚拾了起来放回脚踏上。
  他就索性半蹲在徐开慈面前,抬头仰望着徐开慈,眼底的担忧还有这满目绿波尽数投射给徐开慈。
  “不管什么疾病,心理的,生理的我都陪着你一起去面对,至少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要是真的到了最后……还是不行,我就带你回y城,让你以后都清清静静的,不再和你讨厌的那些人有瓜葛,我就在y城陪你,等几十年后我去找你。”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可再说的了,只能静静地等着徐开慈的答案,好坏都行,最好是好。
  程航一不知道会从徐开慈嘴里说出什么,心中的期待一路往上,哽在喉头,反应到肢体上的只剩颤抖,他的手颤抖着覆在徐开慈腿上,白皙的皮肤下是清晰可见的筋脉。
  皮肤、筋脉在静默中感受着徐开慈冰凉的温度,又传递给心脏,但心脏分不清这长久的静默是默认,还是拒绝,只能又颤抖着等着一个回答。
  过了好久,好像徐开慈哽住的喉咙也才松弛下来,才能缓缓闷闷哼了一声。
  他苍白不见血色的手从扶手上掉了下来,挪动着触碰到程航一的手,又费了了好大劲才翻到徐开慈的手背上。
  徐开慈的眼珠很黑,像搅不散的浓雾,浓雾中只有程航一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只是内心难安想让我回来,还是真的想让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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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点以前有个儿童节番外,先看正文,一会来看作话。感谢在2021-05-29 16:55:34~2021-06-01 22:2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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