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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的时候程航一靠近徐开慈,替他解开安全带,又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他那张脸吸引,又一次近距离地愣了神。
  旋即笑了起来,手小心翼翼地挪到徐开慈脸上,小小地轻轻地摸了一下徐开慈的脸。
  恰好这会徐开慈睁开眼睛,看到程航一凑得好近,在车内暖黄色的灯光下甚至能看到程航一脸上细细绒绒的汗毛。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两个人分手前,回到了程航一把徐开慈将徐开慈从他外婆家带走的那天。
  只是空气中好像又流淌着一点点细微区别,只是这一点点区别,就足够让两个人中间的氛围变得不同。
  “程航一,背我上去行吗?”
  徐开慈仰着头,眼中有细碎的波澜。他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点鼻音,“怪累的,我不想坐在那玩意儿上面,我想你背我。”
  程航一听惯了徐开慈最近生硬且直来直去的语气,突然这么说话他还有点不适应,耳根一下红了起来。
  他红着脸答应,将车挺稳后绕到徐开慈面前,替他解开安全带将他背到了背上。
  先前在那条小路上抱着徐开慈跑在慌乱中徐开慈的鞋子就掉了一只,在路上徐开慈又发生过小幅度的痉挛,这会连袜子都退到了脚踝,露出细细不足一握的脚踝。
  这会他的双脚悬于半空,一晃一晃的,有些时候还会踢到程航一的腿上。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程航一听到徐开慈在轻声地啜泣。
  就在这黑暗的地下停车场里。
  那天程航一问徐开慈,要不要哭一场,发泄出来。徐开慈只是冷着脸僵硬地回了一句不要。
  而现在这场迟来的眼泪,终于滴落在程航一的肩上。
  羡慕程航一怎么可以想哭就能哭出来,而自己连崩溃都挤不出几滴眼泪。
  太讨厌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来得迟。
  熬不过去还得熬,想不明白也得想,做不了也得做。
  这种没有头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为什么要在彻底放弃的时候又回来。每次都是这样,在绝望之际给一点希望,然后又重重将他推落至更深的深渊。
  好像哭过这一场,徐开慈觉得轻松了不少,连同先前中暑带来的头晕都缓解了很多很多。
  原本只是轻轻啜泣,后面竟然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哭腔,哭得越来越大声,还伴随着几声低吼。在这黑暗无光的停车场里,徐开慈在尽情地发泄着。这么多年来,端着,装着,实在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比瘫了还累,比幻痛还疼。
  哭声渐渐止住,又变成了先前那样的抽噎,程航一浑身僵硬得不敢动弹。
  他听到徐开慈说:“程航一,我真的太讨厌你这样了……”
  滚烫的眼泪穿透冰凉潮湿的衬衫,将程航一灼伤,他哽着喉咙开口说话:“刚刚没来得及说,我现在觉得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还能回到你身边。我知道你想哭想发泄,现在好了,发泄出来也好,就是别哭了,你哭多了胸闷。”
  “恨我没关系,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陪你笑陪你哭,陪你到你改变主意那天。”
  徐开慈哑着嗓子,重重地吁了口气,勾着程航一的手垂落掉下,丧气地说了句:“算了……好歹你来了……”
  空旷的停车场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程航一的脚步声在回荡。
  “那我们回家好不好?”
  “嗯,回吧。”
  电梯里程航一的手机响了几声,他没空腾出手去接,这个手机是他私人号,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要么是自个儿远在y城的娘打电话来唠叨相亲的事儿,要么是狐朋狗友打来约酒。无论是哪一种,程航一都没打算接,他已经阔别酒场很久了,以后也不会有去的想法。
  至于母上李秀娟女士那边,程航一打算等徐开慈好转一点就找机会和她说清楚。
  还未出电梯电话就挂了,程航一还和在背上的徐开慈开玩笑说:“你说这个点儿了还有骚扰电话呢?”
  徐开慈软软地趴在程航一背上,不理他的荤话,但电梯响了一声后也不见程航一动脚,正要抬眼,却发现电梯前站着几个人。
  接着就听到程航一结结巴巴喊了声:“伯……伯父……”
  ?!
  徐开慈立马抬起头,赫然就是徐春晔站在门前,身边还跟着徐家的司机。
  “啪”地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程航一的脸上,徐春晔暴怒地吼道:“程航一,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他伸出食指指着程航一背上的徐开慈吼道:“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吗?你还敢把他带出医院!”
  不等程航一辩解什么,徐春晔扭过头又对着嚷嚷:“愣着干嘛!傻了吗?还不快接过来!”
  暴怒状态下的徐春晔像一头进入战斗状态下的猛兽,连吼叫都带着肃杀之气,司机被他这么一吼吓得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后不由分说地绕到程航一后面接过徐开慈。
  程航一本想挣扎,但又怕徐开慈受伤,只能放开徐开慈由司机接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放手,眼巴巴地咕哝着:“您慢点儿,他刚刚痉挛过……别这么抱他,他会受伤的。”
  原本以为徐春晔只是让司机把徐开慈接过去,程航一还转过身着急忙慌地出电梯打算开门,却扭过头发现徐春晔等人根本没有跟着自己进家的打算。
  他愣怔着问徐春晔:“伯父不进来吗……”
  徐春晔一只脚踏进电梯,又转过身冷冷地反问程航一:“怎么?还打着算盘觉得我只是来看看他么?”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程航一惊慌失措地在最后一刻挤进电梯。
  他脸色苍白地央求徐春晔:“我错了,我只是看我哥在医院太难受了,我都想好了过两天我就送他回去的。他今天真的不舒服,您打我怎么都行,您先让他上楼躺会行吗?”
  程航一正说着,徐开慈那边就真的痉挛了起来,双脚在司机怀里乱蹬个不停,一双枯瘦的手也不停地在自己胸口乱蹭,迸发出煎熬的低叫。
  程航一心疼得不行,转过身想帮徐开慈按摩,可司机却将徐开慈抱得死死的,身后徐春晔还将他一把拉住,根本不允许他靠近半步。
  “你给我离我儿子远点!我就是太相信你了,太心软了才会让你有机可乘,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会有机会接近他了!你现在就给我收拾你的东西滚开!”
  骂完程航一,徐春晔又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徐开慈,“别他妈装了,我这次一点都不会同情和心疼,你今天说什么都要给我回医院,我和医生商量好了,最迟后天就做手术。”
  这一切来得太猝不及防,程航一像被雷劈了一样,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簌簌发抖地求徐开慈不要这样。
  “您不能这样,他现在真的不是装的,他真的难受着。手术……手术我会劝他做的,您不要这么逼他,他会难受的。”
  程航一死死抓着徐春晔的手被徐春晔一把甩开,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倒。
  徐开慈在痉挛中痛苦地扭曲颤抖着,听到徐春晔的话,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不……不去……程程……”
  程航一扶着电梯内壁站稳,凑到徐开慈面前,想将徐开慈抱过来,奈何司机力气太大,他根本没办法将徐开慈抢过来,反而还加剧了徐开慈的痉挛。
  程航一又急又怕,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怕硬抢会弄伤徐开慈,怕自己什么都不做会让徐开慈就这么被带走。
  因为痉挛,徐开慈别说鞋子,连他脚上的袜子都掉了,脸上也疼得生掉下眼泪来,口水也在说话时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但就这样,徐春晔也没有一丝心软,还是生硬地背着手站在一边吼道:“你还有脸叫他!你今天说什么都要和我回医院,等做了手术好了就回家,老子又不是养不起一个瘫子,你就哪里都别去,什么都不准想,乖乖给我在家里呆着。”
  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徐春晔大步走了出去,司机也侧身抱着徐开慈走出电梯。
  程航一跌跌撞撞地追着出去,“您要带他回医院没问题,可您能不能消消气,您这样真的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我求您了,您看他现在这样,我跟您一起去,我看着他没事了我再走,您这样徐开慈真的会难受的……”
  他从来没见到过徐春晔那么生气的样子,几年前他是不是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徐开慈失手推下去的?
  程航一是真的害怕,害怕他今天将徐开慈带走,徐开慈会再次受到伤害。
  就算不是身体上的,以徐开慈现在的心理情况,也遭不住徐春晔这样的暴怒。
  “爸……爸……我疼……”徐开慈痛苦地喊着,四肢百骸好像被重锤敲碎了一般,更难受的还是要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医院里去。
  他无法动弹,被死死地禁锢在别人的怀里,只能出声喊叫。
  可痉挛后的叫唤都太过虚弱,一点用都没有。
  他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咬着牙问徐春晔:“您……不是答应过我……会尊重我吗?”
  听到这句话,一直在前面走得很快的徐春晔身体一僵,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开慈:“你也配我的尊重?”
  “想尽办法让我愧疚只为了给这么个人要一个前程我不说什么,就当我欠你这副身体的,可你怎么回报我的?你还敢和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溜出去,我现在都在想你抵死不做手术,是不是又是你的苦肉计,只为了见他,只为了和他旧情复燃?”
  他的脸色阴沉,眼底止不住的怒火在肆意地烧着,不管不顾地喷溅在徐开慈身上。
  程航一挤进两个人中间,将徐开慈挡在身后,诚惶诚恐地解释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您不要这么说,他心里真的不是这么想的……”
  可徐春晔看都不看程航一,眼底全是轻蔑地笑了一声,淡淡说了句:“滚开。”
  说完打开车门,给司机使了个眼色,再也不管旁边泪流满面的程航一。
  总是有很多事情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偏离原本的轨道。
  就像程航一一开始想把徐开慈偷走是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徐开慈非常讨厌日复一日地呆在医院里,徐开慈虽然没有办法用身体反抗那些治疗和检查,但程航一知道他在讨厌,他在抗拒。
  所以他才想要带徐开慈逃离医院,想让他至少先放松下来。
  却没想到被徐春晔发现后,会给徐开慈带来那么大的灾难。
  被抱上车的时候徐开慈还在难受地闷哼着,也没有人帮他把掉了的袜子穿上,一双苍白无力的脚就这么蹭在车里。
  车门关上前,程航一又看到徐开慈在掉眼泪,原本这段时间他都看到徐开慈的眼神变得柔和,而现在,那些柔和又被绝望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