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一脸惨白地送走了大嫂,随后将侍女唤进房内询问。
侍女小花向安远跪下不住地磕头,磕磕绊绊地吐露一切。
下月十六,也就是谢青的生辰,他将迎娶许怜儿过门。
安远的两手握得紧紧的,她明明是夫君最亲近之人,可惜也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
她从椅子上站起,走向窗边,一片枯叶在秋风中被送进了窗台,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不过就是个可怜虫罢了。可怜到整座府里只有大嫂愿意将消息告诉她,可怜到她都能感受到侍女向她投来同情的视线,可怜到连这掉落枯叶都在暗示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残旧了就活该被抛弃。
虽当今世道不甚太平,可这消息在谢府外头早就人尽皆知,熟知的百姓议论纷纷,他们难以想象享以爱妻为名的谢青竟会迎娶那青楼女子,以为是柳上惠,没想到原来也是个下半身思考的烟火男人。
一时,各种各样的小道故事版本在茶水馆里传开,给当下被战乱困扰的民众带来生活八卦。
“一定是那日谢青在水里救了许怜儿,然后两人暗生情愫!”甲路人嗑瓜子,
“我听说这谢青在未迎娶尚书家的女儿前,就是那花红院的常客,什么清倌!怕不是这两人早就是一条腿的关系。”乙路人喝了口茶。
“你别说,没准还真是,许怜儿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当然得找一个实力硬的女子做正妻,这小子算盘打的啪啪响,想红牡丹和白莲花都拽在手里,兄弟们!你们也多学点。”丙路人啃西瓜。
许怜儿风风光光地进了谢府的大门,虽只是名小妾,可嫁了这样的如意郎君,叫她的青楼一众小姐妹们咬着牙羡慕坏了。
安远在宴席上的表现令出席的宾客纷纷夸赞。
她略施薄妆,耳戴玛瑙,整个人有如上好的东海明珠。他们赞扬安远的得体大气、贤淑良德,也私下羡慕谢青娶了郦城人气颇高的清倌,用袖子擦擦眼角的泪水,想当初自己投掷了多少银子都换不来许怜儿的一颦一笑,竟叫谢青这小子占了便宜。
谢青依旧挂起他的职业笑容,身边跟着一脸娇羞的许怜儿,从容面对前来敬酒的宾客,忽而将视线投向远处忙碌的妻子,他发现自两人冷战之后,他开始有点看不穿她了。
生辰的次日,他在书房的桌子上看到一份品质极佳的文房四宝,派人四处打听,也未查出这送礼的究竟是何人。
太阳尚未升起的早晨,大地、屋顶、树枝都洒满了白霜,郦城的秋已悄悄来临。
安远服侍谢青穿衣,在系好最外层的腰带时,谢青一把搂住了她。
“我要去临城一趟,短则七八天,长则半个月,府里的一切就交由你来打理。”
安远乖巧的站在他怀中:“府里的一切我会好好打点的。”
她露出温顺的笑容。
吻了吻安远的脸蛋,谢青准备好一切,带着许怜儿出门了。
在谢青的记忆里,每当忘了给安远带酒楼的糕点,嘴上说着不介意,但背后失落的小表情一下就被他抓住;在面对亲近之人,喜怒哀乐皆写在脸上,所以谢青很轻易就能知道她的心思。
可现在一切在慢慢发生着转变,那个他能控制的,自以为能护她周全的妻子,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
【当事情告一段落,我要向她说出实情。】
谢青在马背上盘算着什么。
“谢小娘子啊,这男人真不是好东西,有一就会有二叁四五六七的。”前个月第五房小妾刚进门的李夫人说如是。
“远妹,你这肚子可要争气,生个一儿半女的镇住这个位置,可别叫那狐媚子抢了去。”正在怀第叁胎的林夫人抚摸自己的肚子劝诫道。
“许怜儿最近风头正劲,谢公子去到哪儿都带她,不久前的宴席上我家那口子还见着谢公子亲自帮她剥虾。”张夫人忧心忡忡地哀叹。
安远浅笑弯眉,耐心听着。
妇人之间的聚会少不了家庭八卦,现在这些正妻夫人们俨然将安远当成同一战线的盟友,时刻狙击着丈夫身边出现的可疑女人。
当然,安远现在可不是蠢萌小白兔任凭众人观赏,在众位夫人挖掘她身上的八卦料时,她也趁机有来有往的获取有用的情报和资源。
人人皆叹谢府二公子的媳妇愈发的有魅力,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那是洗去少女懵懂之后留下的圆熟闲雅,具有特殊的柔软与细腻,处事更直捷,值得他人信赖,与其丈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她的贴身侍女却没有一丝喜悦。
“哎哟,张妈,你说咱府里最近是不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侍女小花皱着八字眉,蹲坐在厨房熬药。
厨娘张妈拿起筷子轻敲她脑袋:“这话你在我面前说得了,可别张扬出去。”
“都过了半个月了,二少爷还没回来,担子都落在二夫人肩上。自入了秋,夫人的风寒就一直断断续续的,我前个守夜还听到她的咳嗽声;哎……昨夜大夫人自杀了,大少爷现正在房中闹着出家,我都明眼瞧见二夫人那青黑的眼圈……”小花唉声叹气。
张妈顺势坐下:“这主子们的事情咱也说不清楚,你可要好好照顾二夫人的身子,可不能再让她倒下了。”
嗯嗯嗯嗯嗯,侍女小鸡啄米式点头。
安远头疼欲裂,她是想不到性格爽朗的大嫂会吞金自杀。
下人禀报,是她的侍女在白日叫唤了许久不见人起床,掀开帘子时发现她穿戴整齐,而身子骨已经冷却,尸斑隐隐浮现。
安远扶额努力回忆最后一次见到大嫂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