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莺想必也是想让丰罗友人吃得明白,免生误会。”周淇四周空气凝结,连忙打着圆场解释。
“自然,永安侯夫人考虑得甚是周到。”
薛龄大方一笑,并不看对面的夫妇,自然,也就错过了辛雪莺的白眼。只见她腕间飞快一转,颇为轻巧地换了个方向,纤细指尖虚虚指了指那道如意八宝鸡,轻声为丰罗官员解释道:“这道如意八宝鸡所用食材中并没有鸡肉。几位看到的鸡其
实是豆腐制成,再用蘑菇、木耳、萝卜、土豆、笋丁等八种食材调制酱料入味,口味几可‘以假乱真’。”
丰罗官员点点头,表示明白。见众人已经起筷,也很是期待地夹了一块“素鸡肉”放入口中。接着,几位小沙弥又为众人端上来一道看起来像炙鸭肉的斋菜,还不等辛雪莺开口说什么,薛龄已经用丰罗语解释起来:“这道菜的原料是豆腐皮,卷好的豆腐皮表面焦黄
,切成块状撒上酱汁,才有了鸭肉的形貌。”
她已经料定,即使辛雪莺不开口,她也总会撺掇其他人问东问西的。只要上菜的小沙弥开始解释,她必然得用丰罗语跟几位官员在说一遍,方能全了礼节。
与其被她牵着鼻子走,倒不如自己勤快一些。
虽然薛龄事先看过菜谱安排,但若是辛雪莺问一些高深莫测地内容,薛龄怕自己也会招架不住。
很快,三五道菜肴将要用罢,小沙弥陆续端上了粥饭。
“麻烦小师父,将我面前的斋饭撤了吧。”薛龄再次跟三位丰罗官员解释着菜肴的用料,待几人执筷尝过几道菜后,她小声同前来撤掉空碗碟的沙弥吩咐。
“施主这是……”小沙弥有些不解。
兴教寺的斋饭最是有名,他还没见过有哪位是一口都不吃的。
“她此时算是随行译语人,不便用饭。烦劳小师父将这斋饭撤了吧。”一旁的萧礼也轻声开口道。
鸿胪寺中的随行译语人有个规矩,宾客用饭时,随行译语人为了能随时开口说话时保持语音清晰,仪态大方,是不与众人一起用饭的。
这个规矩,还是他萧礼定下的。
对面,辛雪莺优雅地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粥来喝。
她刚才开口,只是想着让薛龄难堪出丑罢了,并不晓得还有这的规矩。
此时见薛龄虽然言语间应付得当,却只能饿着肚子,心中快意不少。
“阿淇,这粥滋味不错。”她轻笑一声,胃口极好,又夹了一块腐乳来尝。
周淇本来还对辛雪莺刚才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如今看她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便哄着她道:“夫人若是喜欢这里的素斋,改日我们再来尝尝其他的菜品。”
侧面席位的中年妇人放下碗筷,刚拿出手帕,便听见两人的对话,不由赞叹:“侯爷对夫人当真是体贴有加。”
……
素斋清淡可口,丰罗官员很是满意。其中一人还请薛龄现场教了自己几句汉语,拉着另外两位学了,这才起身,特意用刚学的语言,对帝后与住持表达了一番谢意。
兴教寺的住持对丰罗佛法早有耳闻,便也在边上与几人寒暄了两句。
薛龄在一旁留意听着,精神高度集中。
好在主持所说都是一些浅显易懂的道理,丰罗官员说出来的三两句佛偈,她之前也有所耳闻,因此这些对话于她而言并不算太难。
“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有公务请您前去相商。”待众人用罢斋饭准备离席之时,岁昔小公公朝众人一礼,对着薛龄说道。
他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座首的几人听了个清楚。薛龄眼神朝身侧的桌案撇了撇,这才留意到,萧礼已经不知何时离席了。
“太子想必是有要事,你快去吧。”皇帝当先准薛龄离席。
“这……”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三位丰罗官员。
她现在走了,几人语言不通怎么办?
“哦,太子殿下还吩咐,请永安侯帮着陪同片刻。”
一旁刚刚同夫人一道起身打算去赏景的周淇愣了愣,见帝后目光已经投向自己,便拱手一礼。
他垂眸,掩去看向薛龄时,眉目间一抹不自然地神色,恭敬应道:“是。”
另一边,岁昔小公公颇为严肃地带着薛龄出了偏殿,往兴教寺一侧僻静的竹林走去。
“小岁昔,太子殿下在这里?”她看幽静无比的竹林中有一间很小的禅室,知道这大约是私人处所,并不敢随意走进。
“您跟着我再走一段。”
岁昔小公公看了看那间禅室,带着薛龄从禅室后面绕了过去。
这一绕,薛龄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又是另一番天地。
这是一处幽静无比地池塘,四周视野开阔,远处山色似美人晓妆,近有鸟鸣阵阵。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坐在池塘边的萧礼淡淡回头。本来才下过冷雨的晦暗天色里,这幅山景因此人的存在而生动起来。
待薛龄走近,才发现池塘边有一方干净的青石,青石上铺了厚厚的油纸。
萧礼坦然地坐在当中,华贵的太子冠服干干净净地,半点水渍土痕都没有。见她来了,还十分优雅地让了让,将身侧的半边位置空了出来。
薛龄坐下,身侧的人不知从哪端了一小碗热气腾腾地素面递了过来。
“别饿坏了。”
她早就饥肠辘辘,此时见到汤色清亮、香气扑鼻的素面,会心一笑,半句话也没有,直接动筷吃了起来。
面条热腾腾地,她入口便尝出来,里面放了许多笋丝。
薛龄赶紧喝了口汤,这才真正品出鲜味儿来。
“这素面才是最好吃的。”
他是在安慰她,言下之意是:那些斋饭没吃到也不要紧。
萧礼本想着再说些什么,偏头见身侧女子埋头吃得开心,全然没有一丝委屈的样子,于是换了个更加温柔地语调,轻轻地说:“慢些,咱们不急。”
远处山上,袅袅生起烟气。
一碗见底,薛龄的五脏六腑无比熨帖,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看,那是对面山上的山民在烧柴火。”
萧礼本来还有些担忧,此时却也揽过她的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笑,说:“那边,那里也有。”
两人看着对面的山景,上午的那些纷乱思绪尽数消散。
因兴教寺距离长安城还有一段路程,众人用罢斋饭,略略赏了赏景,休息了一会,便启程下山。薛龄与萧礼一路共行,待到了宫门口,薛龄向陛下上奏说还要回鸿胪寺处理公事,主动请命护送丰罗官员回到了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