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二字还在口中,殷怀卿的嘴巴已经被身后的人给堵住了。殷怀卿不断挣扎,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惊惧,身后的人终于无法再逗弄他了,将他转过来对着自己。
正是殷晟。
殷晟满眼的笑意,低声说道,“先平静一下情绪,安静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懂吗?”
殷怀卿眼中闪过欣喜,又瞬间变成一丝委屈。他觉得殷晟完全不跟他商量一下就把所有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还害他开始没想通的时候伤心那么久,真想好好哭一场,再跟他撒撒娇。可是他不能,他不但是殷晟的儿子,懂事的儿子,现在还是一国之君。
想到他的父皇比自己更小的时候就承受了这一切,他更没有底气哭了。
殷晟估计他平静下来了,便松开自己的手,抹了把殷怀卿眼眶中没有流出来的眼泪,说道,“怀卿,你做的很好,太令我惊喜了。”
殷怀卿一听这话,心里比吃了蜜还甜,这么一瞬间,之前所受的所有委屈都消失了。不过他的开心丝毫没有显露在脸上,他对殷晟说道,“《道德经》有言,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为我有身。及我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所以,如果父皇把治理天下的权力托付给我,那么,我一定以贵己之心贵天下人民。也许我并未想过父皇要对付伏大人,我只是想将他手中的兵权收回来,更好的为我黎国的人民造福而已。因为若是兵在伏大人手上,他必定会利用这些以便追求更高的能力,而我,已经拥有最高的能力了,便只会将一门心思放在百姓身上……”
殷怀卿说的一板一眼,滔滔不绝,殷晟听着听着就困了起来,殷怀卿丝毫没有察觉,依然口若悬河地与殷晟探讨治理天下的方法,直到殷晟实在被催眠的不行,身体踉跄了一下,殷怀卿才止住话头,问道,“父皇,你身体不舒服吗?”
殷晟体内灵力觉醒,又解决了飞电的事情,现在舒服着呢,不过他实在不想听殷怀卿说那些大道理,便回答道,“这次我去救那只狐狸,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我还是早点休息吧。”
殷怀卿满脸都是担忧,本来还想着殷晟回来,那些奏折就可以给他看了,自己回去好好休息睡觉呢,可身受重伤的父皇……既然父皇没死的事情不能告诉别人,那么重伤一定也不能找御医来治了,只能靠父皇一个人撑过去……想着想着,殷怀卿的眼睛又湿润起来。
殷晟见他这个样子,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了,连忙安慰道,“不碍事不碍事,怀卿不要担心我,我的伤,狐狸已经为我治疗的差不多了,只要好好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真的吗父皇?”殷怀卿的声音都带着哭腔,说道,“父皇请一定要好好支撑下去,这几日父皇不要为任何事操劳了,一切都有怀卿在!”
“那为父只好在难为你几日了……”
“父皇,怀卿不怕,也不累,”殷怀卿扑在殷晟怀中,说道,“只要父皇好好的,怀卿做什么都愿意。”
殷晟手掌都有些抖,明明是父慈子孝的画面,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愧疚……是不是太对不起怀卿了啊?
不过,为了逼出最后那个他,说什么他也不能再回到原来的地方,他得一直隐藏自己,既然如此,不如早日培养怀卿了。
殷晟拍了拍殷怀卿的肩膀,道,“明日下朝之后,我再来找你,你先休息吧。”
殷怀卿点了点头,殷晟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从窗户跳了出去。
待殷晟走后,殷怀卿并没有听话的去休息,而是咬咬牙,又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
第二日,朝中无事。
下了朝之后,殷怀卿回到书房,果然见殷晟、飞电和镜元颖已经等在哪儿了。
殷怀卿叫了殷晟和镜元颖,独独不知道如何称呼飞电……这个公狐狸精,柳皇后曾经对他说过,他是父皇爱着的狐狸,父皇也宠幸过他。既然这样,要不要喊他母妃?
好在这几个大人都没有纠结这等小事情,殷晟坐在御案之前,伸手揽过殷怀卿的肩,问道,“今日朝中可有什么事情?”
“也是父皇早就知道的事情,多年来只知道屯田养兵的疏国因为其他的商物都没有,已经穷到连衣服都穿不起的份上了,今日派使者来说要归降于黎国。另外,今年各地风调雨顺,粮食收成很好,国库比之前几年都要富余许多,儿臣便想是否可以救疏国于水火之中?”殷怀卿问道。
殷晟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决定便是。”
殷怀卿想了想,道,“既然疏国有心归顺于我黎国,那么救是一定要救的。所谓仁者爱人,人恒爱之,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我黎国君主有仁心,是该让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呢?”殷晟挑挑眉,问道。
殷怀卿抿嘴笑了笑,回答道,“父皇真是的,明明自己知道,非让儿臣说出来。儿臣偏不说。”
“既然有但是,难道陛下的意思是不能救?”镜元颖抱着剑问道。
“就是一定要救的,这句话怀卿一开始就说了,”飞电接过镜元颖的话,道,“但是,我们不知道这疏国是真心归顺还是另有所图,是只归顺于我们黎国,还是每一个有能力帮助他的大国他够归顺了。”
“没错,所以要静观其变,”殷晟说道,“先拖他三俩个月,再做决断。”
此时死人都没有异议,便算解决了,接着殷晟又问道,“朝中大臣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
“我知道父皇要问的只是伏大人而已,”殷怀卿道,“伏朗死……失踪或者是死掉之后,伏完就老实了许多,儿臣派出去的人手都没有发现伏大人有什么异动。”
殷晟点了点头,道,“我虽然怀疑他,但未必那个一直在最后策划一切的就是他,也许另有其人也不一定,毕竟……十多年前,若不是他好心救我,我和你桓叔叔早死了。”
飞电听见这话,心中一凝……都这个时候了,殷晟的内心深处还是相信伏完的,这不像他平时果断决绝的性子。不过也是,他这么重情重义的一个人,要怀疑他的救命恩人,真的是很难,也很痛苦。
殷怀卿点头道,“怀卿明白。”
“那么陛下,”镜元颖道,“你今后打算如何是好?一直躲在幕后吗?”
“这看似,是唯一的好办法了,”殷怀卿道,“我在明面上给伏完施压,父皇在暗中抓住他暴露的把柄。”
“不,我还是要到台前来,”殷晟牵起飞电的手,对他们说道,“不仅仅是我,狐狸也要明着跟他斗才是。”
殷怀卿有些不解,问道,“父皇不是说好了,现在不让别人知道你还活着的吗?”
“是啊,”飞电眯起眼睛,对他道,“你父皇死了,可还有其他人可以活着啊,这个人长的神似你父皇……”
殷怀卿睁大眼睛看着他,沉默良久,点头道,“怀卿知道怎么做了。”
第二百四十章 疏国来使
次日上朝,殷怀卿听完各位大臣的禀报之后,殿外有侍卫进来通报道,“陛下,疏国使者已经到达皇城之内了。”
疏国之前就派了使者递了归顺书过来,那是殷怀卿是偷偷接见他们的,所以朝堂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疏国的使者早就到了。既然疏国使者早就到了,那么现在抵达皇城的,一定不是疏国的使者了。
“快快去迎接。”殷怀卿下令道,侍卫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一行穿着奇怪,蒙着面纱的人走进了大殿之内。
来使并没有下跪,而是将右手放在胸口,对殷怀卿弯腰行了一礼,殷怀卿连忙道,“使者千里迢迢赶来黎国,究竟有何要事?”
使者开口道,“不久之前,我国陛下已派人送来密信,信中应该对我等此行的目的有详细的描述。”
殷怀卿点点头,这时站在首位的红音开口说道,“既然觐见我黎国陛下,为何不摘掉面纱,这样太无礼了吧。”
听见红音说话,来使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将面纱揭开,但他此时对着殷怀卿,所以除了站在前面的大臣能看见他的脸,其他都没有看见。
红音也看了,眼睛立即瞪得老大,有某些话差点脱口而出,不过好在她立马反应了过来,再看殷怀卿,他倒是一点异样也没有,便有些怀疑的移开目光。
来使将面纱覆上,对底下大臣道,“之前外国来使,都是伏大人负责接见和安排的,今天伏大人告了病假没有过来,那么……”
殷怀卿话音顿了顿,目光扫过底下一圈,几乎所有大臣都低着头,没有主动答话。昨日与殷晟他们商量的时候还想着,若是有人站出来要求顶替伏完的位子,正好他可以乘机分权呢。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风凌谙倒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殷怀卿,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却不能,因为他已经是丞相了,再多做什么的话,免得落人口实。
看来朝中,还有很多伏完的人呢。
殷怀卿略带着奶气的声音继续说道,“既然伏大人病了,就派御医过去瞧瞧,再赏赐伏大人一颗天山雪莲,毕竟伏大人前些日子救驾有功。至于来使,还交由伏大人安排吧。”
殷怀卿说完,风凌谙便开口道,“陛下如此体恤伏大人,伏大人务必会感念陛下隆恩,好好照顾使臣的。”
“风丞相言重了,”殷怀卿笑道,“伏大人勤政爱民,忠心耿耿,其心可鉴日月,寡人当然要体恤他了。”
语言尽是云淡风轻,风凌谙看着面前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压力……若惹出一切事端的都是伏完,那么没有倒在殷晟手中的他,可能就要倒在殷怀卿的手中了。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还好他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
殷怀卿派人将来使全部送去尚书府之后,其他无事,便下了朝。
红音直接跟着殷怀卿进了御书房之内,怀卿坐下后,问道,“皇姐姐,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怀卿,你是不是没有发现……”红音说的吞吞吐吐,犹豫着看殷怀卿。
殷怀卿立即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事情了,可是红音性格豪迈直接,若是被她知道了他们的计划,非得直接冲到尚书府将人揪出来不可。所以殷怀卿只是笑了笑,问道,“不知道皇姐姐想说什么?”
“你真的不觉得吗?”红音有些着急了,看了看殷怀卿周围的公公和宫女,有些不耐烦地对他们道,“你们先下去,我说话这么犹豫一定是有要事了,要学会看人脸色,懂?”
殷怀卿有些想笑,红音对这些人说的话,他真想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啊。
殷怀卿转头对身边的公公说道,“你们下去吧,皇姐姐有小秘密要告诉我呢。”
公公应了一声,便带着周围的宫女出去了,并为他们关好了门。
“现在可以说了吧,皇姐姐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你没看见那个使臣的脸吗?居然和父皇的一模一样!”
实际上,一点错也没有,那个使臣正是殷晟,后面的人里还有飞电,和镜元颖精心挑选的武艺高强的禁卫。其实他们是稍微易容了的,可还是被红音看出了不妥。
殷怀卿眨了眨眼睛,连忙摇了摇头,“才不是呢,父皇没有胡子,那个人有胡子!”
“胡子可以贴上去啊!”红音道,“把那人胡子一去,脸再洗一遍,一定就是父皇没错!”
“不可能,父皇已经……”
“不!并不!”红音斩钉截铁地否决他,激动地摇着殷怀卿的肩膀,道,“父皇并没有死,虽然我不知道父皇为什么变成了疏国的使者,但隐隐约约觉得父皇肯定在密谋一件大事情,是不是?怀卿?!”
殷怀卿被摇地脑袋痛,都怪他父皇,当时红音要求他摘下面纱的时候,他明明可以拒绝的!而且,昨晚上说好了好好易容让所有人都认不出来,结果就把脸图黑了,加了两撇胡子!真是太随便了!
殷怀卿无奈,只好拿出老方法,眼中闪现泪光,对红音道,“皇姐姐,你快摇死我了。”
红音连忙松开手,看着殷怀卿有立马要哭出来的趋势,心里就有些慌,可她还是坚持己见,说道,“怀卿,相信我,父皇真的没有死!”
殷怀卿的眼泪便流了下来,不过片刻就梨花春带雨,小小的一张脸上满是伤心和委屈,果然,红音慌张起来了。
殷怀卿趁着她慌乱之际,对她道,“皇姐姐,我知道你思念父皇,才把别人看成父皇的。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就算皇姐姐再思恋父皇,父皇死了就是死了,尸骨无存的死了。怀卿也曾想着,父皇是不是没死,是不是为了密谋什么转移到了地下,过了这么久,我终于接受了父皇死去的真相,皇姐姐又为何非要再提,让怀卿心中难过呢?皇姐姐……呜呜……”
说着,殷怀卿便抱着红音的腰放声哭了起来,好像那眼泪是不要钱一般。
“好了,怀卿别难过了,是姐姐错了……”
殷怀卿擦了擦眼泪,抬头对红音道,“皇姐姐,佛说,众生皆苦,只有领悟无常,无相,无我,无作的真谛而获得解脱,父皇远在九重云霄之外的灵魂,一定是解脱了的,一定是自在而快乐的。”
刚才红音还想着怎么安慰怀卿呢,现在倒是他来安慰她了,不过按照殷怀卿的性子,接下来他就会说一系列精深的佛法了吧。
那可真是够受的。
红音连忙道,“怀卿说的对,父皇是解脱了,我不该还对他存有如此之深的执念,我的执念会使他担忧,使他留恋人间无法往生,以后,姐姐再也不会如此了。怀卿乖,怀卿也不要再想了好吗?”
“嗯,不会再想了。”殷怀卿乖巧地点点头。
“好,姐姐去御膳房给你拿点心吃去。”红音笑了起来,揉了揉殷怀卿软软的发。
“嗯,好。”
出了御书房,关上门,红音脸上的笑意卸下。她在御书房门口来回踱了几步,自语道,“真是的,怎么就不相信我呢,那人一定是父皇没错……”
一定是父皇,但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装扮成疏国来使……莫非是跟疏国归降有关?
“怀卿真是太笨了,那么容易识破的伪装,他都看不出来。”红音气呼呼地说道,“在伏大人家里呢是吧,我非得去看看,那到底是不是父皇!”
……
穿着疏国衣服的殷晟等人,在皇宫侍卫的带领下来到尚书府,早早听说殷怀卿如此决定的伏完已经远远迎了出来。
双方行了礼,殷晟等人跟着伏完进入尚书府,伏完道,“各位大人,伏某才疏学浅,对疏国风俗不太了解,若是有照顾不周,还望各位海涵。”
殷晟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作答。
伏完也不在意,顺着面前的大胡子笑道,“疏国此时归顺我黎国,对疏国还是黎国来说,都是好事一件,至于疏国的灾情,伏某也略有耳闻,我想陛下,一定会将疏国的子民当做我黎国的子民一样看待的。”
殷晟听了,压低声音开口道,“伏大人想多了,我们疏国可并没有直接说出任何归顺黎国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