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马上行礼道:“惠王殿下,我当时落魄,得您礼待,是何等恩情,怎么会弃您而去?您就是一个王爷,也一样需要人在身边辅助,料理府中一些事,才能安享太平。还请惠王殿下继续留着属下罢!”
景世丹适才不过试探之语,若季布有异心,真个去投奔太子,也定然被太子所忌,甚至会被杀。现下季布表忠心,他不由释然,心头松快起来。
季布跟景世丹这些时候,和景世丹投契,却真个不想换主子的,他这会想着当下的形势,半晌笑道:“惠王殿下,这阵蹦达得最厉害的,其实是长信公主。若皇上之前打压太子种种,是故意为之,那么接下来,只怕长信公主要倒霉了。”
景世丹晒然一笑道:“姑姑仗势,胡作非为,也不是一日半日了,且把女儿当了筹码,只看着那儿有利,就想把筹码放那儿,行为也实在令人不齿。”
长信公主方面,却是寻机会进宫见景南天,让景南天给余青和申含秋赐婚。
景南天也爽快,一口应了,笑道:“皇妹一心想和朕亲上加亲,自要成全。”
长信公主道:“阿青那孩子,从前在外吃了苦头,知晓人情世故,知冷知热,又孝顺,含秋能嫁与他,却是含秋的福气。”
景南天含笑道:“他现下住在你们府中,你们自然比朕更了解他的。”
长信公主心下嘀咕:皇兄你也知道他住在我们府中呀?这么长时间了,您一直不赐府第与他,他不住我们府中,要住哪儿?
待长信公主告辞出宫,景南天便喊进一个密探,问道:“镇武侯府诸人如何了?”
密探一一禀报,道:“她们搬出侯府后,住进梨园中,小侯爷换回女装,深居简出,一众人简朴起来,倒是接受了平民的身份。另外,陈侍中的夫人去了梨园,惠王殿下也去了一趟。”
景南天点点头,挥退了密探。
梨园中,罗夫人却是和宋意珮说着话,把匡夫人来访,为陈双鱼求娶的事说了,说完只看宋意珮的反应。
宋意珮抿着嘴,好半晌道:“一切,就由阿娘作主好了。”
罗夫人有些怜惜她,摸摸她的头,温声道:“也得你喜欢,甘心嫁过去,日后才有幸福。若一丁点也不喜欢,这样嫁了,到底也难受。”
宋意珮被太子退婚后,已是心知,她再要想找一门如意婚事,是难上加难,而陈府这门婚事,实在是不错了,就是陈双鱼,她也是熟悉的。现下见罗夫人肯顾着她的心情,不由扑到罗夫人怀中,哭了一场。
罗夫人拍着宋意珮的背,叹道:“真不愿意,阿娘就去推了。”
“别。”宋意珮抬起泪眼,含泪带笑道:“阿娘,陈家这个时候来求亲,确实是真心了,陈双鱼人也不错,肯定会护着我,这门婚事不错。”
罗夫人忙帮宋意珮擦了泪,脸上透出笑意来,“不光陈双鱼不错,就是陈侍中和匡夫人,也是不错的。你若嫁过去,他们定然当你女儿看待。”
那一头,宋意珠倒是从苏昭仪嘴里得知,周皇后已看中自己家侄女,议定下给太子当太子妃,也请示了皇帝,皇帝虽未置可否,瞧着多数也会同意的。
宋意珠寻思得一阵,便到梨园中,找到宋意墨说了这事。
宋意墨思索一下道:“周家一直低调,也自有人才。皇上若是应承太子,让太子娶了周家女,则皇后地位更加稳固,相应的,太子的地位也一样会稳固起来。而咱们府没落了,顺王殿下不能从咱们这处得到助力,惠王殿下又……”
宋意珠叹道:“你是说,闹这么一回,皇上其实还是不会废太子?”
宋意墨踱步道:“目下看来,应该是这样了。”
宋意珠呆立片刻,回过神来之后,想起一事,问宋意墨道:“惠王殿下上回来见你,是为了什么事?莫非他还真的想娶你不成?”
宋意墨垂了头道:“上回在战场上,他救过我,那个时刻,我倒是知道,他对我,也确实有几分真心真意。”
“哪你想嫁他么?”宋意珠有些纠结,镇武侯府从前和景世丹一直是敌对关系,景世丹也曾经属意过自己,现下宋意墨要是想嫁他,似乎有些……
宋意墨笑了笑道:“大姐,咱们如今这境地,惠王殿下就算想娶我,只怕皇上不会答应。”
当传出景世丹想娶宋意墨的消息时,非但景南天不答应,就是姜贵妃,也是恼怒异常,找到景世丹道:“这世间没有女子了吗?你先是属意宋意珠,闹得不可开交,现下又属意宋意墨,像话么?”
景世丹待姜贵妃发完火,这才慢慢道:“母妃,在战场上,我受了箭伤,亏得宋意墨衣不解带服侍,我才能好转。且宋意墨小小年纪,这些年一直扮作男子,撑起侯府大事,是何等不凡!现咱们处境也不一定就安妥了,有她这样的王妃在,不管惠王府如何,她也能撑起大局的。也只有她这样的,才配当您儿媳妇,您说是不是?”
姜贵妃哼一声,到底没有再说宋意墨什么不是。
纷纷扰扰中,京城却有三桩喜事。一桩是余青和申含秋定亲,一桩是太子和周家女定亲,另一桩,便是陈双鱼和宋意珮定亲了。
这一晚,梨园设席,罗夫人和三位女儿并温姨娘团团而坐,气氛良好。
温姨娘坐在未位,心头却是感概万千,挣了一辈子,到底也能在宋家挣得一个座位了。
宋意珠笑向温姨娘道:“姨娘,你进宫看过小皇子没有?我昨儿进去看了看,那个得人意儿啊!”
温姨娘笑应道:“我还是上个月进去看望过的,这个月只等传召才敢去。”
侯府被夺爵,罗夫人和温姨娘诰命夫人的身份自然也被去除了,现下再想进宫,便得等传召了。
罗夫人听她们说起小皇子,倒是看了宋意珠一眼,有些忧心,宋意珠成亲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到底不是一个事。
宋意珠见得罗夫人看过来,她也心知了,强笑着转了话题,让众人吃菜。
宋意墨也怕罗夫人这个时候说出什么话来坏了宋意珠的心情,便把一碟子鹅肝端到宋意珠跟前,道:“大姐,吃这个。”
宋意珠伸筷子挟了一块,正欲放进嘴里,突然放下筷子,皱眉道:“这鹅肝搁了什么东西炒的?闻着味儿不好。”
宋意墨挟起一块吃了,答道:“很美味啊,大姐从前不是也爱吃这个么?”
宋意珠摇头道:“这几日奔波,胃口不好,吃什么都不对味。”
她话音一落,众人齐齐看着她。
宋意珠迎着众人期待的眼光,也结巴起来,“我,我待会回府就请大夫诊一下脉。”
“什么待会?”罗夫人早站起来,扬声喊进管家,吩咐道:“快去请大夫来给大小姐诊脉,还有,派人去顺王府,让顺王殿下亲来接大小姐回去。”
景世炎赶到梨园时,就听闻了喜讯,他不由满脸喜色,蹲到宋意珠跟前道:“大夫怎么说,多久了?不行,回府后,还得再请宫中御医出来把一次脉,再请有经验的嬷嬷给你调理饮食。”
宋意珠脸上透着喜意,低声道:“大夫说有一个多月了。你别蹲地下,快起来!”
景世炎忙站起来了,转头去跟罗夫人等人告辞,这才小心扶了宋意珠出梨花,两人回了府。
罗夫人却是到佛前上了香,保估宋意珠一切顺利,这才出厅,笑容满面道:“意婵有了后,意珠也有后了,今年若能再嫁一个女儿,我也心安了。”
温姨娘凑趣道:“一个一个嫁走了,到时府中冷清下来,夫人只怕不惯。”
罗夫人看一眼宋意墨道:“到时留着阿墨招婿好了,有她在,倒不会冷清。”
罗夫人想给宋意墨招婿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就传了出去。
传到景世丹耳中时,景世丹挑着眉,哼哼道:“好大的胃口,居然想让本王当上门女婿!”
念安在一边道:“惠王殿下,人家不是想招您为女婿,人家这是明着拒绝您,说您没戏了,肯上门当女婿的,才有戏。”
稍迟一会儿,念安被揍得满头包,哭丧着脸从书房中连滚带爬出来了。
第54章
年底的时候,太子迎娶周氏女,余青在长信公主府和申含秋成亲,宋意珮也嫁了陈双鱼。
这三桩婚事都极是瞩目,京城诸人议论纷纷。
太子迎娶周氏女,以至宋意珮嫁陈双鱼,都不算奇怪,但是余青身为王爷,却在长信公主府和申含秋成亲,这就奇怪了。
景世丹从长信公主府赴完婚宴回府,就召了季布说话,感叹道:“果然,父皇这就开始不给长信公主面子了。”
季布也道:“是,明明说好建王娶亲前,会赐下府第,不想府第倒是赐了,临了又说格局不好,要重修,偏那头,钦天监已择好婚期,说婚期不能再拖,再拖不利家宅。长信公主这也是无奈,才在公主府给余青和申含秋办婚事啊!”
景世丹哈哈大笑道:“余青眼看不能在建王府迎亲,本要在外凭一所院落的,不想父皇说:‘你不是一直住在长信公主府么?住得好好的,就在那儿办婚事,不是也挺好?’就这样,余青算是领了圣旨,在长信公主府办婚事了。”
相对长信公主的焦头烂额,罗夫人却是舒心。这些年一直提心吊胆,如今能保下一家大小姓命,几个女儿也嫁得如意,还有什么可求的?至于小女儿宋意墨,凭她这样的才貌,想招婿上门,也不会很难。将来宋意墨生下孩子来继承宋家香火,宋家一样不会绝后。
宋意墨这会,却是陪着宋意珠说话,又猜测她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
宋意珠因有喜,宋意珮出嫁时,她不便去送嫁,心中有些耿耿,直问宋意墨道:“意珮那天回门时,神色如何?夫婿待她可好?”
宋意墨捂嘴笑道:“大姐,您比阿娘更紧张三姐呢!三姐嫁的是陈双鱼,陈双鱼那个人,咱们是知道的,哪敢对三姐不好?三姐回门时,容光焕发的,娇艳极了,一瞧就知道夫妻恩爱的。”
“那就好。”宋意珠放下心来,笑道:“她本来有机会当太子妃,突然被退婚,嫁了一个小官儿,就怕心中生刺。”
宋意墨笑道:“自从侯府被夺爵,三姐看着突然懂事了许多,现下为人妇,更是稳重,您不必为她忧心的。”
宋意珠一笑道:“陈家是厚道人家,我确实不用再为她忧心了。倒是你,过了年就十五岁了,到底要如何打算?听阿娘说,准备给你招婿,可你跟惠王殿下……”
宋意墨低声道:“到时再说罢!”
从顺王府中出来,回到梨园,宋意墨莫名有些郁郁。
罗夫人察觉到宋意墨情绪不对,过得几日,辗转问了宋意珠,得知景世丹想娶宋意墨,不由默然。
转眼过了年,罗夫人果然开始给宋意墨物色夫婿人选。
景世丹方面,却是焦灼,他之前求了景南天,说想娶宋意墨为妃,景南天只是不松口,淡淡道:“你们兄弟几人,一个一个恋上宋氏女,像什么话了?”
景世丹腹诽:您老不是也恋上宋氏女,把宋意婵当宝么?
眼见景南天不答应赐婚,景世丹只好转而去求康太后。
康太后一听景世丹要娶的是宋意墨,马上反对道:“你父皇都纳了一个宋氏女为淑妃了,就是你三弟,也娶了一个宋氏女为顺王妃,先前太子还差点娶了宋氏女为太子妃,亏得退婚,才没有乱了辈份。现下你又想求娶宋氏女?京城这么多闺秀,你说要娶谁,祖母皆可为你出头,单是这宋氏女,却是不行。”
景世丹却不气馁,回到府中,就密召人去谈话。
来人禀道:“惠王殿下,那位黄隐师,现下正住在梨园呢!”
“很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景世丹抚掌大笑。
隔几天,黄隐师在酒楼中见了景世丹一面,淡淡问道:“惠王殿下设着法子约我见面,到底有什么事?”
景世丹端详着黄隐师,又细比较自己看过的画像,确定了他的身份,一时站起施个礼道:“国师大人,大家找得您好苦啊!”
黄隐师端坐不动,淡淡道:“你认错人了。”
景世丹笑一笑落座,这才道:“国师啊国师,本王都能找出你了,相信我父皇迟些一样能找到你。”
黄隐师却是前朝的国师,天文地理无所不能。景南天一直想找到他,让他辅政,只是这些年一直找不着人,没承想黄隐师却一直隐居在侯府中。
黄隐师这些年一直冷眼看着景南天的作为,也不得不承认,景南天虽是以武得天下,却也算治国有道,起码,让人民过上了安稳生活。至于自己,年事已高,实在不想再掺合什么政事了,但现下景世丹找出他,看来想避也避不开了。
景世丹又笑道:“国师大人若不想掺合朝政,或者可当个太傅,传门教导皇孙,这样一来,国师大人一身学识有传承,我父皇也不会对你耿耿于怀。”
黄隐师不动声色,隔一会问道:“你找我出来,真实目的,不单是为着这个罢?”
景世丹一竖拇指道:“国师大人英明!不瞒你,其实呢,我是想娶宋意墨为王妃,只是父皇不点头,想请你帮忙说情。”
黄隐师叹气道:“惠王殿下,你小小年纪,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啊!”
当年,景南天打天下时,遇见黄隐师,却是欠了黄隐师一个人情,那时言道,若将来黄隐师有事相求,一定如黄隐师所愿。
景世丹又道:“国师大人,你教导宋意墨多年,忍心她嫁个平凡男子么?她只有嫁了本王,才能一展所长,才能舒心,才有幸福。”
黄隐师瞪着景世丹,“说的好像世间只有你配得上宋意墨了!”
景世丹摸摸鼻子,“国师大人,本王和宋意墨,两情相悦,你就帮忙一个嘛!宋意墨也只有嫁了本王,才能保得住那些珍贵的书籍。”
黄隐师一惊,这才想起,宋意墨现下不再是小侯爷,而梨园中却有这许多珍贵书籍,若被人得知这书籍原是前朝孤本,只怕保不住。也只有嫁了景世丹,才能保住这些孤本了。且将来这些孤本,总也要上献给皇家的。
黄隐师想了片刻道:“我帮忙可以,但阿墨嫁人时,那些书籍必须当嫁妆,归她所有,从梨园带走。至于我,也想当嫁妆,一起陪嫁到王府中,守着那些书。”
景世丹先前调查黄隐师时,多次被他的事迹所惊呆,现下见对方说话,似乎有些老顽童的口吻,一下拉近了距离,喜道:“一切全听国师大人的。”
过得几日,景世丹便领着黄隐师进宫见景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