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殊。
请允许我在这样的情况下依旧这样叫你,这专属于我的名字,在多少个午夜梦回,我呢喃着,流着泪,醒来……
想必你已经发现我离开的事情了,是的,我走了,离开了燕京,离开了皇宫,也离开了你。
阿殊,先别愤怒,想一想我们初遇时的场景好吗?
那样狼狈的场面,那样落魄的样子,阿殊你见过我最丑最丑时的模样呢。
那时候,吃不饱饭,穿不暖身,我的愿望就是希望要多多的银钱,带着爹娘离开那个令人愤愤不平的家里,过上好日子。
事实上,我也做到了,我们在斜阳县里过着富足的生活,安稳的日子。
可是——因为你,我再次被卷入风波当中,甚至险些给家里人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
那个时候我心里是怨你的,怨你破坏来我家的平静和安宁。
可是当你我再次重逢,我发现我竟然说不出任何责怪,而是只想和你好好地坐在一起说说话,看着你骚里骚气的笑容,故意耍宝的动作,还有握着折扇负手的模样,我简直百看不厌。
但你不是斜阳县的人,你经常不在斜阳县,极偶尔的才回来一些时日罢了,而且好像还有着什么目的。
那时候我就想着,罢了罢了,我们终究只是过客罢了,以后你娶一个与身份相符的夫人,我嫁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们就这样永不相干吧。
可谁知道,命运总是如此弄人,就在我努力心如止水的时候,我的哥哥来了信,让我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城。
我有些难过,原本我在斜阳县,还能偶尔见到你,可如今去燕京,我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吧。
我这样想着,在心底默默地与你作别。
可猝不及防的,我竟然在燕京遇到了你——尽管你的样子很奇怪,举动也很奇怪,可我认得那就是你……就是你……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甚至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的身份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令人仰望的身份,我再次扼杀了心底的萌芽,我告诉我自己,你如何能嫁给一个皇子呢?
尽管你找到了我,安慰我,对着我耍宝,可我还是忍不住失落。
那个时候我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生活竟然会如此一波三折。
在斜阳县时,你是县丞侄子,我是普通农家女,我们已是不配。在燕京时候,你是皇子,我却成为了……将军的妹妹。
你不知道,我有多惊喜……
尤其是得知你与我也是有着情意的时候,我想着,这时间美好莫不过如此吧。
虽说后面也经历了一番波折,可我的心底却始终是安定的,因为我知道,我的所有美好都不再是一个人的空欢喜,我心底藏着的那个人,他心底也有我。
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参与夺嫡,不,其实普通人在得知你是个皇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可我下意识的忽略了,我以为你那么快乐的一个人,一定不会喜欢高处不胜寒的帝位吧。
可我没想到的是,你还是参与了。
我瞧着你跃跃欲试,瞧着你为之付出努力,甚至不惜自伤,我决定帮助你,哪怕我并不能做太多的用处,但也想用仅有的力量帮你。
后来,你终于登上了帝位。
后来,你封了妃,去宠爱她们,冷落了我。
那段日子是我自我怀疑最严重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明知道你要登上帝位却还是选择嫁了你是怎样的心态,我甚至回想不起来我当时的心境。
但不可否认,那时的我是有些后悔的。
我开始筹谋着离去,尽管心底依然爱你,但我不想有朝一日,我在这后宫之中变成一个充满嫉妒的丑陋妇人。
后来,广凉郡传来哥哥被害的消息,紧接着娘亲去世,我的心遭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打击,那段时间,你对我的帮助,呵护,以及为了我甚至不惜安排那些妃嫔与别的男人……我承认我当时要走的心动摇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直到我看到了你哄郝如霜的那一刻,尽管知道你是违心的,可我还是很难接受。
你的皇位还没有坐稳,至少需要几年稳固时间,你不能拒绝选秀,不能没有妃子,甚至不能不去哄她们。
而我,一日都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更何况几年……
为了防止我对你的感情变质,也为了防止我变成一个丑陋的妒妇,我逃了……
阿殊,我永远都会记着你,可我不会陪在你的身边了。
压着这封信的匣子里有外祖母留给我的珠宝首饰,那些拿出去足以换取八千万两白银,再加上我的那些嫁妆,应当可以填充一部分国库了。
这大约是我最后仅仅能为你做的一些事情了吧。
阿殊,不要愤怒,不要再来找我。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初遇时的样子,如果你希望我还能继续爱你,请放我离去。
最后,我的外祖老了,阮家的两个舅舅与大皇子之间不清不楚的,想必你也不愿意将镇国公的位置世袭给他们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哥哥呢,他也是阮家的孩子。
当然,我只是个建议罢了,若是阿殊不喜欢,尽可不用理会我最后的这番话。
时光很长,日子很久,未来的岁月里,希望阿殊能保重,在处理国事的时候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不必再拿野男人敷衍那些妃子了,你既坐上了帝位,也该行使一些帝王的权力了。
最后的最后,祝你找个心爱的女子,在绵长的时光里,不必一个人寂寞。
当看完这封信的最后一行字时,灯笼里的灯油刚好燃烧完毕,略一闪烁便熄灭了,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燕殊依旧保持着拿信封的姿势,良久都没有动弹,也没有任何声息传来。
两个小太监有些害怕,左右摸索了一番,总算是在外殿找到了一个快要干涸的油灯,掏出火折子点了,外殿内便又明亮了起来。
因为帝王还在内殿看信,小太监怕帝王怪罪,便忙不迭的举着油灯来到了内殿,刚好看到了帝王眼里刺目的反光,以及两行缓缓流下的清泪。
小太监心中一惊,连忙害怕的低下了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呵……”蓦地,内殿内响起帝王的冷笑,只是很快就变成了忍耐的低吼,“白芍,你休想离开朕!”
随后,帝王迈步离开了坤宁宫,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乾宁宫,召来了正在巡逻的一部分大内侍卫,又让人打开了宫门,一行人尽量用很小的动静去了顾府。
在燕殊的判断了,白芍一个人肯定是离不开的,那么在这个燕京城里,她唯一能求助的就是顾青帆。
事实上他也的确猜对了,当他带着一百个大内侍卫闯到顾府门前时,顾青帆刚好带着白微慢慢的走到了顾府门口。
两拨人,在灯火通明的顾府门前,相遇了。
顾青帆是个经历了生死杀戮的将军,自是能保持镇定的,白微却是吓得全身都在哆嗦,尤其是瞟到燕殊那几乎已经黑了的脸时,更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顾青帆不动声色的将白微揽紧了怀里,不卑不亢着看向燕殊,问道,“见过陛下,不知这大半夜的,陛下大驾顾府,可是有事?”
“顾青帆,你别跟我打这些幌子,白芍呢,把她交出来。”因为不想事情闹大,燕殊压低了声音吼道,“快点,我马上就要见到她。”
“陛下……”顾青帆蹙了蹙眉头,有些为难的道,“如果我说挽卿离去了,陛下可能立马就能带人追上她,将她带回来。只是这样,她快乐吗?会不会将你们之间的感情破坏殆尽?甚至于,让她恨你?”
“就算是破坏了怎么了,破坏了我也要她在我身边守着!”燕殊翻身下马,恨恨的瞪着顾青帆,低声道,“她恨我还是爱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在她在我身边,我不要她离去,她凭什么离开!凭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嫁到了燕家,生是燕家的人,死是燕家的鬼!我不许她离开,我不许!”
“你……你不能这样说。”尽管心底害怕,可听到晏殊这样说,白微还是鼓起勇气回嘴道,“芍儿在宫里不开心,而且就是你让她不开心的,你有什么资格强行要求她在你身边?如今她只是离去了,尚且还活的好好的。可若是被你逼到她失了活的信念,到时候,你就算是想抓她,也无处可抓了!”
顾青帆按了按白微的手,想要她不要说了,可白微还是执意的说了下去,“如果你爱芍儿,你就应当尊重她的选择,爱她所爱,而不是霸刀自私的将她留在身边,让她痛苦难过,还说出什么燕家的人鬼的话,当真是自私到了极点,芍儿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人,还将大部分嫁妆都留给了你,让你填充国库!”
“你……”燕殊被她这番话说的脸色铁青,心头郁着一团火,想要发却发不出来,只能在原地不停地走动以缓解焦虑。
“陛下,回去吧,给你们彼此一些时日冷静,反正挽卿也只是回了斜阳县而已,陛下始终能找到她。可如果真将她逼急了,离开了大燕,到时才真是……”顾青帆顺势又劝了两句。
燕殊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不太相信白芍会被逼的自杀,但却相信她敢逃出大燕。
身为堂堂皇后,她都敢逃出皇宫,那逃到别的国家又算什么呢!
就如顾青帆所说,至少现在自己还知道她在哪儿……
想到这里,燕殊有些恼恨的跺了跺脚,看了两眼因为这里的动静而探头探脑看过来的路人,终是恨恨的道,“走,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