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起醋来也有点闹腾。
两人恋爱结婚的几年,简水水很少生气。
但每次生气都很认真。
第一次是有个她不喜欢的人跟他表白, 简水水知道后一整天一张嘴撅得老高,不理人。
后来又眼巴巴来抱他, 说她做得不对, 不该把自己的个人情绪迁怒到他身上。
第二次是因为有个兵行险招的女明星跟他隔空炒绯闻, 公关部还没见过这么艺高人胆大的先例, 没反应过来。
简水水对他阴阳怪气了大半夜。
那之后他就明白,简水水看上去脾气软、好说话, 实际上很计较。
她早早就划出了她感情的底线, 不然也不会一个苏含玉把她给彻底惹毛,直接提出了离婚。
她对她自己的领地寸土不让,倘若有旁人插足就干脆不要了;
一如简水水对他的感情,有太多的限制条件。
她只会对陆辞洲无底线妥协。
傅野眸色缓缓沉了下来, 脸色不太好看。
他揉了揉眉心, 头疼并没有减轻。
旁边的女人察言观色,见傅野的情绪波动似乎有些明显。
略微思索,就猜到刚才那个女人是谁,试探问道:“刚才那位是简小姐吗?”
傅野:“嗯。”
他闭了闭眼, 忽然看向她,“叶漪,你孩子多大了?”
叶漪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五岁……怎么了?”
傅野眼神沉淡,“下次跟她见面,你提一句。”
叶漪:“……怎么提?”
她冲到简水水面前,直接来一句“简小姐,我孩子五岁了”?
她后知后觉过来,突然笑了,“傅总是担心简小姐会误会吗?”
“既然如此,傅总为什么不自己去解释呢?”
傅野没说话。
他眉眼间总是含着清冷的漠然,仿佛盛着冰雪,无论何时周身都有种让人望而却步的疏离。
片刻后。
他才有些颓嘲地开口:“她不在意。”
……
简水水的确不在意。
她甚至都没把那个女人放在心上。
虽然觉得碰面的时候那个叶漪有些怪怪的,但一转头就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看了一眼时间,俱乐部是去不成了。
简溪又给她发了消息说今天晚上回不来。
简水水开着车,突然就觉得四周没什么方向。
前段时间她还是抢手的香饽饽,停下来之后突然不知道去哪。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陆辞洲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时候,简水水顿了一下。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陆辞洲打过来的电话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心里犹豫。
至于为什么犹豫,她也说不上来。
在医院时他突然展现出的暖昧态度让她神经紧绷。
喉咙像是卡了一口气,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屏幕上跳跃的两个字始终没有平息。
简水水整理了一下思绪,接了起来,声音开朗:
“喂?吃饭了没有。”
她一如既往地跟他打招呼,语气听不出有任何异样。
“……今天吗?平时不都是周末才聚一聚的吗?”
“好,我知道了。”
“我现在回来。”
挂了电话之后,简水水就开车往家里的方向赶过去。
最近家庭聚餐的次数有些多。
简水水到家的时候,是陆辞洲过来给她开门。
上一次在医院闹得有些尴尬,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个人相处时的气氛可以看得出一丝不自在。
陆辞洲脸上看不出什么。
他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回来得这么快?路上要注意安全,不要开得太急。”
简水水点了点头。
她关上门,推着他往里走,“我爸妈呢?”
“他们去菜市场了。”
“去个菜市场也要两个人嘛?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简水水觉得离谱,“这两个人平时当连体婴还没当够?你在家里,至少要留一个人照顾才对……”
她话还没说完,陆辞洲忽然停住,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简水水以为他有什么事情,“怎么了?”
陆辞洲看了她一眼,语气淡然,“你其实不用这么事无巨细地照顾我,我是残废没错,但还不至于一个人在家独处都需要有人看着。”
他的话说得不重,但有些刺耳。
简水水从没有听过他这样的语气,愣住了。
随即一下子就有些慌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想说她只是担心他,但转念一想,这样的解释听在陆辞洲的耳朵里可能更加不好受。
简水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连忙对他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陆辞洲的眼神动了一下,眼里面的戾气顷刻间消散,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刚才会失控。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没有生气。”
说完,他忽然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
全部都化成了刀片咽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简水水不是故意的。
当初救她是他自愿,他对简水水说的那些话也没有一句是假的,就算当初那个人不是简水水,他也会站出来。
道理他都明白。
但是当坐在轮椅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莫名其妙滋生出来的怨气,让他自己都难以察觉。
他分明很清楚,做错事的人是吴过。
他也觉得简水水和简家在他出事之后的反应和表现已经无可指摘。
但为什么每次看到简水水健康快乐的样子,心里就无法避免地产生一些阴暗的思绪?
【你每天都开心快乐,可我呢?】
【我每天坐在轮椅上,连上厕所都要人帮忙。】
【你追求你的梦想,追求你的爱情,过你自在随心的生活,可我呢?】
【我只有同情、怜悯、遗憾、惋惜……】
他应该记恨的人是吴过。
但吴过离得太远,简水水离他又太近,近到任何细小的瑕疵都藏不住。
陆辞洲猛地睁开眼睛。
他握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眼里不自觉地漫上红血丝,看着简水水,“……那天傅野挡在我面前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
简水水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态。
她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是一个健全的人,到了这个年纪,会不会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真心实意地爱我?”
在那种意外发生之前,他的人生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他那时候还天真地以为,他心中所相信的正义绝不会因为他废掉的双腿而局限。
可当他真正在轮椅上坐了几年时,他才慢慢发现一个事实:
他的世界好像也缩小了。
陆辞洲不断地告诉自己,轮椅只能够困住他的身躯,不会困住他的大脑。
但还是不经意间被自暴自弃的锁链给缠上,紧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字里行间却是铺天盖地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