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儿?”这是沐蓝梦第三十一次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
流景头也没抬,直接回答说,“她的心思有谁猜的透吗?别在意那么多。”
“可惜呀,我不会读心术,真的很好奇她在想什么东西,回来就这样了,动不动就发呆,也不知道是谁惹到她了。”
可不是怎么滴,是南荣清雅自己说要去天月家那边看看的,但是回来之后就好像谁欠了她钱一样,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时不时的走神。
这还不算,关键是她会无差别伤害啊,不管是谁从她面前走过,只要入了她的眼,或者发出一丢丢声音,就会得到一声怒吼,简直不要太可怕。
这才过去了六七天,已经没人敢靠近她了,也只有沐蓝梦,每天坚持过来看几眼,被骂几句。
这一次也不意外,她和流景刚刚说完悄悄话,南荣清雅就抬头了,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怒火,“吵死了,滚!”
“好好好,滚滚滚,”沐蓝梦给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拉着流景果断走人。
她又没有受虐倾向,每天过来找骂不过是担心南荣清雅出什么意外。
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关系暂且不论,这个时候夜玖他们还没有丝毫要清醒的征兆,要是南荣清雅再有个三长两短,沐蓝梦真的要哭了。
只能说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倒霉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仔细想想呢,每一天都会有人死去的,没有什么生灵能在世间长存不灭,现在只是每一天死去的人很多很多而已,最多就是种族灭绝,这大陆上还会有新的生灵,顺着法则的意思也未尝不可。
可生灵之所以为生灵,那是因为他们从诞生起,就想着努力活下去,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活下去呀。
有人想要把他们全部消灭,这个时候更是要反抗,自己的人生也许无法掌控,但是生死一事还有争取的余地。
如果是身体走到了极限,再执着于繁华人世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虚度岁月,自己难受身边人也不舒服。
然而他们现在正值盛年,肯定要为自己的人生再争取一下呀。
虽然敌人很强大,但是能看见的对手就有打败的可能。
只可惜道理谁都明白,但是这种时候大家都静不下心来。
为什么要一直关注南荣清雅呢,因为这温阳城附近的黑色雾气越来越浓郁了,还没有到伸手不见五指那么可怕,但是现在已经看不到阳光了,天色阴暗的不得了。
就短短几天的时间而已,四周就完成了由多云转晴到傍晚灰暗的转换,已经分不清楚今夕何夕了,如果不记着时辰,就连早晚都分不清楚了。
这黑暗足够引起普通人的惊慌了,上百万犹如惊恐之鸟的人汇聚于此,想要让他们冷静下来,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每一次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城里都会有低低的哭泣声,这声音会越来越大,直至所有人都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负面情绪会传染,恐惧和害怕蔓延的速度尤其快。
现在这温阳城基本上废了,所有人都挤在房子里,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似乎那普通的砖瓦就是这世间最坚固的屏障,只要在屋子里,就不用害怕死亡。
自欺欺人而已,这一层砖瓦,能让人有一点安全感,可清醒的人都清楚,那不过是心里作用。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喜欢转进狭小的空间里,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现在沐蓝梦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尽可能的加固温阳城的结界,然后调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实在不行,就只能带着这些人换地方了。
沐蓝梦不希望事情发展到最坏的那种可能,因为保障上百万的安全的离开这里,绝对不可能。
只要出现伤亡,本来就混乱的人就更难以掌控了,到时候又是一场混乱,那样的结局谁都不想看见。
可现在温阳城到底是什么情况没人说得清,知道的最多的南荣清雅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大家都快急得冒烟儿了。
“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发愁过,”走出南荣清雅眼前的沐蓝梦依旧喋喋不休,“总感觉很多事情让我为难,瞻前顾后难以抉择。”
“那是因为你从未像今日一样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责任,”路过的文瑾儿笑着答了话,“突然之间这么多人的生死压在了肩上,自然无所适从。”
“其实你们都一样,根本不适合做这些事情的,冷心冷血之人却要顾念世间苍生,真不知是老天爷的作弄,还是你们本性善良。”
说到底沐蓝梦和流景只适合自己潇洒自在,这突如其来的责任让他们完全招架不住。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最适合他们两个,明明是最不应该有所牵挂之人,到头来身上却系着天下苍生的生死存亡。
这感觉就像是他们本应该毁天灭地,到时候却成了救世主,可笑的很。
一个“魔”字定义了流景全族,这并不是完完全全的错误,因为人族弱小需要庇护,而流景的族人有一身本领,却不是他们的保护伞。
习惯了“等靠要”的人族,到现在除了惊恐害怕,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世界的发展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神族兽族魔族太强大了,夹在他们中间的人族显得极其弱小,再加上所有的天灾只针对人族,这让他们从一开始心里就有了借口,觉得自己生活的不好是老天爷的为难。
后来这些强大的族群都成了人族的庇护者,这让他们有了一种自己只要等着被救就可以的错觉。
淳于梓夜的出现不是意外,兽族成为伴生兽,人族有了强大起来的可能,和人族缔结契约又可以方便兽族修行,这本来是双赢的事情。
可是扭曲的人生观让人族把兽族当做了奴仆,七千多年过去了,友好相处的有,但更多的是双方的不满。
人族不满意伴生兽的叛逆,兽族不满人族的虐待,时间久了,修为强大者再未出现过,真是悲哀的不行了。
这世界的发展方向肯定需要改变,不然到最后法则还是不会放过不成器的人族,沐蓝梦现在要做的度过这一次劫难,然后把走偏的未来矫正过来。
兽族,神族,魔族,人族,他们之间的关系呀,唯一能让人欣慰是,他们并没有相互排斥。
各种不满意从来没有消失过,但是大家都认可彼此的存在,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文瑾儿是个人通透的人,这些她都能看明白,所以能一针见血的指出沐蓝梦现在的迷茫和无所适从。
有些人的性格适合指点江山,有些人只适合纵情山水田园,怡然自得。
他们现在的手忙脚乱心烦意乱,不过是被迫担起了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害怕自己无法周全罢了。
可人活于世,万般皆无奈,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迎着头皮也要走下去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呀。举棋无悔落子无怨,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不高兴的时候可以委屈叹气,却没有撒手的机会。
“行了行了,算我倒霉呗,”沐蓝梦撇撇嘴,有些失落,“说起来这人族如此惊恐,还有我的过错呢,所以责任什么的,也不算是强加,只能说是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满大陆横行的厉鬼,是流景的锅,也和沐蓝梦有莫大的联系,所以他们逃不开,只能创造条件把眼前的困境一一破掉。
见她的情绪有所改善,文瑾儿顺势道,“景家那两位回来了,似乎有话要说,你们去听吧,我需要回去睡一会儿。”
“合着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我很忙,没有时间安抚你的情绪,”文瑾儿一脸认真,“没有好处的事情做来何用?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
太明白了,人不能只为利益,却也不能不为利益,她就是个忙碌的命,这也是她的本分,文瑾儿能开解她两句已经是好心了。
“回去歇着吧,我去就是了。”
景家的这两位也有一段时日没见了,南荣清雅在他们跟前走了一圈之后整个人都傻了,也许能从他们两个这边知道些缘由。
“你也回去休息吧,”沐蓝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之后,眼角带着一点晶莹的泪珠,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她和流景都累了一天了,如今夜色已过,周围惊恐的人群终于苦累了,渐渐睡着了,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稍微睡一会儿。
流景也不逞强,顺从的点了点头。
目送爱人离开的沐蓝梦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准备去寻景家那两位,谁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惊得直接叫出了声。
转头发现一张放大的脸是什么感觉?沐蓝梦只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听了半拍。
后退一小步稍微拉开距离之后,她拍了拍自己胸口,“我说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儿啊,吓死我了!”
站在沐蓝梦背后的是南荣清雅,而且是双目无神面部表情的南荣清雅,看上去和鬼一样,这真不是她胆小,而是正常人看到了都要发怵。
南荣清雅那双不聚焦的眼睛移到了沐蓝梦的脸上,转头的时候动作僵硬缓慢,气氛更是诡异的不行。
沐蓝梦心里直发毛,弱弱道,“有事直说,装神弄鬼的做什么,这个时候把我吓死了有什么好处?”
沐姑娘怂啊,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阿飘,就是给自己再多的暗示也改不了这个缺点。
其实这个时候最惊恐的不是人族,而是沐姑娘这个我混血儿,没人在身边的时候她就差瑟瑟发抖了。
要是稍微留意一下就不难发现,自从沐蓝梦走出魔境森林之后就没有一个人独处过,总喜欢往别人身边凑,恨不得把自己粘在流景的身上。这不是粘人的性子,只因为她在害怕,可又不能让别人发现她的恐惧。
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管用,只能破罐子破摔让不要脸面,才能把自己的恐惧都尝好。
可想而知,南荣清雅给她造成了多大的惊吓。
眼前的南荣清雅显然不正常,她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一举一动都像是放慢了数倍,连说话都是。
“你、跟、我、来……”
那一字一顿的说法方式,真的很想小鬼啊,更恐怖了好不好?
沐蓝梦腿都软了,幸好南荣清雅走路是慢动作,倒是显示不出她的不自然。
一刻钟后,沐蓝梦被带到了南荣清雅的房间,这本来不足百米的距离,两个人的速度堪比蜗牛爬。
还不等沐蓝梦抱怨完呢,她身后的房门“啪”的一声合上了,南荣清雅屋内的烛火无风自动,连窗帘都在微微的起伏,可是这无力一点风都没有,燃着炭火却是冰冷一片,沐蓝梦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就好像是突然转了片场,从玄幻剧到鬼片的变化让她适应不来。
南荣清雅在一旁坐下之后,脸色多了一点纠结,放慢的动作也正常了起来。
在沐蓝梦双脚发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开口了,“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你怎么会是这副表现?真的和我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现在两个人倒不是针锋相对了,只是南荣清雅单方面的嫌弃沐蓝梦不像她的孩子。
这还不掩饰的嘲讽让人恨得牙痒痒,不过这种时候却让沐蓝梦倍感亲切了。
“我也觉得我不像你生的娃,只能说性格都是后天形成的,我们在不同的环境里长大,自然是不一样了,”沐蓝梦第一次回答了她的问题,“这你不能怪我啊,我控制不了我周围的环境。”
“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改变吗?你改变不了周围的环境,就只能被它改变,一点点变成陌生的样子,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额……”今天就只是来谈人生的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呀……
“不甘心又如何?转手云雨得本事我没有,当初只想着活下去,一点点变成了今天的样子,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