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已点的菜单,两个人确实绰绰有余。
易时:你想吃可以继续加。
大不了明天继续吃剩下的。
不用了,不用了。贺昭摆摆手,窝在后座玩手机。
贺昭觉得自己可能晕交通工具,不是真的晕车,而是一坐交通工具很容易就犯困的那种晕。
短短半个小时的车程,他竟然睡着了。
感觉到易时用指腹很轻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很低:醒醒,到了。
他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地下车,冰冷的寒风吹在他脸上,一下子精神了。
靠。
刚刚易时好像摸了他的脸。
贺昭反应了过来,顿时感觉刚刚被易时碰过的脸颊有些不自然的发烫。
易时先下的车,走了几步发现贺昭没跟上来,停住等他:睡傻了?
他声音低低沉沉的,似乎还有一点儿温柔。
贺昭怔了一下,看了易时一眼,他面色很平静,还是那样,不冷漠,但也看不出一点儿温柔的痕迹。
脸有点儿红,等贺昭走近,易时伸手探了一下贺昭的额头,突然得贺昭没反应过来,会不会不舒服?
当然不舒服!
他现在更烫了!
不会不会,没生病没发烧,我就是刚睡醒有点儿热。贺昭裹着外套,匆匆往楼上走。
贺昭忽然想起自己上次生病的时候,和易时同枕同眠,易时不仅每天摸他额头,还喂他吃东西。
那时候留下的习惯了吧,居然摸他额头这么顺手了,说来就来。
其实仔细想想生病发烧也挺好的。
不行不行,现在不行,估计现在再这样自己是退烧不了了。
易时点的外卖只比他们晚到一会儿,贺昭拆盒子的时候发现,易时把他犹豫着没有点的凤爪点上了。
脸上那一股热意似乎蔓延到了心脏处,把心脏裹了起来。
易时正在厨房烧水,贺昭走了进去:易哥,你对我真好。
他说得很小声,易时没有听清:什么?
我说,易哥,你对我真好!贺昭提高了音量,再说了一遍。
易时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应了声:嗯。
贺昭嘿嘿笑了笑,其实他每天见到易时都觉得很开心,有时候会有别的情绪,但那都是细想之后。看到易时的那一瞬只有开心,即便每天都能见面,还是很开心。
他觉得室内有点儿热,搓了搓脸:我脸还红吗?
还行。易时往外走,烧个水实在不用两个人都在厨房待着。
贺昭跟着他往外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天气冷,外卖抵达的时候已经有点儿凉了,易时把它们一份份放进微波炉加热。
外面起了湿雾,映着晚上的灯火模模糊糊一团,又冷又湿又暗。但屋里开了空调很暖,就像燃起了壁炉,又热烈又静谧。
贺昭恍惚觉得这里就是他和易时两人的小木屋,把冰天雪地都隔绝在外。仔细听会有壁炉里若有似无哔哔剥剥的轻响,是他的心在悄悄躁动。
这些柔软的情愫中却又夹杂着一点儿难受,就好像这一份温暖是偷来的。很多感情都不能计算纯度,贺昭早就凭本能学会了不去深究。父母也好,家人也好,朋友也好,终归不可能完全坦诚相待。可是他总希望他和易时能纯粹些,不要含含糊糊,坦率不自欺。
这一点冲动逼得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喜欢你,你喜欢不喜欢我?,是死是活,痛痛快快,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承受结果。
他还是害怕的,害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害怕说出口后,连假装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靠得太近了,近得贺昭不想产生一点点间隙。
贺昭总会不自觉去考虑易时的想法,让他开心让他自在,这是他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易时要是不要他的喜欢,他会难过,但也会体谅易时的拒绝。他不会怪谁,只是他还没想好,如果到了那地步,他无处安放的爱意该怎么办。
他这么怂,这么小心翼翼,却没想到有人勇敢直接地捷足先登。
左芮父母开了一家湘菜馆,不大但是已经经营了将近二十年。左芮妈妈说是结婚后和左芮爸爸携手开的夫妻档,也没想到一开就这么久。
左芮的爸妈胖胖的,很憨厚和善,站在门口迎接他们,颇有种左芮结婚招待亲朋好友的架势,不停跟他们握手:谢谢你们特地来,谢谢你们对小芮这么关心。
餐馆二楼只有三间包房,最大的那一间留给了左芮庆祝生日,墙上挂着生日快乐的气球。
姜林一进去就乐不可支地大笑:刚刚我哥还说,有种班长结婚,来吃喜宴的感觉。
左芮正拿着几大支饮料进来,她早就瞧出这一帮人表面上正正经经打招呼,个个都在偷笑。
她也觉得自己爸妈把场面搞大了,本就有点儿不好意思,直接把饮料放在他腿上:烦死了你。
姜林扶住饮料,指着贺昭:他说的,我只是转述。
你们都烦。左芮说。
贺昭坐在里面的位置,笑着说:我明明夸你今天的裙子好看,红红火火。
像婚礼不止因为左芮爸妈热情,还因为左芮穿了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
左芮神色无奈:我妈非逼我穿的,说生日的时候穿红裙吉利。
贺昭竖起大拇指,声音带着挥散不去的笑意:我觉得阿姨说的有道理。
左芮的爸妈怕家长在场这一群小孩会放不开,除了入门那一下郑重的欢迎,再没有出现,连上菜都是左芮的姐姐一人包办。
包房里除了大饭桌还有沙发和点歌台,一群人吃到后面,聊天的聊天,唱歌的唱歌,混乱又带着年轻的吵吵闹闹,热闹得不亦乐乎。
唱了一首歌,罗浩小声说他得回去了,他妈妈的车已经到楼下。
他求了好几天,她妈妈也只允许他出来两个小时。
贺昭往四周扫了一眼,没看见左芮,应道:行,我待会儿跟左芮说,我送你下去,顺便跟阿姨打声招呼吧。
外面很冷,贺昭把罗浩送上他妈妈的车,赶紧小跑进来。他摸出手机边玩边慢吞吞沿着楼梯往上走,这个时间点客人几乎都吃完走光了,只剩下他们包房还在嘻嘻哈哈。
木楼梯中间有个完全扭转方向的拐角,大抵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贺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那停住了,但就是停了一下。
就那一下,他听见了左芮的声音:我第一次像这样喜欢上一个人,我总觉得要是我不说出来,我们就这样了。易时,你有想过交个女朋友吗?
贺昭手一滑,手机差点砸在楼梯上。
什么情况?
他这个位置看不到人,但是不管包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有多嘈杂,他清楚听见左芮的声音里细微的颤抖。
她很紧张,贺昭也很紧张。
贺昭几乎是屏息等易时的回答。
安静了几秒,他听见易时说: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63章 心事
易时有喜欢的人了?
贺昭震惊至极,还有些难以置信。
易时怎么会有喜欢的人了?是谁?什么时候?
贺昭在被人告白的时候,经常用已经有喜欢的人这个借口,但易时不是他,易时是宁愿含糊过去也不愿意说谎的人。
左芮问:我没有机会了是吗?
对。兴许是意识到自己太直接,易时补了句,谢谢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跟我说实话。左芮语气轻松地说,你喜欢的人肯定很优秀吧?你们在一起了吗?
应该是故作洒脱,贺昭想,她掩饰得很好,但是最后一个字很轻吸了吸鼻息,感觉要哭了。
跟优秀没有关系。易时似乎不愿意多说。
易时一向没有什么交流或者倾诉的欲望,听起来也不打算和左芮交心。
贺昭就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们都走了,才跟做贼一样走回包房。
左芮在跟人说话,眼睛有一点点红,但是看不出有太大的异样。
你去哪儿了?她问贺昭。
胖子妈妈来接他了,我送他下去,顺便和阿姨聊了一下。贺昭说,他刚刚没找到你,让我跟你说一声。
左芮这才注意到罗浩已经走了,但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只应了声:噢,这么快就走啦?
是啊。贺昭说。
贺昭其实不比她好多少,他脑子很乱,有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不过幸好他对情绪的接收不是轰隆隆雷雨式的,更多是有时差的缓缓渗出式。他只是觉得一颗心脏被高高悬起,变得七皱八褶,但还没摔坠下来,碎得稀烂。
看吧,没有说出口就是有这么一点儿好,总是能抱有一丝希望,贺昭有些自嘲地想。
不过,至少有一点他是认同易时的,喜欢和优秀没有关系。
喜欢本来就是很不讲道理的东西,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规则可言,更不是一场比试。有的人千方百计也得不到一分,有的人什么不用做就拥有全部。而且这东西还容易适得其反,越用力靠近,可能就推得越远。
该说公平还是不公平呢?谁都可能被辜负,谁都可能被青睐,她喜欢他,他喜欢他好多喜欢不经意地发生,也有好多喜欢没有后续,他不过也只是其中之一。
既然谁都有可能,在谜底揭开之前,他是不是还可以存一点点侥幸?就一点点,只有一点点的话,也不至于太失望。
贺昭,贺昭,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啊?刘晓芸把一颗花生丢在了贺昭面前。
贺昭从虚无的神思中回过神:问我什么啊?
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别装作听不见。刘晓芸和几个女生笑得有几分暧昧,最旁边那一个女生有些明显的害羞和不自在。
贺昭认识她,她不是3班的同学,但和左芮很熟,经常来找左芮。
贺昭故作认真地思考,摩挲着装着饮料的杯子:我喜欢眼睛大肤色白娇小玲珑性格活泼的女孩。
他说完那个女生脸上的笑容几乎消失了,他说的每一个点都和那个女生不符合。
如果不可能,一开始就不要给人希望,反反复复比一刀切断还要难受。
姜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卧槽,这么详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哥,你这是有具体对象了啊?谁谁谁?
谁你个头啊!没有谁!贺昭推了他一下。
我不信,没有谁会这么详细?易哥,你信吗?姜林笑嘻嘻地躲到易时身后。
贺昭猝不及防就和易时四目交接,易时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像是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有一种尖锐的距离感。
贺昭愣了一下,立即问出了口:干嘛这样看我?
易时定了几秒,垂下眼眸:哪样看你?
贺昭切了一声,没有继续交谈下去。
说实话,他现在不太想跟易时说话,只想喝酒抽烟。
他不会抽烟,不喜欢喝酒,但是偶尔也会有想抽烟喝酒的时刻。
在很烦的时候。
抽烟就算了,贺昭拉开一易拉罐的啤酒,连喝了好几口。
沉默坐了好一会儿,贺昭才意识到,他刚刚描述的喜欢的类型和他真正喜欢的人差别还挺大。眼睛大还好,易时的眼睛不算大但胜在好看,皮肤白是挺白,但娇小玲珑性格活泼和易时完全搭不上边。
感觉到易时的视线停在他手上的啤酒上,贺昭把桌上另一罐啤酒抛给他:你也想喝?
你不是不喜欢喝酒?易时接住了。
偶尔也想喝喝看,贺昭捏着易拉罐,似是很轻松地说,其实,我刚刚就是乱说的,我哪有什么喜欢的类型。
他在心里补充了句,只有喜欢的人,没有喜欢的类型。
明明知道易时应该不可能在乎,他还是想解释清楚。
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易时冷淡地应了一声
以刘晓芸为首的几个女生没有纠缠刚刚到问题,一起挪到沙发那边去了,应该是在安慰人。
女生之间的友谊也挺奇妙的,简简单单黏黏糊糊又细腻温暖。
哪像他,失恋了也只能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虽然贺昭刻意不去细想,但这种失恋挫败感还是一直若有似无缠绕着他,不是时时刻刻,但是挥散不去。
星期一晨会,校长喜气洋洋亲自宣读了好消息,高二3班的易时同学在物理竞赛中取得了极好的成绩,获得了高校保送资格。
贺昭隐约听见后排的老师在议论,这是六中建校以来第一次有学生因竞赛获得保送名额。
他很替易时高兴,但又有点儿慌张。
憋了两节课,他终于忍不住问:那你还需要上课吗?
只是资格,高三要参加自主招生的考试。易时解释。
哦。贺昭松了一口气,会轻松一些么?那个考试。
会,不过我不打算要这个资格,保送只能选物理专业。易时说。
贺昭愣住了,眨了眨眼睛:啊?
易时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很淡勾了一下嘴角:啊什么。
贺昭想问为什么不想学物理,但易时看起来已经想得很清楚了,神态自在,颇有些游刃有余。
贺昭连自己的未来都没有好好想过,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觉得没必要说什么,难得地沉默了。
下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周夹着周考试卷走了进来。
他照例恭喜了易时一番,贺昭懒懒散散带头鼓掌。
随机他话锋一转,开始攻击贺昭:贺昭,还笑得出来啊?你月考、期中考试成绩上升幅度不小,所有老师都跟我说你进步了。我原以为可以看见你一路爬上来,没想到啊,你是在坐过山车吗?虽然是身体不舒服请了假,耽误了课业,但是不应该这样。周考的成绩不重要,但是也是个提醒,知道了吗?还有其他人也是一样,沉下心来把成绩搞稳定点,一上一下吓唬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