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过了好几秒,贺昭才闷闷应了声,情绪似乎低落了下来,又似乎没有。
最近的电影院距离学校只有三个站,只是这一线路公交经过的公交站不是学校门口那一个,而是要往左拐一百米。
和学校门口的公交站不同,这一个公交站位置有点儿偏僻,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等公交。
雨还在下,噼噼啪啪砸在伞面上,昏黄的路灯投落,照出雨的形状,像一道道连绵的线,砸在地面形成蜿蜒的水流。
站着等了一会儿公交,易时瞥了一眼贺昭,撑着伞的手微微往下拉,弧形的伞像一个巨大的蘑菇罩在两个人头上,隔绝着雨,隔绝着别人多余的视线。他抬起手,手心托着贺昭的脸颊,低头吻在他的唇上。
易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贴着贺昭的唇,很快就分开了。
但贺昭还是因为这个吻呼吸都暂停了,像是慢动作一样缓慢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不够安静,不远处有两个和他们一样等公交的女生在交谈,不停有车行驶而过,还有别人踩着水在向这里靠近。这里也不够隐蔽,开放的公交车站,头顶就是路灯,灯很昏暗但是也可以看清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这是没有人的时候?贺昭回过神,摸了摸自己的唇,微微仰头问他。
不是。易时重新举起伞,答得飞快。
那你还贺昭没有说下去。
抱歉。易时说,没忍住。
为什么道歉?我还挺喜欢的呢。贺昭伸出一点儿舌头,舔了一下下唇。
他是无意识的动作,易时却撇开了目光。
安静了一会儿,易时从眼尾瞥下余光,落在贺昭脸上,他正要开口,贺昭眼睛一亮:公交来了!快快快!
看的这一部电影是悬疑片,下课后这个时间点可以选的电影本就不多,原本贺昭想选喜剧片,但是目光不由自主停在这个略显惊悚的封面上。
他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看到过:恐怖气息有利于让观影的情侣变得更亲密。
于是,他果断选了这一部瞧着略显惊悚的悬疑片。
电影院的人很少,加上贺昭和易时不过七八个人,零零散散分布在偌大的电影院。
放完广告,放映厅暗了下来,黑漆漆一片,贺昭低声问:你怕吗?
停了两秒,他听见易时用十分冷静的语气说:怕。
贺昭忍不住笑了一下,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了易时的手:别怕。
易时的手指瘦长,摸起来和看起来一样骨节分明,他的手掌很大却算不上宽厚,也不柔软有点儿硬。没一会儿,易时反握住贺昭的手,让贺昭没有办法继续揉揉捏捏玩他的手。
贺昭不死心地试着动了动,又往外抽了抽,可易时紧紧攥着没有松开。
喂,贺昭往易时的方向靠近,小声地抗议,喂!
易时松开了他的手,可没一会儿,重获自由的贺昭又故技重施,用指尖去摸他的掌心。
借着大屏幕的光线,贺昭看见易时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几乎是同时,易时把自己的手指挤入他指缝间,牢牢地和他十指交扣。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似乎什么都有了,有缠绵,有悸动,有亲密贺昭有种双脚离地的发麻,他太喜欢这样的亲密动作。
贺昭没有再动,就这么一直和易时保持着牵手的姿势。
贺昭从来没想过特地和谁建立亲密关系,也没有特别期待谈恋爱。倒不是说完全没想过,只是没有给予厚望。
他不喜欢孤独,但他明白孤独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生命本身。人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怎么能企求别人理解自己?他偶尔会对人类世界一些关系和感情产生怀疑和犹豫。
两个完全不一样独立的人真的可以成为对方的另一半,亲密无间得毫无间隙吗?
他不否认他是幸运的,他有很多朋友,很多亲人,他们都很好,对他也很好,但是他也想过他们只是陪他走一段路,或者只能陪他一些时刻的人。
可易时不一样。
易时的出现让他忘记了怀疑和犹豫,是可以击溃孤独的存在。
他想和易时在一起,想和易时紧密相连,想和易时经历更多。
世事无端,似乎只要他们握紧双手,肩靠着肩,就可以抵御一切严寒。
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不管外面是烈日酷暑还是寒潮席卷,他们在自己的小木屋里。小木屋里的时间质地和别的时间不一样,柔软、温暖又缓慢。
贺昭一直盯着大屏幕,他只觉得忽明忽暗的光影有些跳动,全然没留意整部片子在讲什么。
临近片尾,男主角在昏暗的走廊里狂奔,惊恐地不停往后看。
贺昭这才动了动十指相扣的手,用虎口蹭了蹭易时,偏头凑了过去,疑惑地小声问:他为什么要跑啊?谁在追他?怎么就打起来了?
安静了几秒,易时回他:不知道。
你没看?贺昭问。
你不也是?易时反问。
我以为你看了。贺昭小声说。
你还以为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易时问。
我以为你看完电影可以告诉我讲了什么啊,谁知道我们浪费了两张电影票钱还浪费了时间。贺昭似乎有点儿累了,侧脸靠在易时肩上。
不浪费。易时低声说。
我手有点儿麻了。贺昭又说。
易时松开了一直十指交握的手,但没有放开,握着贺昭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揉捏。
昏暗中触觉变得十分灵敏,尤其是本就敏感的手部,贺昭能感觉到易时紧实光滑的皮肤蹭着他的皮肤,拉扯出细微的电流。
痒痒的,热热的,又很舒服。
贺昭的耳朵开始发烫,可又不愿意把手抽开,只能在易时耳边低声说:流氓。
易时一顿:想什么?
贺昭: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易时:不知道。
你知道,你就是故意的,报复我。贺昭说。
报复什么?易时问。
报复我刚刚摸你的手。贺昭轻哼一声。
贺昭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好玩去抓易时的手,可易时反应强烈地阻止了他。
现在嘛,易时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也试试这样的感觉。
你觉得这是报复?易时语气很轻,和他平时简洁果断的说话风格完全不同,一个字一个字拉得有点儿长。
现在是没人的时候吗?贺昭问。
电影院人很少,他们两个人坐在后排,前面旁边都没有人,屏幕上大反派已经追上男主角,两人纠缠在一起打斗。按理说,所有人的目光应该都被屏幕吸引住了。
易时没有说话。
贺昭主动往前倾了一点,只半秒,易时靠了过来,亲了下去。
鼻息无声交错,贺昭轻轻用舌尖舔了一下易时的唇缝,易时捏着他的下巴,接了个交缠不息的吻。
但这个吻很短,很快,易时像安抚一样捏了捏贺昭的后颈,偏开了头:可以了。
你不要搞得好像我是什么熏心的老流氓一样好不好?贺昭呼吸有点乱,很轻地呼吸。
他听见易时很轻地笑了一声。
贺昭掐着他的手:闭嘴!
第71章 退路
看完电影已经23点15分,在电影院楼下等车的贺昭有些心急地盯着手机地图上显示的小点,不停用手指叩着手机。
他很少有这么不耐烦的时候,他怕赶不上在今天之内把礼物送给易时。
没一会儿,易时握住了他的手,什么也没说,但是贺昭焦虑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外面还在下雨,又等了五分钟,打的车才缓缓抵达,贺昭把手从易时手中抽了出来,冲着司机招了招手。
幸好电影院距离他们的小区并不算远,饶是雨天路滑,司机开车开得很慢,总算在23:51分抵达了小区。
贺昭蹭蹭蹭跑上了楼,站在门口催促着易时赶紧开门。
等他心急火燎地从房间里捧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又有些许不好意思了:我做的,你不许嫌弃。
易时接过盒子,盒子不重,很精心绑着深紫色的缎带。
你快打开呀。贺昭见易时没有下一步动作,忍不住出声催促。
易时这才抽开缎带,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相框,隔着玻璃可以看见里面一层层繁复的图纸。他刚把相框取出来,客厅的灯熄灭了,陷入了黑暗,整个相框亮了起来。
他清晰看见相框里面雕刻着两个男生并肩坐在窗台,抬头看着满天星河。
深蓝的穹顶闪着一颗颗明亮璀璨的星星点点,金黄的光线晕染交映着整片天空,天际自然地过渡着红紫色,是一片柔软温暖的色彩。两个男生的头微微靠着,伸手指着天空,光影交错,他们就坐在整片星光之下。
刻的是看流星那一天的场景,浪漫朦胧又梦幻。
这是纸雕灯。贺昭解释。
你做的?易时问。
这些材料是网上买的,这相框这玻璃这内组框这灯直接组装就可以了。画是我画的,也是我刻的。贺昭说,比我想象中难多了,它要这样一层层地叠加。
贺昭的语气很轻松,但其实完成这一个作品并不轻松,画画还好,一点点地雕刻他的眼睛简直瞎了八百遍。
很漂亮,我很喜欢。易时说,刻了多久?
也还好,就几天吧。贺昭揉了揉鼻子,其实我做了两个你想看看另外一个吗?
想。易时毫不犹豫。
贺昭又跑进房间捧出来另一个盒子,放在易时手上。
依然是纸雕灯,但是图纸内容不一样,这一个上面刻的是高高瘦瘦的男生,光从剪影易时就认出了这是自己,有一只鹿跟在他身边,头顶是绚烂的日光,层层叠叠像是加冕一般投在他身上。
这是独角兽,意味着幸运、美好。贺昭解释,你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永远幸福灿烂。
易时看出来了,这两个纸雕灯最大的区别是一个有贺昭,一个没有贺昭。不管有没有贺昭,贺昭都给予了他最大的祝福,希望他一直活在光明、温暖、幸福里。
你是打算告白失败就只送我这一副?易时问。
贺昭笑了笑:那不然呢?
易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坐在星光下的两个小人身上。
贺昭把两个遥控器都塞给他,凑上去一起看:我也搞不清楚哪个遥控器是哪一幅的了,反正都给你了,你更喜欢哪一幅呀?
我喜欢有你。易时偏头吻了过来。
贺昭环着他的脖子,毫无犹豫就给了他回应。
在没有人打扰客厅,在只有纸雕灯幽幽光线的黑暗里,在淅淅沥沥下着雨的深夜,两个人接了个绵长的吻。易时的吻很温柔,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青涩和试探,只有贺昭动情地往更深处索取,他才回应一般加深了这个吻,吮吸、舔舐、纠缠不休就像他们的心跳,胸腔紧密贴在一起,重叠的心跳分不清谁是谁的。
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半个多小时,贺昭发麻的脑神经才平缓了下来。
翻了个身,他终于没忍住,走出了房间。
停在易时房间门口,很轻很轻地叩了叩易时的房门,轻得他怀疑就算易时没有睡也听不见。
但是,易时的房门径直开了一道缝易时没有关门,只是虚掩着。
房间里已经关了灯,易时有拉窗帘的习惯,房间里漆黑一片,贺昭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也只能窥见一点点模糊的轮廓。
进来吧。易时突然出声。
贺昭松了一口气:你还没睡着啊?
关上门,易时摸索着似乎想开台灯,贺昭阻止:不要开灯,太刺眼了。
他在黑暗里熟门熟路地摸到易时的床,爬了进去:我睡不着。
语气带着拖长的尾音。
易时听过贺昭这么跟林佩玲说话,像在撒娇。
失眠了?易时声音低低的。
贺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深深在被窝里吸了一口气:好好闻,你的床被子全是你的味道。
他躺在易时的被窝里,周身被易时身上好闻的味道裹住了,懒洋洋的很舒服。
易时没了声息。
贺昭凑过去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在他颈窝嗅了嗅:可是还是你身上最好闻,易时,我好喜欢你。
黑暗里,易时轻轻搂住他,另一只手准确在他鼻尖捏了捏:没喝酒也耍酒疯?
贺昭嘿嘿笑了两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过了大约半分钟,他轻声问:你是不是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对着易时,他总是不想憋着,总是想知道易时怎么想的,总是希望他们之间坦坦荡荡,有什么都能说出来。不管这段感情最后的走向怎么样,他都希望和易时之间坦率真挚没有曲绕。
林茂修说他是个自我认同度高的人,不会给人下定义,这个人里面包括了对自己。贺昭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但是他不觉得喜欢易时是一件不正常不应该的事情。他只是喜欢易时而已,只要易时喜欢他,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
据他对易时的理解,易时也不是在意别人目光的人,但是他不确定,牵扯到易时,他总是确定又不确定。
沉默了片刻,易时开了口:没有。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一时冲动,只是这么喜欢你一下,总是会变的?所以你想给我一段美好的感情,你想保护我,让我有退路。贺昭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委屈。
就在今晚,贺昭发现了一件事。
易时总在一个范围内,小心翼翼,从不僭越。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给易时什么,易时就接受什么。就好像这段感情,他想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一切都取决于他。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都是他主动,毫无疑问易时总会及时给他回应,但他没有主动做过的事,易时就不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