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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宜怀这个孩子并不是很顺利,孩子都四五个月了,周宜的胃口还是很差。
  她没有像柳成元想的那样胖起来,相反,还瘦了下去。
  旁的孕妇大多喜欢吃酸的,辣的,可她却只想吃甜的,而且还不能闻到异味,否则就呕吐不止。
  柳成元每日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熬到了孩子满七月了,周宜却又感觉肋下隐隐作疼。
  余大夫看了,说是孩子大了,将腹腔里的内脏顶了上来,所以才会有痛感。
  如此又是两月,周宜感觉自己的肚子比怀旭安时大了一圈,高高地拱起来,远远看着,像是怀了双胎一样。
  临产的这些日子,柳成元整夜整夜地失眠。
  每夜他都是看着周宜入眠,然后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偶尔孩子会踢周宜的肚子,让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微微有了弧度。
  每当这时,柳成元便会将耳朵贴在周宜的肚子上。
  他静静地听着孩子的心跳声,很快,很有力。
  长夜里,他一个人叹息着,久久无法合眼。
  周宜的脚都浮肿了,走不动路。
  脸却消瘦极了,眼眸凹陷,神色憔悴,看起来十分不好。
  像是要验证柳成元的担心一样,大年初一周宜就发作了。
  先是见红,紧接着羊水就破了。
  可宫口迟迟不开,周宜疼了得面色酱紫,好几次都差点昏死过去。
  稳婆说孩子太大,怕是不好生。
  余大夫面色沉凝,斟酌开了催产的汤药。
  柳成元守在床边,面色比周宜的还难看。
  他一次次地看着周宜挣扎,缓解,忍耐,痛呼,周而复始。
  原本深邃的眼眸渐渐红了起来,带着疲倦难捱的血色。
  “周宜,倘若你挺不下去,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
  “我告诉过你的,可你不听话。”
  “要吃苦头可以,可吃了苦头要长记性的。”
  “记住这种痛,牢牢地记住,以后再也不要了。”
  周宜根本听不清楚柳成元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她很痛。
  这种痛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自残可以缓解这种痛,她愿意在自己身上的另外一处划上一刀,或者是,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钻心的疼痛从后腰那里直入心脏,她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整个人绷得紧紧的,恨不得把所有力气都集中起来生孩子。
  艰难的生产最是揪心,从早上到晚上,周宜疼得连哀嚎的声音都弱了好多。
  她整个人汗津津的,头发乱成一团,高高耸起的肚子吓人极了,端出去的血水一盆接着一盆。
  就连老成的柳夫人也忍不住变了脸色,连忙又去找了几个稳婆来。
  最后她还是不放心,又连忙打发柳安去书院给李心慧报信。
  耳房里,小灶上煎着药,咕咕地冒着热气。
  柳成元感觉周宜就像是那沸腾的药一样,随时都在备受煎熬。
  而他呢,如同那药罐子底下的火。
  烧得旺极了,恨不得一下子烧成灰烬,从灰烬里再扒出一丝生机。
  “公子说的这个药不是没有,可对母体的伤害极大。”
  “即便郡主保住了性命,可……可只怕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老余有些忐忑,去子留母的药太过霸道。
  若是用得不好,那便是一尸两命。
  柳成元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冷静的时候,冷静到,他愿意背负往后的日子里,周宜的怨恨,自己内心的折磨。
  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周宜必须要活下去。
  他可以没有这个孩子,他可以当这些日子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可以欺骗自己,一切都是血腥的梦魇。
  此时此刻,他该清醒了,也该做决定了。
  他拉着老余的手,谨慎而郑重地道:“我媳妇必须活着。”
  老余低下头去,他愧疚地点了点头,感觉眼眶有些湿热。
  本来一开始,谁都是有把握的。
  郡主,他,还有稳婆。
  可是现在呢,郡主生产艰难,稳婆六神无主,而他催产药都用了三次了,还能如何呢?
  老余想说声对不起,可话哽在喉咙里,就是吐不出。
  毕竟,现在最自责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公子先去吧,我这就让人送药来。”
  老余艰难道,若不是走到这一步,这种阴损的汤药,他一辈子都不会去碰。
  柳成元回到产房,周宜已经疼得面色惨白,只余那粗重的喘息声。
  柳夫人在一旁抹眼泪,都不敢走近周宜的身边,怕她看见了难过。
  柳成元握紧周宜的手,像她突然发作时的那种力道。
  周宜吃痛,转过头,看着他。
  她眼里的光,昏昏暗暗的,带着泪光和血色,还有疲倦和力竭的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