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个人以为自己真是举世无双的仙姝呀?这里可不是咖啡馆,这里可是我的家,你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傅华跳起来,出了工坊,叉着腰,对着那姑娘喊着。
姑娘显然被吓了一跳,她定神看了看傅华,腼腆笑了笑:“是你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和你抢座位的。那是因为有人告诉我,坐在那个位置,可以看到这个胡同里最有名的景泰蓝大师谢京福,他老人家遛弯总会经过那里……”
傅华觉得自己内心的秘密仿佛被人挖掘出来一般,脖颈处瞬间热了起来,他故意瞪着眼,说:“他老人家不是逛早市就是晚上才出来,这是谁造的谣呀?大中午的,老人家年纪大了,得休息呀!”
姑娘不好意思地点头:“可能是我听错了,确实,如果我没有记错的,他老人家是一九三零年出生,到今天足足八十六岁零七个月了。是该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
傅华听她说了这话,连生辰八字都调查得清清楚楚,知道她是有备而来,怕是有个说法。
不料,那姑娘却一反常态,卸掉了咖啡店抢座位的气势,诚恳地说:“请问您是谢老的什么人?我叫吴美莹,从杭州来,是想和谢老学习景泰蓝制作技术的。”
傅华听了,惊奇起来。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居然要学景泰蓝?那脏兮兮的工坊里到处是粉尘、釉料和稍有不慎就烫出泡的火炉锡粉,自己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度日如年,不相信她真是来拜师学艺的。
他看吴美莹风尘仆仆,显然是一路颠簸,没有休息好,但是口中却挖苦着:“学景泰蓝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以为天上都有馅饼掉?”
此时,他身后传来一个沧桑浑浊的声音:“姑娘,我谢京福早已经不问世事,也不会收女弟子,你是来错门了,请回吧!”
吴美莹看到谢京福,惊喜交加,冲上前来:“请您一定要收下我!我是学美术专业的,有绘画基础。”她说着,拿起自己的背包,取出一碟证书类的东西想递给谢京福。
谁料谢京福冷冷地推开她,朝前一步,进了自己的屋子,又甩了话出来:“姑娘,我谢京福这辈子只有一场蓝花梦,早就没心气了,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你走吧!不要再说了,我的心意不会变。”
吴美莹有些着急,眼巴巴地看着谢京福的房间,一双美瞳顿时湿润起来。
傅华看着她的神色,心中莫名又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哪里来的怜香惜玉之情,他犹豫了片刻,说道:“这个怪老头的脾气你还是不太了解,不知道他这辈子受了什么伤害,实话说,和你一样来的人很多,但都无一例外兴冲冲而来,败兴而归。你还是趁早死了心,不要再费力气了。”
说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紧,原来自己的右手被吴美莹紧紧握住:“我请你帮帮我,我是一定要留下的。”
傅华想说:“我凭什么要帮你?”但是说出来的却是:“你先找个旅馆休息一下,不然明天再做打算怎么样?我也想办法。”
吴美莹点点头:“我知道你大人大量,一定不会记个小女子的仇!请一定要帮帮我,我要是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
傅华看她那一脸韧劲,故意绷紧了脸,说:“你要真是有百折不挠的劲头,就给我买咖啡来。”
吴美莹破涕为笑,立即转身,拖起行李箱,一边走,一边回答:“一言为定。”
傅华看着那窈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不由有些怔了。
“臭小子,你的铜胎做得怎么样了?”
这一声喝斥,震慑得傅华激灵了一下,连忙应道:“我想重新画个图样,再考虑考虑再说……”他说完这话,翻了翻眼皮,等着新一**风骤雨,没想到,屋子里并没有传来以往的指责声,灯居然亮了起来。
“哦,是该胸有成竹才能下笔,学会沉稳了是好事,再沉淀沉淀也好。”
傅华觉得吃惊,这老人家自从退休后,到了晚上就连饭都不吃,只喝两壶乌龙茶,然后就在自己的屋子里静了下来直到天亮,且从来不开灯,不知道做什么。有一次傅华做了打卤面,想讨好父亲,却被拒绝了。自此,傅华再也不敢打扰这个怪老头了。今天居然破天荒亮起了灯,难道真的有什么转机?
正想着,听到屋里的声音有些沉重:“去到西屋里的木柜子里,给我把那个红色小木头箱子抱过来。”
傅华按照养父的吩咐做了。自小就知道养父有这样一个箱子,从来都是上锁的,谁都不知道那里藏的是什么。养父一定是被什么触动了心事,这里说不定有着尘封了几十年的秘密,想到这里,傅华觉得心猿意马,特别想一窥究竟。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胆量。
那屋子里的灯光就这样亮了一夜。傅华早上起来,蹑手蹑脚进去,看到老人躺在床上睡熟了,他一动不动地躺着,那箱子竟然没有打开,老人就这样抱着箱子睡了整夜。
看到屋外阳光射了进来,傅华把灯关掉。轻手轻脚正要离开,又听到那声音传来:“我和你说了很多年,你都当耳边风。也从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了一辈子珐琅器。在一件好的器皿是天长日久要用心用命去换来的,你以为那都是空手套白狼的活计吗?”
傅华支吾着,言辞闪烁,想逃出这个永远都脱离不了的魔咒。
“22岁那年,我跟着祖父到珲贝子的府里去送珐琅器。那清朝的贵族遗老们虽然早就没有了俸禄,却一直摆着富贵的架子。正值珲贝子的长孙娶妻,我随着祖父做的第一件双凤牡丹珐琅香炉就得到了贝子府的赞赏,可你今年都三十八岁了,居然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白白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