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厢房里黑着灯,这四人却都没有睡觉,全在听着王江宁转述从鹿儿那里得来的消息。
“老鹿这人,远不是看上去那般忠厚老实。鹿儿说的那帮人,应该就是艾梁一伙无疑。可老鹿和村长都只字不提,这里面必有原因。”王江宁习惯性地叩了叩桌子,时不时地扫一扫窗外。
“想不到这老鹿居然是这般心口不一之人。”康闻道叹了口气,似乎对自己识人不清有些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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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冲元站在窗户边上警惕地放着哨,他一面观察着院子,一面小声对众人说道:“眼下情况不明,艾梁他们和这村子里的人,包括老鹿和村长,是什么关系我们都不知道。按理说这村子如此隐蔽,外人想进来那是难如登天。可是鹿儿说的意思,带他们进来的似乎还是老鹿,难不成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正好碰到采办回来的老鹿?”
“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有人想要制造巧合罢了。”王江宁又念起了李老吹的至理名言。
“这地方就这么大,艾梁他们既然来了没有几天,还这么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看来我们也要小心些。”梅檀望着王江宁。
“嗯,小道士,今晚你我各守上下半夜,以防万一。明天再见机行事。”王江宁迅速做出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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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等明日,夜长梦多的,不如我今晚就去夜探一下。”吕冲元借着月色观察外面的情形。
王江宁摇了摇头:“不好,老鹿他们既然对我们早有戒心,今天第一晚,定然会死死盯住我们,这村子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今晚上会有多少人在盯梢我们这屋子。你吕冲元本事再大但也是个凡人,总不可能隐身遁地而出吧?”王江宁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一口气就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吕冲元思考片刻点了点头。王江宁说得没错,老鹿从村长那里回来的时候就隔了很久,天知道他和村长商量了些什么,甚至有可能——吕冲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你们说,老鹿他们会不会和艾梁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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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王江宁十分笃定。
“为什么这么肯定?”梅檀也觉得吕冲元的考虑十分有道理,见王江宁如此肯定,便略带疑惑地问道。
“梅教授似乎很怀疑他们,方才那顿饭我见你特意用银筷子试了毒的,可是,并没有毒不是吗?他们如果是一伙的,祠堂那顿饭就该解决我们了。”虽然如今黑灯瞎火,但王江宁语气中的得意之情只要不是个聋子都能听出来。
于是,梅大教授声音冷冷地说道:“我那筷子是银筷子没错,但只是为了卫生。银筷子根本试不了毒。”
王江宁又撇了撇嘴,十分不满地说道:“大教授你不要诓我,我虽然读书少,但银筷子试砒霜,一碰就发黑的说法我还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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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筷子发黑是因为过去砒霜不纯净,含有不少硫化物,银是和硫化物反应发黑,不是和砒霜反应发黑。我们现代工业生产出来的砒霜都很纯净,什么银筷子银碗碰了都不会变色。”黑暗中,康闻道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显然是因为这对话正好碰到了他的老本行,直接就像讲课一样介绍起来了。
“咳咳,那总之我们现在没事,老鹿他们应该和艾梁不是一伙的,明天有很多事要做,赶快睡觉吧。”王江宁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自己引以为傲的破案知识居然被梅檀和康闻道一前一后打脸。王江宁暗自庆幸现在天黑,别人看不到自己的红脸。
“康教授,你们那里还生产砒霜啊?你们这是什么工厂啊?”吕冲元却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这问题乍听没什么,但知道吕冲元对康闻道一直持怀疑态度,再听这话便意味深长了。
“我们工厂倒是不生产砒霜,但砒霜又叫三氧化二砷,是冶炼砷合金和制造半导体的原料,我大学时研习过半导体方面的课题,对砒霜还是很了解的。”康闻道依旧一副讲课的口吻,显然对吕冲元的试探一无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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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康教授你们工厂都生产些什么啊?怎么看起来好像都是些危险物品?”吕冲元也继续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大部分化学原料不妥善保存都会很危险,比如很多碱性金属会遇水自燃,有些燃点低的物质遇上高温会自燃,更别说硫酸、硝酸这类腐蚀性很强的,全都要妥善保管。可现在被那群坏人胡乱洗劫一空,更逼着我们制作了不少简易炸弹。若不能成功找回来,真不知道他们会用这些惹出多大的乱子。”康闻道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别担心了,我们已经顺利找到了这里,这是个好的开端,我们尽力而为,希望一切顺利吧。”王江宁打断了众人的床边夜话,其实他也能感觉到康闻道隐瞒了什么,但他对康闻道的怀疑并不强烈,侦探的直觉告诉他,康闻道并没有害他们的心。而说到秘密,他在黑暗中扫过吕冲元和梅檀,在这儿的几个人,谁没有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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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王江宁刚一睁眼,就看到吕冲元百无聊赖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门边晃着腿,梅檀和康闻道的床铺却空着,俩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俩呢?”王江宁揉着眼睛问道。
“出去洗漱了。”吕冲元头也不回地应道。后半夜守夜的小道士居然完全看不出疲惫的样子,腿晃得王江宁觉得地都在抖。
“这俩,洗漱还要一起去?”王江宁麻利的穿着衣服。
“也许这就是知识分子之间的感情深厚吧。”吕冲元笑得有些奇怪。
王江宁忍不住瞥他一眼,“我说你别这么明显地针对康教授行不?他毕竟是徐小姐指定的人,就算有秘密应该也不是敌人。”
吕冲元叼着狗尾巴草,懒洋洋地抖着腿,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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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鹿父子呢?”说话之间,王江宁已经把衣服鞋袜都穿好了。
“鹿儿去换烧饼了,老鹿在厨房给我们煮粥。他们这里好像是不用钱的,我听鹿儿说大家缺什么东西都是以物换物,老鹿从外面采办回来的东西在各家大多直接换成粮食,有些直接就是白送。”吕冲元顿了顿,没等王江宁继续说话就又接着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今天我们分成两组,你和梅教授一组,我和康教授一组,咱们四处打探一下情况。”王江宁显然早有考虑。
“老鹿会放心让我们随意走动打探消息吗?”吕冲元望着院子那头专心煮粥的老鹿,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放心,咱们就算自己不说,老鹿肯定也要带我们四处走动,他总不能把我们软禁在这里吧?所以干脆我们先开口,他要是想和我们去,就会点头答应,反正他也没有分身术,不可能同时盯着我们两组人。”王江宁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行。不过,我要和康教授一组,你和梅教授一起。”吕冲元闭着眼思考了一番。
“随便你。”王江宁伸着懒腰出门,准备去和老鹿打招呼套套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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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老鹿出了一次门。”吕冲元冷不丁的一句话又把王江宁这个懒腰中途给打断了。
“以后重要的事情你能不能先说?”王江宁差点就想飞起一脚踹飞吕冲元。
“他这个门出得也是离奇,小跑着出门,几乎就是刚出门口立刻就回来了,我估摸着也就是在门口转了个身的工夫。撒尿也没有这般快法啊。我也没听到门口有其他动静。反正我是想不明白。”吕冲元把狗尾巴草一口啐在了地上。
“拿东西?见人?”王江宁猜测着。
“不知道,我觉得不太可能,我这听力,你知道的,反正我是没听到有人的动静。他来回也是空手。”吕冲元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确实一无所知,他把跷着的腿一放,又继续说道,“不过,王江宁,你还真是沉得住气,李姑娘现在下落不明,你昨晚居然能耐住性子,我真是没想到。”
“如果就我一个人来,我肯定早按捺不住了。但是我们既然是一支队伍,你们的安全现在也要保证,眼下情况不明,不能贸然行事,别到时候李错没救出来,再把你们也赔进去。”王江宁微微叹了口气。这番心里话他也是憋了很久了。
吕冲元抿了抿嘴,很想开口安慰王江宁两句,却没找到合适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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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吃饭啦!”俩人正在长吁短叹着,老鹿已经捧着一锅热粥放到院子的小石桌上了。
不多时,梅檀和康闻道也从外头走了过来,王江宁眯了眯眼,说好的洗漱呢,怎么洗漱到外头去了?难怪小道士那副怪怪的表情。
不过,他也没问什么,既然确定了不是敌人,那同伴之间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
“老鹿啊,我们是这么想的,反正这两天也没啥事,两位教授都说想在这村子里考察考察,感受一下百年古村的风韵。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分成两队在村子里转转。”就着鹿儿带回来的烧饼,王江宁也吸溜吸溜地喝着热粥,感觉整个人都暖和了很多。
老鹿一脸的波澜不惊,用力点头应道:“没问题,我本来还担心你们无聊呢。那这样,我和鹿儿各自给你们带路。你们想去哪里,尽可以随便转。天黑前咱们回来吃饭就行。”
老鹿这么痛快的态度倒是让王江宁略微意外,他和吕冲元偷偷对视了一眼,俩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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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儿带的这烧饼真香啊,若是拿出去卖钱肯定能发财。”吕冲元已经开始吃第四个烧饼了,一边吃还一边冲着鹿儿傻笑。鹿儿却一直低着头,谁都不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各人递着烧饼。
“自己村子都不够吃,哪有空余去卖钱啊。再说钱在这村子里也没啥用。”老鹿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登龙台,我们能先去看看吗?”康闻道只喝了小半碗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对对对,康教授一直和我们说想去看看登龙台,他啊,对这些民间的习俗啊什么的兴趣可大了。来的时候一路上都和我们念叨呢。”吕冲元在一旁煞有介事地配合着康闻道。
“没问题啊,那得我带你们去,鹿儿经常不认路。你们先去看看也好,到了登龙节那天,人多事杂,看不真切了。”老鹿一口应承下来。若不是之前老鹿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可疑,王江宁几乎要完全信任老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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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两个就麻烦老鹿带着去看登龙台,我和梅教授就去考察一下风土人情?梅教授,你想先去哪里看看?”王江宁见老鹿如此配合,也故意做出一副坦诚的样子先把自己的行程公示出来。
“我想去看看农田。这里是数百年的古村落,粮食很可能是非常具有研究价值的古代原种,很有科研价值。”梅檀轻轻擦拭了一下眼镜上的雾气。
王江宁顿时目瞪口呆。他预料了无数种梅檀感兴趣的地方,却万没想到梅檀感兴趣的居然是农田。本来王江宁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尽量往住人的地方去,反正是鹿儿跟着自己这一队,可以放心大胆地打探消息。可是梅檀提出的农田,让王江宁的计划顿时落空,难道要和田地打探消息吗?
他正要出言反对,那边老鹿已经又痛快地点头答应了。
“没问题,让鹿儿带你们去。这毛头经常忘路,若是去别的地方我还担心他把你们带丢了,若是去看农田,那肯定迷不了路,就那么大一块田,哈哈。”老鹿抹了抹嘴,开始准备收拾碗筷。王江宁话到嘴边只得又咽了回去,他斜着眼瞥了一眼梅檀,梅檀却是习惯性地完全视而不见。
不过梅檀不是个不靠谱的人,他会这么说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王江宁略一纠结决定相信梅檀。
“那就这么说,中午还是回来会合。”王江宁也放下碗筷,轻轻拍了拍吕冲元的肩膀,再次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