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云莱山一处制高点,叶明真放下望远镜有些焦心,“他们开枪了,打的魏海月!”
乔英琦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她已经知道两人是师兄弟关系,可他们现在不能乱了阵脚。她来到狙击手的身后,声音沉稳:“有把握吗?”
“树枝太繁密了,而且对方应该有所察觉,一直在四处环视。”
纤细的手指点了点一个方向:“看到他们身后那个喷泉了吗,瞄准石像手中的水罐开枪,我们一定要抢在在陈焱之前,而且得先把人群弄散,才好给救援队创造机会,剩下的交给我。”
她说完,看了一眼叶明真,接过狙击枪和地图:“跟我来。”
广场后的地势不算复杂,人群散开后,曲汶他们应该会带着陈焱往广场后方的大门逃出去,那里有一处涵洞,修建之后一直废弃,但若走出去,他们沿着小路······
图纸上圈出来的地方,能到的地方是一个收费站,那里就是生口,警方必须在曲汶他们进入涵洞之前就拦下他们。
乔英琦在几个地方转了转,终于找到了适当的位置,“阿叶,你蹲下,肩膀借我架一下枪。”
这个位置的石头不太平稳,叶明真什么都没问直接蹲在了她的面前,这是两人的第一次合作。
他听到身后的女人朝对讲机那头发号了施令。
第二声枪响,狙击手接到命令后开出果断的一枪,人群受到惊吓开始四散开去。
***
“妈的······”
很快,救援队逼近了门口,柯逊沉着一张脸,“曲汶,你们带人跟我走。”他们果然想趁乱从广场后的涵洞逃走。
就在这时田琛没有了束缚,牢牢地抓住柯逊的轮椅不想让他离开。
“我当年犯下的错,这次绝不会让你再逃走了!”
阙南中和魏坤趁机抱起昏迷的南蔷和魏海月躲了起来。
一片狼藉的温泉山庄,脚步纷乱,山上的寺庙敲响了大钟,一声又一声。
陈焱目睹曲汶向师父举起的手枪,他的脑海里突然回忆起了很多往事,中学时自己和南蔷同桌,那样简单的喜欢和快乐再也回不去了。
至于徐园园,他终究是有愧于她的。
晃神之间,有一双手抓住了他。
“陈焱哥哥,陈焱哥哥,带我一起走吧,求你救救我。”
是被人遗忘的田晓甜。
他看了一眼女孩背后举起枪支的警方,手中握着的手枪替他下了最后一个决定。
陈焱抛下田晓甜,朝田琛跑了过去。
“师父,快躲开!”
“不!爸爸!快跑!”
两声枪响,田琛没有被击中,但陈焱和曲汶的人影都应声倒地。
“老曲!”柯逊不敢相信地回头,而身后是已经逼近将他包围的警方。
***
南蔷在梦中,她能感觉到眼前的光,但是看不清前方的路,待她看清楚的时候,只觉得天地万物都变得陌生起来。
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了她的额头,南蔷从梦境中走出来,睁开了双眼。
四周是一片陌生的白,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这里是医院?
“姑娘,你醒啦?”
眼前穿着白衣的女人,是一位年轻的护士,她手上端着一只托盘,里面放了水杯和药片。
“你一直高烧不退,可把他们给吓坏了。”
“他们?”
“你的同事啊,楼上病房还有几位伤者,他们这会儿都过去了,你先把药吃了吧。”
同事,还有几位伤者?南蔷的神色依旧有些恍惚,大脑却已恢复了思考能力:“和我一起送来的,有几个人?”
“你放心,他们伤得也不算重,只是有一位······”
魏海月······
“我要去看看······”
护士的话还没说完,南蔷哪里还听得下去,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双脚便去找地上的拖鞋。
凭借一股直觉四处乱走,南蔷像只无头苍蝇,倒也叫她找到了病房门口。
其实也不算难找,整栋大楼没有哪一间病房的门前会站着这样多的警察了,虽然他们穿着常服,但南蔷也能一眼便分辨出来。何况门前还站着自己的熟人。
乔英琦先一步发现了她,病房里的人她不认得,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叶明真。
她拉了拉男人的手臂,偏头示意了一下:“诶,她醒了。”
“叶明真,魏海月呢?”
叶明真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道:“他没什么大碍,但是······你先进病房去吧,陈焱在等你,去看他最后一眼。”
最后一面?
南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阵莫名的鼻酸袭来,病房的门随着自己的动作被推开一条缝,她的指尖抓牢门框,她怕自己腿软会不留神就摔倒在地上。
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果真是戴着无创呼吸机的陈焱。
南蔷眼中含着泪水,疑惑地回头去看叶明真。
叶明真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到床边。
她过去,那里放了一把椅子,南蔷坐好等着陈焱开口对自己说话。
男人只是微微笑了笑,声音已十分虚弱:“阿南,你好了。”
南蔷点点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陈焱伸出手想要替她擦干泪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又把手放了回去,只是安慰道:“别哭。你不是说过,魏海月最讨厌看你哭了吗,你以后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陈焱······”
男人的眼中一片澄澈,整个灵魂像是回到了婴儿时代,干净得没有一丝的杂质,“阿南,当年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咳咳,你帮我告诉他,我将你完好地还他了,他得记着,以后都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陈焱,你先别说话,你好好休息,要不我帮你叫医生来······”
陈焱晃了一下头,制止了她,语气极淡:“如果当年我没有因为好胜心,把魏海月当作对手就好了。”
不把魏海月当作对手,也许他不会经历这些,也许他还能和南蔷、魏海月做朋友,还有那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
他缓了缓,撑着最后一口气,向南蔷请求:“阿南,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在我死后,在墓碑前放一束小蔷薇,可以吗?”
南蔷呆呆地望着陈焱,那双眼睛也望着她,没有一丝后悔,也没有了一丝眷恋,写满了解脱,写满了轻松。
她知道,他是真的不行了。
咬着嘴唇,她将哽在胸口的悲伤努力咽下,挤出一个笑容:“好,我答应你。”
男人听到承诺,终于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南蔷闭着眼睛,因为哭泣肩膀不住地抖动,大颗大颗的泪珠随之滚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去看站在门口的叶明真。
男人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
“别难过,至少,他等到你来看他最后一眼了。”他望着陈焱的面容心里同样感慨:“你看,他走的时候很安详,说明心里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魏海月站在病房外,他的病床被安排在了隔壁房间,这会儿听到说话声便找了过来。
他手里握着几枚因为冲击弯曲的硬币,看着陈焱病床的方向,南蔷背对着自己哭得很伤心,他想起了那天男人给自己说过的话。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为了以防万一,你把这些铜钱还有硬币贴在身上,即便有人向你开枪,也能有一定的缓冲效果。”
“为什么帮我?”
陈焱不答。
“我知道你人并不坏,也许因为南蔷······对不起,小时候我确实不应该打你。”男人语气真诚,陈焱在这一刻突然就释然了。
“我不是为了你。”他沉默了一瞬,只道:“如果我们今天都能活着回去,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南蔷,否则我就还是你的对手······”
魏海月明白了他的决定,陈焱心里的那道坎,想必已经被他自己迈过去了。
“可是夏天的衣服太薄,硬币的轮廓会显现出来。”
“没关系,我会用麻绳绑住你,不会让他们看出来的。还有,蓝青大概已经被他们······”
***
几个月之后。
审判结果出来,柯逊、曲汶等一干人都被判处了死刑,田琛也受到了应有的处置。
田晓甜受到刺激被送往市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
恢复身份的魏坤和阙南中分别辞退警察职务,他们年纪大了,也是时候选择回归普通生活。
李载柏的办公室内,魏海月陪同南蔷一起来做行动汇报。
门外有人敲门,进来的正是从青市回来的魏坤和已是退休身份的阙南中。
“师弟,你们怎么来了?”李载柏看见来人,站起身来。
阙南中如今安装了义眼,整个人看起来正常多了。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见这两个孩子的。”
阙南中走到南蔷身边:“阿南,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从潍城回来,下了飞机在等出租车的时候,有人撞了你一下?”
南蔷起初没明白,想了一下后反应过来。
“是有那么一回事,阙叔叔,那人你认得?”
原来当初阙南中怀疑警方里可能出现了内奸,怕魏海月的卧底身份泄露,便入侵了内网系统将魏海月的资料进行了删除。但他做了备份,将资料存在了一个蝴蝶形的樱花玛瑙里。
“哈哈哈,何止认得,那个人就是我。当时我怕自己出现意外,正好又同你搭乘了同一个航班,便想将小海的身份资料放进你的衣兜里,那个东西你没扔掉吧?”
“啊······您也太······要是我扔掉了怎么办。幸好还在家里,之前不小心掉洗衣机下面了,还是幼吉给叼出来的。”
“扔掉了的话······我这不是还活着嘛。”
“师父,您就别逗小方言了。”
见徒弟护着南蔷,阙南中哼了一声,“瞧瞧,这就是典型的有了媳妇不要师父的代表。”
几位长辈哈哈一阵哄笑,将南蔷羞得更加脸红。
“话说回来。”阙南中打断李载柏和魏坤道:“你们俩准备什么时候给这两个小娃娃办喜酒啊?”
魏海月看了一眼南蔷,握着她的手:“我和南蔷商量过了,想在夏天办。”
夏天,是蔷薇花开的季节。
***
魏海月的身份,因为有资料和阙南中的证实顺利得到了恢复,等程序下来之后就会正式在虞市公安总局任职,职位是刑侦队队长。
日子很快就到了第二年的夏天,魏海月和南蔷举行婚礼的日子终于到了。
婚礼的前一天,两人一起去公墓看望了陈焱,他们特意在路上的花店替他买了一束白色的蔷薇。
白色蔷薇花静静地绽放在墓碑前,纯洁的花朵随风摇曳,在一片森然的石碑中间显得格外明目。
南蔷从魏海月的手中接过那几枚铜钱和硬币放在墓碑上。“陈焱,我们都过得很好,谢谢你当时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当他们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该知道,他们选择的这条道路从来都不是平坦顺畅的,但是为了打击犯罪,维护治安,身为警察的职责,他们愿意这样做。
所幸,一切都已迎来了新生。
***
第二天,婚礼现场布置得十分浪漫。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粉色的蔷薇花做成的十道拱门代表了魏海月和南蔷往后十全十美的人生。
年轻英俊的男人从李载柏的手里牵过新娘,黑色的西装和白色纱裙一起漫步走过花朵铺成的红毯。
原野和徐珩等几位兄弟扮成的伴郎分列两道,一边撒着花瓣一边吹着口哨。
白锐作为司仪在台中央念着祝词,新人登台,会场里身穿警服的同事们一同起立,向这对新婚的警察夫妇献上了最诚挚的祝福。
台上,魏海月和南蔷面对面看着彼此。
台下,魏坤、谢海清、李载柏、阙南中,还有其他亲朋好友都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们。
南蔷拿着话筒起了心思故意玩笑问,“魏先生,我再也不会放开你,就像蔷薇花生长的习性一样,抓住了你,就再也不会允许你消失,不许你逃走,你确定要娶我为妻吗?”
魏海月望着南蔷带笑的眼睛:“我确定。”
“魏太太,余生请你牢牢抓住我,独占着我,依靠着我,无论任何情况都不要抛弃我,你能做到吗?”
“当然。”
“那么,请收下我真心爱你的——”
一对璧人相拥而吻。
自从此生遇见你,我的爱就没打算回头,忠诚到死,至死不渝。
***分割线***
番外
《他/她偷走了她/他的心》
小时候他站在讲台上,她想偷走他眼里的星星,班主任在讲台上介绍,这位是我们的新同学,他叫魏海月。
后来她想要偷走他唇角扬起的肆无忌惮的笑,那样的张扬,直接,却又偏偏带着男孩子,不,是带着他独属一份的邪气。
起初她不懂,长大后听人说起,原来竟是像会令人上瘾的毒丨药,让人甘心沉沦的,他的笑。
但她不知道,他站在讲台上将全班一个个小小的影子收在眼中,唯独就她直视而来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此后数年,他偷走了她头上的发夹,铅笔盒里的橡皮擦,100分的试卷,衣兜里的白兔奶糖,无关紧要的旁人递来的情书,装着橙汁的水杯······
“喂,把我的杯子还给我。”
“小方言,你来追我吧,若是你追上了,我就还给你。”
男孩子咕咚咕咚把橙汁喝了个干净,手里紧紧拽着透明的水杯,盖子是黄色的,站着一只可爱的小鸭,呆呆傻傻的,有些像偶尔目光懵懂的她。
南蔷,我拿走了你的杯子,能不能再贪心一点,要走你的一辈子?
他/她偷走了她/他的心。
《情书》
婚后某一天。
魏薇凑到正在看书的南蔷跟前:“妈妈,你知道虞市有一个别称吗?”
“嗯?”
女儿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虞市又称山城,并不是因为这座城市环山而建,而是因为虞市的市花是山茶花。”
“是吗,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南蔷故意逗她。
“嗯······”魏薇想了想,悄悄附在南蔷的耳侧:“那我告诉妈妈,妈妈不能告诉老爸哦。”
“这么神秘呀,好的,咱们不告诉他。”
魏薇窸窸窣窣摸了半天,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信封。
“妈妈,你看看里面的内容,这是不是爸爸的字迹呀。”
南蔷将纸页从信封里取出展开,发现那是一封从未寄出过的信件。
“小方言,你知道吗,虞市有一个别称叫山城,因为虞市的市花就是山茶花。我有时候会想,如果虞市的市花不是山茶而是蔷薇就好了,也许别称就会是蔷城或者蔷都之类的。那样,这就是一座属于你的城市,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来的,要一辈子住在这里,和在你一起。如果有人问我最喜欢哪个季节?我也一定会告诉他,是蔷薇花开的季节。”
“你曾经问我,海月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还取笑说说不定有人会以为我是个女孩,而且水中之月似乎有可见不可得之意。其实那时候我在想,不是的,我希望自己是海,盛满这世间最纯洁的光亮,我希望我能永远照耀着你。”
“还记得小时候刚开学那会吗,老师们都说我是小祸害,那时候你一直盯着我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那这一生我只祸害你一个人,就够了。”
魏海月在厨房煮了奶茶走进书房,将一只杯子递给魏薇,另一只递给了南蔷。
双手撑在书桌和椅背上,将南蔷和魏薇圈在自己的怀中。
“这信是当年在夕津特训时写的,说起来还是我这辈子写过的唯一一封信,没想到竟让这丫头给翻出来了。”
魏薇嘻嘻两声抬头去望他,又指着信上的字道:“老爸,你的字好丑哦,没有妈妈写的好看。”
魏海月摸摸她的脑袋,只是笑不做声。
南蔷将信重新装进信封口袋收好,她端起瓷杯尝了一口奶茶,香浓的味道甜进了心里。
多年以后,岁月静好,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