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又消失了,很久没再从云层中钻出来,韦澜和向偈一直彼此凝视,有几次向偈的嘴唇在动,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在韦澜寸步不让的逼视下,向偈终于将眼神移开,看向漆黑的山林。
韦澜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他的视线,气鼓鼓地道:“你说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冒充别人算什么回事,赶紧报出你的姓名来。”
向偈看着眼前那张吹气青蛙似的圆鼓鼓的脸笑了,这小姑娘真的很像那个为他死去的姑娘。
他点点头。
“点头就是表示你承认了,你是石中流,对不对?”但是韦澜并不因此放过他,点头只是一个动作,她需要的是向偈亲口对自己承认。
向偈还是点头。
韦澜没好气地抛给他一个卫生眼,道:“喂,你又不是哑巴,你就不能说个是吗?”
“是。”向偈不由笑着摇头。
“咦!你到底是不是啊?怎么又摇头?”
向偈倍感无奈,道:“是,你说是就是。”
“我生气了。”说着,韦澜转过身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仿佛真的在生气,生很大的气。
向偈转过她的肩膀,使她面对自己的脸孔,两人又彼此凝视,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见对面模糊的五官。“是,我就是石中流。”说完,向偈笑了。
韦澜却愣住了,从向偈嘴里说出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一见到向偈就有一种想讨好的意识,因为他的思想、他的灵魂、他的记忆,就是自己深深眷恋的人。
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喜欢上他灵魂、思想和记忆附着的人,而不只是一具皮囊。
“好难为情啊!”韦澜跺着脚转过身,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想起自己对向偈说过的话,诉说自己对石中流的好感,原来自己竟当面告诉了他。
“怎么了?又生气了?”向偈的声音仍是充满笑意,仿佛是被风不小心拂动的风铃,叮叮当当地敲动韦澜的心海。
“那,那,我对你说的那些……”韦澜想着完了,向偈肯定都笑死了,笑自己脸皮厚。“人家以为你是向偈,才对你说那些的。”
“啊——那些话我都记得,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韦澜猛地一跺脚,事到如今干脆把话说明白,反正已经是丢脸丢到家了。韦澜抚着胸口,那颗拳头大小的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砰砰地响,每跳动一次,就好像是自己被枪打中了。
“我要镇静,不然我会晕倒的。”
突如其来的欢喜让韦澜有些不知所措,上天用最好的安排圆了自己的梦,这样的好事那简直比中了500万的奖金还令人舒坦。
韦澜呼出一口气,又吸进来一口气,如此三次。
可是,她还是晕倒了,她无法抵抗这巨大的惊喜。身体慢慢地向台阶倒去,向偈眼疾手快扶住韦澜的腰肢,韦澜的头靠在向偈的怀中,坚硬与温暖同时袭上她的心头。
几分钟后,韦澜清醒过来,红着脸从向偈的胸膛挣扎而出,但是目前的惊喜还是让她有些支撑不住,她扶住身畔的一株老樟树。
“你在做什么?”向偈感到奇怪。
韦澜转过身,抬头看着向偈,道:“既然你是石中流,那你也知道我对你有好感,所以,你要不要接受我?”话一说完,韦澜的脸便火烧火燎,她可以把自己对石中流的爱意讲给任何人听,但就是对石中流说不出口。
向偈怔怔地瞧她,这个小姑娘的性格与汪音很相似,但这个新时代让她比汪音更大胆直接。
“你说呀!要就要,不要就不要。”韦澜急了,抓住他的衣衫,自己作为一个女生都主动表白了。
“抱歉,我结过婚,我有妻子。”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是,她只是不在别人的世界存在,但一直存在于我的世界。”
韦澜的心往下沉,忽地身子打了一个冷颤,松开抓住他衣衫的手,道:“你是要拒绝我?你不喜欢我?那你干嘛这些天对我那么关心?”
“对不起。韦澜,你还记得我对你讲过的汪音的故事吗?”
“我记得,汪音为了帮你的朋友,一个百岁老人渣,她为他死了。当时你说以后带我去找这个老人渣,让我打他,骂他,我还说你有阴谋。”
“嗯,韦澜,这个百岁老人渣就是我,汪音就是为我而死,现在你可以打我,骂我。”
“可是我打你、骂你有什么意思,汪音又不能活过来,而且你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那个鱼形玉坠原来是有一对,一只在我妻子那里,一只在我手上,汪音临死前,我曾将自己的那只玉坠系在她的脖子上。”
“我明白了,你以为我是汪音的转世,对不?哼,亏你还是北大毕业的呢,原来这么迷信,哪有什么前世来世。”
“韦澜,我愿意把你当妹妹一样照顾,一样喜欢你。”
韦澜越听越生气,道:“实话告诉你,上回我是骗你的,我不是衔玉而生,那玉坠是我在旧货市场花1000块钱买回来的。”
顿时向偈愣住,他从未想过韦澜会骗自己。“是吗?”他自言自语。
“我虽然是独生女,但我有五个表哥,三个堂哥,实在不需要别人给我当哥哥。向偈,不,石中流,从现在开始,我和你绝交。”
韦澜一脸愤愤然,电视剧里面女配求爱不得成为男主妹妹的桥段居然会出在她的身上,成不了夫妻,别说妹妹,干脆连朋友也不要做。
几分钟前,韦澜还以为老天厚爱自己,原来却只是让自己体验一场失恋。
霎时韦澜的一腔柔情都化成了泡影与悲愤,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无法容忍的笑话,她咬咬牙,拔腿向山上狂奔。
向偈凝视她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个善良的女孩子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韦澜的背影在山道上消失了。
向偈开始向山下走去,此时他要赶到五昌公安分局,希望能从晴子的嘴里获得麻生一与石复阳的消息。当他走到山脚下时,台阶上又传来噔噔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来,韦澜正向他奔过来,她跑得很快,气喘吁吁,垂到腰间的发丝四散飞舞,宛若是刚从山林里钻出来的精灵。
向偈下意识地伸开双手,似乎要迎接她的到来,可是韦澜跑到他的面前便停住了脚步,她没有冲入到他的怀中。
“你别以为我是想纠缠你,我韦澜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然我也不是要做你的妹妹,现在我来找你是为了石复阳,毕竟石复阳的事我也有责任。现在,我们赶去五昌公安分局。”
“谢谢你。”向偈释然了。
失恋虽然痛苦,但也不是无法抵挡,但是那瞬间的大喜又大悲,如同蚀骨,慢慢地腐蚀骨头和肉体,让韦澜咬紧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