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昨晚的痛哭,周六的早上一直睡到11点钟,半睡半醒,似真似梦。朦胧中听得电话响起,只是蜷缩着不想动。电话锲而不舍,只好按下了键。结果迷迷糊糊地地喂了几声,半天没有声响,便挂了。睡眼迷糊看了下电话里显示的号码,并不熟悉,倒头再睡。半响,电话又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我拿起来一看,还是那个陌生电话,按了接听键,竟是牧的声音低低传来:“尘儿,是我!”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嗯”了一下。
那头却是半天没说话,想到昨晚我的决绝,我也不忍心挂断。良久,他的声音才响起,说不出什么感觉,仿佛竟有一丝亲昵:“尘儿---昨晚那份文件,我好像弄丢了,中午你能送一份过来吗?”我没好气的说:“周末你不工作会死呀?”牧听到我的口气,由之前的谨小慎微忽而变得语气轻松起来:“死倒不会死,会残废。”我犹豫着如何接他的话,从昨晚到今天,仿佛看到他一步一步的靠近我,很轻很慢,优雅有节奏的却又危险有阴谋似的,犹如猎人在靠近他的猎物。一直以来牧就吃得我死死的,我不想落入他的圈套,扰了我的心智。正想回绝他,那头又悠悠的传来:“顺便再给我带点胃药过来,胃还是不舒服。”一听这话,我知道,从我接听他电话的那刻起,我已经站在他挖好的坑里面了。
我随便穿了条短裙,扎了束高高的马尾,就立马冲下楼,跑去药房,打车去了梅林。去到梅林一家会所,却是一间棋牌包房,里面烟雾缭绕的。我进去不禁咳了几声,牧没有抬头,却道:“大家把烟都掐了,她受不了烟味。”有几个男人笑出声,有一人道:“稀奇呀,我们姜总从来都不带女眷的,今天转性啦,哪里来的小姑娘,老牛吃嫩草哈,这么怜香惜玉的。”其他几人也哈哈的笑了起来,牧并不恼,而是笑着骂道:“你们不损我,会死呀。”突然有一人站了起来,柔柔的说:“尘儿,你来啦。”我定睛一看,是牧惠州一中的死党,阿伦,虽然身形略有发福,但原来温文尔雅的样子并未大变。
大学时,伦在华师,牧经常去找他,在牧的同学朋友中,伦是第一个知道我和牧的来龙去脉的。大学时期,在我和牧未恋上时鼓励牧追我的是他,恋上后出谋划策鼓励牧和鸣一争高低的也是他,牧半夜闯广州,替牧瞒天过海最后又被牧爸妈逼迫反骨的也是他。我尴尬的对着伦笑了笑,伦也回我一个晴朗。其他几个人,虽然我叫不上名字,却也有点点模糊的印象,应该都是牧惠州时的同学或校友,所以听了伦叫我的名字后,肆无忌惮的笑声收敛了些。
这时有一女人推门而入,伦赶紧迎了上去:“老婆你来啦,儿子呢?”那女人笑了笑:“儿子在他外婆家玩游戏,等下再过来。”那女人转身向我,亲昵无比的拉住我的手:“尘儿,不记得我啦,我是芸呀,那时我们四人一起去游惠州西湖不记得啦。”记得,当然记得,我只是不大敢认,而今天的见面,伦和芸对于我们的出现并不吃惊,好像彩排了似的,也不知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低低应了声芸,伦叫芸好好陪陪我,他们男人们继续打麻将。芸是位音乐老师,样貌也是极为秀丽的,当时牧告诉我,当初还是芸主动追的伦呢,还开玩笑说,什么时候,我也有这个福气,你也主动追我一次。
芸拉我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极其小心翼翼的说:“尘儿,这些年,你怎么不联系我们呀?”我哽咽不语,牧远远投来热热的目光。芸见我不答,不再问,拿出她的手机,打开相册,指着里面的小男孩说:“看,我家儿子,今年读小学二年级了,个子长得快,在他们班最高,过两年,就快赶上我了。”相片中的男孩和伦很像,清秀明亮。芸一脸幸福的讲述着她儿子的趣事。讲到情深处,就捏住我的手,感叹道:“如果你和牧没有分开,你们的孩子也读小学了,老天真作弄人。”一讲到这些敏感话题,我立马不作声。
牧站了起来,叫了我一声:“尘儿。”然后指了指我的文件,和他的座位:“你把文件给我看看。”转身对他那些兄弟说:“让尘儿先代我一下,别说脏话哈,污了她的耳朵,也别催她,输了算我的,赢了算她的。”他话一落,惹得满屋子的眼光一下子集中到我身上。我哪里会打,以前只是懂个基本规则,连忙摆手。芸看我极其不自然,强拉着我坐上了牧的位置,温和地说:“有牧给你撑腰,咱们来试试,牧除了有钱,啥都没有,怕他们干什么!,你们说话不能粗口哈,污了神仙妹妹的耳朵”牧笑笑,拿着文件走到沙发处坐下,悠哉的翻起来。
才一小会功夫,我还没搞懂规则,是广东打法还是外地打法?他们的筹码是多少,玩得有多大,就连着输了好几轮,他们那帮人在那里窃笑,其中一人笑着转头冲着牧喊:“牧总,今天派美女,给我们兄弟发福利送钱来了哈。”牧也不理会,只顾看文件,不知是真看还是装糊涂。
芸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打,偶尔教教我。不知什么时候,我正要将手上的白板扔出去,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慵懒温润的声音:“别打这个呀!”不知什么时候,牧已经站在身边,我全然不知,那暖暖迷离的气息合着牧身上特有的森林味道,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喷到我耳边,一阵酥酥麻麻。抬头一看,牧笑意绵绵,腰弯了下来,脸颊都快要碰上我的脸了,抽了一张南风出来:“打这个,不出两圈,你就胡!”过一圈,轮到我摸牌时,牧抓着我的手,一起摸一起看,然后淡淡一笑,抓住我另外一只手,将麻将一推,轻呼道:“哈哈,胡啦!”
几圈下来,好几次我预要出牌时,牧就握着我的手,示意不要出,要换一个。牧坐在我左侧,他的手臂要绕过我整个身体,去抓住我的右手,我整个人好像被他拥在了一起,偏偏他时不时的把嘴凑过来我耳边,低低的声音稍微分析一下牌局,嘴唇时不时扫到我的耳垂,我整个手心直冒汗,整个脸像火烧一样的发烫,又羞又急。牧知道我的个性,向来这种当着他亲朋好友的场合,我都会顾着他的面子,不会发作,怕他难堪。牧就吃定了我,我们的方位也刚好是靠近墙的一面,没人可以看到,牧的手不动声色的一会放在我肩上,一会放在我腰上,鼻尖也时不时顶着我的耳垂。有时,他就干脆不动,侧着脸怔怔的看着我,下家老催我,我一着急,也不知该扔哪一张,转身向他,牧波光粼粼的看着我,黑如墨玉的眼里尽是满满的宠爱和知足。
到了最后,算总账,我和牧还赢了好几千块。牧那些兄弟笑着骂道:“原以为是来送钱的,搞到最后是美人计来迷惑我等众生的眼睛,让牧的腰包赚得鼓鼓的。”牧豪气的一摔:“走,吃大餐去,我请客。”伦上来,抽了几张道:“我是财务大臣,按照老规矩,赢的钱抽取百分之三十,作为活动经费。”后来芸告诉我,他们这些兄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固定来这个地方打麻将放松放松,谁赢钱了,就抽取一部分作为活动基金,用来吃饭,或者组织家属一起去玩。我很想问,丹也来过吗?终没有问出口。
驱车去到一家河源客家餐馆,我坐牧的车,牧一副悠然自得,小人得志的样。我咬牙切齿的跟他说:“等下吃饭的时候,你再对我动手动脚,你就死定了。”牧亮了亮嗓子,用略带磁性的声音说:“你的报告写得还是很全面,有理有据,还有备选方案,周二的时候,我们再讨论一下,把方案定下来,七月中集团会派人过来。”任凭我吹胡子瞪眼,牧根本不接我的话,一派风淡云轻。
去到餐馆时,包间已有另外几人,这时,牧才开始正儿八经的介绍他们给我认识,电信、万科、司法、市民中心上班的都有,都小有一官半职的。先到的几位都带了家属。牧介绍我,只说了“尘儿”两字,暧昧不清,大家好像心知肚明。
牧挨着我坐,一只手放在我的椅背上,笑意绵绵,用广东话夹杂着客家话普通话和他们随意的调侃着。牧把我和他的椅子距离拉得很近,即使他的手随意的放在我的椅背上,也好像半拥着我,整个吃饭过程,他的手就没怎么从椅背上挪开过,即便我和牧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但这种姿态也会生生让别人觉得我们是亲密无间的情侣,道不清的暧昧和亲昵。点餐时,牧复核了下菜单,然后加了两道菜,小河鱼和小河虾,我的最爱。
原本点的客家猪肉汤,因为客人多,迟迟没有上,第一盘菜反而是千年不变的客家豆腐。上面洒了些葱花,我皱了皱眉头。牧伸手叫服务员拿多一个碗,把豆腐夹在碗里,然后轻轻的挑走那些葱花,把弄干净的豆腐放在我面前,我觉得全桌的人都在盯着看牧这个动作,牧却丝毫没有察觉。我恼怒的转头向牧,轻声但生硬:“牧,别再这样,我要生气了。”牧故意把嘴贴到我耳垂柔柔的道:“尘儿,你说什么?”我重复了一遍,牧仍装糊涂,我就不再啃声了。
吃紫金酱鱼头时,牧小心的把鱼头中最嫩的肉挑出来,放在我碗里,加上其他菜,我的前面很壮观的被牧排了五六个碗。芸也坐在我旁边,看我无从下筷子,低声笑了出来道:“尘儿,你快吃吧,再不吃,牧又要叫服务员加碗了。”
牧吃得很少,光照顾着我,我心里不知有一股什么情绪在血液里缓缓流动,潜意识是甜蜜的,但此情此景流泻出来却是涩涩的。
原来的牧,就是这么照顾我这么吃饭的。他现在做得一点也不刻意,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这十年难道他没有空白吗?
吃到一半的时候,心里有些难受,我去了一趟洗手间。正要出来时,听见两个女人的谈话声夹杂着我的名字,赶紧缩了回去。是万科翔和电信敏他们的太太,只听一人问道:“这个尘儿,和牧是什么关系呀,牧这么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以前吃饭聚餐什么的,他基本都是一个人来。”另一人答道:“听我老公说是牧的初恋,当年搞得轰轰烈烈满城风雨的,现刚从国外回来,分开十年了,牧一直在等她。”另一人笑道:“难怪,牧平常清高得很,正儿八经的,笑不多笑,话都不愿意多说两句,今天这么柔情似水,真是一物降一物。不过这女孩,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年纪吧,人家水灵得小姑娘似的,我们生过孩子根本没法比,尘儿气质长相真是好,我看了都喜欢,和牧放一起真的好般配。”另一人叹道:“哎,牧身边有一个丹,真替他们捏把汗哪......”等她们走后,我出来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好陌生好遥远,此时的我,本来应该是好好的呆在法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如今,一切都那么茫然和狼狈,我感到阵阵黯然,即使我不愿意承认,那现实,终究是砸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