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开满城,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梨花中如同笼罩在大雪之下,有暗香浮动。
这般的美景,就连最擅长工笔画的画匠们都难以绘画出来,那落在青石板上晶莹的梨花,都让人不忍心踏足其上。
梨花烟雨,烟柳朦胧,美的让人难以的忘怀。
这一日,天气放晴,满城浸润在梨花满城,柳条舒展的柔软季节,不少闺阁中女子盛装打扮带着丫鬟出门踏青,引来不少青年才俊的侧目,那些美丽的少女,俨然成为春日里的另一道风景。
尤其以不远处梨花下的一个穿着浅绿色少女为甚。
却见那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件半新的天水碧的留仙裙,并非是时下流行的襦裙束腰款式,而是宽大的荷叶袖上再加上拖地的裙摆,平添的几分风流。
她一人站在梨花树下,梨花落在她乌黑的云发与衣襟上,纤细的身姿如同弱柳拂分。
沈韵婷独自一人在酒肆门口站着,颇有些无聊的数着梨花树下的蚂蚁窝,远远的看去,却见她神色静谧乖巧,如同一幅画儿一般美好。
“姑娘可知五味楼怎么走?”
沈韵婷十分无聊之际,一个灰衣书生小跑的过来,大约见着沈韵婷面善问道。
无味楼中,酒有三绝,菜也有其三绝,五味楼中的梨花白、梨花糕与梨花煮鳜鱼。
沈韵婷在这里等司空陌,也引来了不少书生前来搭话,在这书生来之前,沈韵婷拒绝了不少个搭话的书生。
也万幸此处是郊外,来的多是附庸风雅的文人雅客,并非是街上鱼龙混杂之处,是以搭讪的方式十分斯文,沈韵婷虽觉得尴尬,只是说在等人,拒绝了不少人的好意。
“直走,右转,左拐。”
沈韵婷淡淡地说道,那里正好是一汪潭水。不怪沈韵婷这般作弄人家,她因为被几个书生纠缠烦了,久不见司空陌来,所以语气难免生硬了些。
那灰衣书生见沈韵婷为他指明路,十分欣喜,说道:“多谢姑娘为我指路。”
文质彬彬,让沈韵婷心中生出了一丝歉意。
恰好这时,从拐弯处一个白衣青年人来了。
今日不少书生,都做白衣打扮,可是那个白衣人比一般的书生都高出半个头,高挑的身材,出色的五官,十分显眼。
原本司空陌见着这些时日天气不错,便带沈韵婷前来踏青游玩,却恰好遇见了几个贵族,司空陌跟着他们应酬了几句。
沈韵婷自然是不适合那样场合的,就在酒肆旁边等着。
沈韵婷见着司空陌前来,早就将那书生给忘记了,小跑的跑到了司空陌的身边。
司空陌远远的见着沈韵婷跟一个灰衣的青年男子在说话呢,轻声问道:“认识吗?”
沈韵婷摇头,一个问路的而已,沈韵婷自然是不放在心上,一面小声抱怨:“不说带我去五味楼用午膳么,你看都过了午膳的时辰了。”
司空陌笑了笑,只得说道:“来的人多是那些大儒们,不好打发。”
二人走在一起,男子丰神俊朗,女子娇俏可人,倒是如同一幅画一般。
灰衣书生这般想着,却又想到什么一般,不由得又回头了一次,目光却不是落在沈韵婷的身上,而是落在司空陌的身上,轻轻的“咦”了一声……
虽然梨花满城,但是梨花花期不长,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便会开始凋零。
所以家家户户都有习俗,就是将落在地上的花瓣拾起,筛出泥土,洗干净之后用来做梨花蜜与酿酒。
所酿的梨花白,有花之香酒之醇,再加上楚江特有的气候,是任何地方的梨花白都比不上的。
五味楼中,最为出名的便就是三绝,一是梨花白,二是梨花糕,这两样寻常人家都会做,倒是最为绝妙的,便就是梨花煮鳜鱼。
这梨花煮鳜鱼,原本传言是当年几个老先生游历之时,玩笑之间打赌输了,赌约竟然是做菜。
君子远离庖,纵然他们是有经世之才,倒是面对着厨房的一堆锅碗瓢盆犯起了难了。
但是那个先生又是以为极其认真的人,既然有约在先,若是不完成赌约的话未免会失信于他们。
当时在厨房中只好养着一尾从溪水里新抓来的肥肥的鳜鱼,看着鳜鱼与蒸笼,那先生便就有了主意。
纵然不会做菜,但是他剑术精湛,刀上功夫却是极其不错的,手起刀落,鱼鳞、鱼肠、鱼骨尽数分离。清洗干净,放在盘子中,学着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看过厨娘做鱼的样子,洒上了盐,他并不识得什么是料酒,直接将梨花白倒在了鱼上面。
然后,又想着自己是个极其雅致的人,所做的菜自然也要极其雅致,又从外面新摘了一枝梨花,将花瓣塞在了鱼肚子里面一并放在蒸笼里面蒸起来。
青花白瓷的盘子,鲜嫩的鳜鱼,点缀着梨花。鳜鱼是从溪水里新抓上来的,肉质肥嫩,又洒了梨花白除却了鱼腥味,再加上梨花特有的香甜,倒是成就了这一道名菜。
沈韵婷到了五味楼的时候,那小二一见两人陌生,穿着打扮又是富贵人家的模样,便就与二人喋喋不休的介绍起了这一道菜的来历,格外殷勤。
面对小二的喋喋不休,沈韵婷赏了一锭银子,便将他打发了。
“苏明朗死了。”
司空陌淡淡的说着,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他比我想像中,死的精彩!”
沈韵婷眸光微闪,精尽人亡的确比吵架气死精彩了百倍。
“那也是他自作自受,好好的身体,自己不珍惜,这事传出去,吴王府就成了一个笑柄!”
“哼,色字头上一把刀。最终他还是死在了色上面。”
说话期间,菜已经上齐了,青花白瓷的盘子,一尾去骨的鳜鱼躺在上面,烟雨楼中对于餐具也极其的讲究,所有碗碟、筷子,都是一律用青花瓷做的。
沈韵婷怕那店小二夸大其词,对于传闻中的梨花煮鳜鱼好奇不已,夹了一筷子,肉质鲜滑,没有鱼腥味,有淡淡的梨花清甜的味道,再喝上一口梨花白,沈韵婷如同猫儿一般,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司空陌看了不由得轻笑,正好这个时候,听见大堂内小二略带高昂的嗓音说道:掌柜的,你可算是回来了……”
一个温和憨厚的声音说道:“今日又忘记了路,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烟雨楼呢……”
那样温和憨厚的声音……沈韵婷目光转向楼下,眨了眨眼睛,那个灰色的清俊书生,不是那个找她问路被她骗了一顿的书生么……
他竟然是五味楼的掌柜,真的是问路而并非是搭讪。
可是既然是五味道楼的掌柜的话,又为何会不记得回来的路呢?
“让姑娘见笑了,我们家少掌柜的看书能过目不忘,可是就是记不得路,为此不知闹了多少笑话呢。”
恰好此时小二上来继续上菜,跟沈韵婷笑言道。
沈韵婷边不忍嗤笑出声,没想到这掌柜的还有这种毛病。
“你们听说了吗,苏世子死了,是得花柳病死的。”
旁边传来阵阵的说话声,苏明朗得花柳病,精尽人亡之事,不出一天,就已传遍京城每个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每到一处客人的聚集地,都能听到有关苏明朗的事情。
“ 苏世子不是翩翩公子么,怎么会得了那脏病,还死的这么……”
龌龊,精尽人亡,想想就想笑。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长的相貌堂堂,仪表道貌岸然,内心龌龊的连老鼠都不如……”
苏明朗显然就是这类人。
吴王府是名门望族,百姓们不敢大声喧哗,只敢三三两两的聚一块,悄悄议论议论,过过嘴瘾。
沈韵婷和司空陌自然也听的起劲,此时的吴王府素白一片,苏明朗已经下葬,曲灵儿成了寡妇。
然而,吴王府所有的人都将苏明朗的死归到了曲灵儿身上,若非看着她怀了苏明朗的骨肉,只怕也被赶出去了。
而通房丫头闲云和闲落也查出患了花柳病,被处死了。
郊外,一个茅草屋内,楚卫奇将两张银票递给楚父楚母:“爹,娘,京城局势混乱,实在不宜久留,你们拿着这些银票,回老家吧!”
银票虽不多,却足够楚父、楚母回去,盘间小铺,做点买卖,过完下半辈子。
“卫奇,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当初,得知楚卫奇迎娶吴王府郡主,楚父,楚母来京城同贺时,欢天喜地,意气丰发。
可那苏心宁性子刁蛮,楚卫奇婚后的日子坎坎坷坷,从没消停过,楚父楚母没享到福不说,还处处被儿媳欺压,当成下人使唤,最后,居然落得流落街头做乞丐的凄惨下场。
京城水深,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轻历重重事情后,楚父楚母方才发觉,还是自己老家好,山高皇帝远,凡事,不会像京城这么敏感。
他们年龄大了,又只有楚卫奇这么一个儿子,既然他在京城不得势,就离开吧。
在老家不能锦衣玉食,却可生活稳定,平安无事,不会像在京城这般,时时刻刻有变数,上一秒还在高高云端的人,下一刻就有可能跌入泥潭。
“ 我有要事要做,暂时不能离开,你们先回去,等我忙完京城的事情,再回去找你们!时候不早了,马车等在外面呢,赶快收拾收拾,起程吧!”
民房很简陋,除了房屋外,就只有原主人放置的两张床,一张桌子,几床被子,基本没什么好收拾的。
楚父楚母穿着楚卫奇买给他们的保暖厚衣服,走出民房,慎重的叮嘱着:“卫奇,爹娘知道,在京城待着,举步维艰,你一定要保重,如果被人欺负了,或者过得不顺心,就回老家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楚卫奇连连答应着,扶楚父,楚母上了马车,目送那辆有些破旧的马车渐渐走远,楚卫奇眼神迷蒙着,隐有晶亮的液体,模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