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谈时凯扪心自问,要是有个美女主动过来自荐枕席, 还言之凿凿地说自己不图钱只图人, 只想和他深入交流一下,甚至愿意倒贴。那他除了在心里嘀咕这样的小傻子怎么不是每天都有之外,应该也并不会拒绝。
毕竟……免费, 对不对?没损失, 也没负担。成年男女,各自单身, 做好安全措施, 剩下的部分享受法律和道德上的双重自由。
只是直到和穆湛秋滚到一起的那一刻, 谈时凯依旧在心里疑惑地琢磨着一个问题。
——这一晚, 算是他泡穆湛秋, 还是穆湛秋泡他?
他一边按部就班地走着拥抱亲吻的流程, 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个问题,觉得从逻辑上看,确实是他先感兴趣, 主动撩拨没错, 不过对方在他开房时, 按下他准备付款的手, 微笑着表示还是让她来的时候, 谈时凯又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
一般来说, 都是谁当猎手谁出钱对吧?这年头猎物也觉悟这么高地抢着付账了吗?
谈时凯暂时没想明白站在穆湛秋的角度看, 他完全谈不上猎手,只是个自己撞在她面前的兔子而已。作为一个一心二用的小天才,他脑海中还忙里偷闲地飘过一句, 这位穆经理嘴唇很软, 挺好亲。
总之感觉不错。前戏差不多做完,谈时凯暂时收回思绪,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的时候,就发现穆湛秋正在一脸宽容地看着他。
谈时凯:“……?”
他身上有什么需要宽容对待的地方吗,除了装出来的穷。
“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是对自己不够有自信吗?还是之前的经历不够好?”穆湛秋亲切地问,不容他辩驳,手搭在他的下颌上,将他拉过来,轻松写意地拍了拍他的侧脸。
她含笑说:“放心,今天姐姐就好好教教你,让你这个菜鸟长长见识。”
她离得很近,鬓边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利落地扫过他的侧脸,微微的刺感和痒,并不如她表现出来得这么柔和。谈时凯听她说了两句,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是在质疑自己的水平,顿时被噎住,很想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人设,尽管心里已经呕得不行,依然咬着后槽牙,露出了一个温温和和,人畜无害的笑脸。
“姐姐说笑了。”他笑着否认,表情纯良,却又意有所指地说,“姐姐马上就会知道,今晚到底是谁长见识了。”
谈时凯其实不知道穆湛秋和他到底谁比较大,不过他仗着自己脸嫩,经常以二十九岁高龄,假装自己二十出头,忽悠一下无知少女。穆湛秋看着其实也不大,不过从她的妆容、手包、衬衫价格、以及在公司的穿着打扮来看,谈时凯推测她今年应该也是二十岁的后半程。
而且就像有的女人让人见了就想叫妹妹一样,也有种女人,让人见了就下意识要叫姐姐,所谓萝莉和御姐的区别不外乎如此。谈时凯其实对御姐型的女人不太感冒,不过今天硬是被穆湛秋的反差激起了兴趣,也愿意这么费心地斟酌几句用词。
再说了,他现在的人设是一个清纯男大学生,年轻着呢,这种称呼也是种心理战术。
谈时凯顶着被花式质疑的压力,微笑着和穆湛秋对视,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哼笑。
看看是谁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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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当然是……势均力敌,棋逢对手。
感官上的愉悦虽然肤浅,但反馈非常直观。毫无疑问,他们的这番较量不分输赢,结束的时候双方都感到满意,对彼此的评价相当不错。
谈时凯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临时兴起,居然就邂逅了这么合拍的女人。他靠坐在床头上微仰着脸,手在穆湛秋的腰上搭着,因餍足而心情颇佳,一时竟然不想放开。
很美妙的一夜。谈时凯在心里中肯地评价,心里因为一句话而产生的些许芥蒂早就烟消云散。他惬意慵懒地微眯着眼睛,觉得现在很适合来根事后烟。
不过这女人这么强势,不一定喜欢闻烟味,没经她允许善做主张,估计她会不爽。谈时凯想到这里,无意识地又笑了一下,为自己的体贴入微感到自得。
他在江湖上混,向来是最讲究你情我愿的那个,远比他的兄弟朋友们来得绅士得多,身后的风评向来是极佳的。
像他这么好的男人哪里找!
然而他的自得,只持续了二十秒钟。
二十秒钟后,谈时凯听到旁边打火机弹盖子的声音,而后烟味从旁边飘了过来。
谈时凯:“……”
谈时凯缓缓转过头去,穆湛秋很好亲的红唇上叼了根清淡的女士烟,见他看过来,朝他扬了扬眉:“介意吗?”
询问的语气,但态度和表情都很漫不经心,根本不在意他的答案。
谈时凯用力按捺住心里的情绪,保持住人设,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脸:“当然不介意,你喜欢就好。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这里失了场子,那里当然要找补回来。谈时凯对她刚刚怀疑自己能力的事依然耿耿于怀。
这个啊。穆湛秋朝他倾身,笑着在他脸上吐了口烟圈:“是我看岔了,你不错,我很满意。”
尽管谈时凯对自己本身就很自信,尽管他只是想找个场子,尽管其实穆湛秋的评价过了今晚,也就无关紧要……
但谈时凯依然暗搓搓地爽到了。
刚才不是还怀疑我技术不行吗?科科。
他满意地靠回床头,自觉这个美妙的夜晚已经完美收官。没想到穆湛秋的话却还没说完,她隔着一层轻薄的烟雾,上下看了他几眼,而后红唇轻启,弯出个盈盈的弧度。
她心情挺好地问:“你技术和能力都很不错,我能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吗?”
谈时凯:“……”
他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但心理上第一时间完全没接受这句话,情绪也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以竟然还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穆湛秋于是又补充说明道:“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就是有空会一起玩的几个。放心,长得都挺不错,不然我也不会替她们和你搭线。你看你也挺会玩的,大家不如互相接触一下,以后这不是多条路多个朋友……”
谈时凯看着她开合的唇瓣,终于慢半拍地,难以置信地直面了惨烈的现实。
这女人在说什么。
她是真的把自己当送上门的鸭吗?!
谈时凯的表情管理终于彻底失控。他震惊又震怒地直勾勾看着穆湛秋,英俊的面孔几近扭曲。穆湛秋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挑了一下,脸色顿时淡下来。
“不愿意就算了,我又不会真的强人所难,只是想介绍一下牵个线而已。”她平静地说,在他突然爆发的怒气面前依然波澜不惊,“既然你不是冲着钱来,今天也很主动,那肯定是不拒绝寻欢的。我以为你既然能挑中我,那对我的朋友应该也不排斥,如果是我想岔了,那不好意思。”
谈时凯深深呼吸,努力压制着自己被当个玩物的恼怒。他勉强没坠了平时笑面虎的威名,勉力露出一个符合人设的,有点委屈的表情:“你不喜欢我?所以要把我赶快打发走?不用这样,我这么知情识趣,你不喜欢,我以后肯定不会打扰你。”
穆湛秋感觉自己终于摸到对面这人的脑回路了,顿时一阵轻松,抬手亲昵地拍拍他的脸颊,笑意盈盈地道:“你误会了,我对你很满意,非常满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如何?以后如果都有空的话可以再见个面,在这样的大床房里交流一下感情。”
谈时凯的脸色稍稍好了一点,但依然很不好看:“那你还说要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
“当然。”穆湛秋眼神真诚,微笑着道,“就是因为你很好,技术体力和本钱都很好,我才想把你安利给我的姐妹的。毕竟大家之前发过誓的,有福同享嘛。”
谈时凯:“……”
谈时凯在连着被她的话堵得无语三回之后,心里涌出了熊熊怒火。
好,穆湛秋,很好。
我他妈记住你了。
越是恼怒,他越是冷静下来,尤其是彻底和穆湛秋较上劲之后,头脑思路更是异常清晰。他把想法在心里转了转,已经有了成算,在心里酝酿了一下情绪,抬起头,脸庞忧郁而坚强。
要是有认识的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估计会一边震惊一边呕吐吧。谈时凯在心里冷冷地想,面上看着穆湛秋,几息之间,脸色不断变化,最终定格在一个有点复杂的表情上。
“我其实,大学刚毕业没多久,在上京这个庄重而冰冷的城市里飘着,一直没有脚踏实地的着落感。”他低声说,垂下头来,“之前有个阿姨愿意经常见见我,和我聊聊天说说话,不过后来她就厌倦了,我就只能被随手扔掉。好在阿姨并不坏,给我的钱够我花好几年,但我还是,有点孤单。”
穆湛秋没想到能听到一番这样的缘由,一时也有点错愕:“那你……节哀顺变?”
节个屁哀啊?!谈时凯心里恶声恶气地怼了一句,面上却抬起眼皮,直直朝她看了过来。
“我觉得你挺好的。”他真诚地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穆湛秋手伸向旁边的床头柜,掸了下烟灰,稍作沉吟,谨慎地斟酌着用词:“你是个好男孩。”
谈时凯:“……”
这女人在干什么,在线给他发好人卡?
绝了。
谈时凯不怒反笑,温温和和地说:“那,我现在没有地方去了,你愿不愿意……”
穆湛秋突然打断他:“听!有人在敲门,是不是扫黄打非的来了?”
谈时凯愣了一下,竟然还真下意识朝门口看了一眼,回过神来顿时颇为无语。
这女人是在把他当傻子看吗?
然而穆湛秋需要的,似乎就是这么一小段他注意力被转移的时间。谈时凯刚转过头去,就听见穆湛秋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说了没两句后,烟都不抽了,随手按灭在烟灰缸里,掀了被子就要下床,一边套刚才被折起来放好的衬衫,一边沉着地说:“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小帅哥下次见。”
谈时凯:“……”
好一个拙劣的借口,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简单粗暴地拒绝过!哪有那么巧的事,那段自行播放的手机铃声能骗得了谁啊?他六七年前就不用这招了!太好拆穿!
谈时凯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一派纯良地微笑:“好啊,那加个微信吧。”
“这个就算了,我这个人比较讲究缘分,这次碰到是缘分,下次就不一定有了,人海茫茫,期待与你再会。”穆湛秋已经在套裙子,长腿被包裹在紧身的职业套裙里,曲线玲珑,禁欲又撩拨,看得谈时凯眯了下眼睛,尽管心里现在怒气满满,依然客观地承认她身体当真极品,让人很期待有下次。
总之现在不能让她就这么提裙无情,当场走人,完全不想负责任。谈时凯面对她,有一项非常明显的优势,那就是脸皮够厚。
于是他也跟着麻利地穿好衣服,寸步不离地跟在穆湛秋身后,和她一起走出房间。
穆湛秋皱眉,不客气地问:“你干什么?”
谈时凯朝她笑得一脸春暖花开,含情脉脉地说:“倒贴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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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时凯臭不要脸没有节操的纠缠之下,穆湛秋最后还真将他带回了家。
她自己都觉得颇为不可思议,虽然这一晚过得还不错,但房费她都出了,不至于把自己家也搭上吧?说好的一夜夫妻提起裤子永不相认呢?她就这么被赖上了?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奇妙,她还真就把人带回了家里。
哪怕她这一路上,已经明确地撵了谈时凯好几次,还说了些诸如「我不是喜欢你,我只是馋你身子」、「死心吧我是不会负责的」、「要钱没有要人就这一晚」的瓢泼冷水,就差把好烦啊你这人能不能识相点快滚写在脸上了。
合起来简直就是现成的渣女语录教科书,这人竟然还像一句话都没听见一样,非要跟着她,好像一晚上就被她睡服了一样。
穆湛秋当然不会相信一见钟情这种屁话,她在心里如临大敌地想,所图颇深啊这个男的!
谁知道是真没住处还是假没住处。穆湛秋心里嘀咕,不过出于对自己智商和清醒程度的自信,也不觉得这人真能把自己迷得七荤八素,他要真有这本事,她倒是也可以痛快地认栽。
总之现在肯定还不到这个阶段,穆湛秋眼神清明,心中保持警醒。
而且她也没什么让人过分可图的,反正家里睡得下,就当是个新认识的朋友了,这个朋友还能解决一下生理需求,也还行吧。穆湛秋思索了一路,最后觉得只要自己把钱严实捂住,那她也没什么太大损失。
至于能不能把钱捂住?
在降低预算方面能力逆天的穆经理冷笑一声。
她家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两室一厅,地段一般,面积也不大,但两样都不算糟,小区又不算旧,在寸土寸金的上京,也是个值得称道的好房子。重点是离公司不远,节省至少两小时的上下班通勤时间,综合来看就让人很满意了。
而且离徐瑶家还近。让她结束在徐瑶家好几年的蹭饭生涯之后,现在有空了去串个门也很是方便,见见徐瑶,见见小宝,生活处处充满美好。
“总之你姑且先在客房睡下吧。”穆湛秋转头对谈时凯说,和他指了下方向,“我还没招到客卧的室友,你可以暂时住着,等招到了再搬走。咱们也算是有缘,我不收你房租,够不够意思?”
够意思。谈时凯配合地点头,一边打量着客厅,一边问她:“你整租的房子,然后再招室友?”
不是。穆湛秋摇头:“我爸妈给我买的房子,客卧反正我平常用不上,找个人一起住着多好,平常也有个人一起说几句话。”
谈时凯一怔,随即笑了,指指自己,乖巧地表示:“金主大人放心,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会像你之前的室友们一样搬走,只要你需要,我时刻准备着。你有什么需求……记得叫我。”
他心里又开始得意起来了,标准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嘚瑟型人格。
对着他了然的眼神和暧昧的笑容,穆湛秋却没笑。她看了谈时凯几秒,成功让谈时凯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心中升起一点不妙的感觉。
……事情好像没他想的那么顺利?
“就算要当小白脸,也要抱一个大腿粗点的金主才行。”穆湛秋语重心长地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抱上了呢?”
“……”
穆湛秋又说:“虽我然现在勉强算你的低配金主,不过也只是给你免了房费而已。既然不给你按月发钱,那我也不会对你有太多拘束,你可以在家做兼职,也可以带人回来,只要别太大声就行。”
她说得还挺诚恳,听得谈时凯面色微妙。
一般来说,他对这种不作不闹还很大度的女生都是很喜欢的,好聚好散好打交道。但是这次他别有目的,怎么就这么不爽了呢?
好好当你的金主啊,这么大个尤物摆眼前,你不赶紧金屋藏娇,想什么呢?
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太主动就会被看轻。谈时凯心中忍不住想,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赶紧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甩开。
他没有当场和穆湛秋说自己的异议,选择战术点头,以期迷惑穆湛秋,降低她的警惕心理。
他在心里冷笑着想,等着吧,有你痛哭流涕哭着求我留下的一天。
到那一天,我一定把你从头虐到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解心头之恨。
穆湛秋果真被他面上乖巧的表情蒙蔽,一时还算满意,神色也缓和下来。她于是好心地从冰箱里给他拿了瓶矿泉水,体贴地说:“渴了就喝。”
谈时凯做感动状:“谢谢,你对我真好。”
并没有。穆湛秋摇了摇头,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应该怎么称呼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床都上过了名字还不知道,当代都市男女生活之混乱可见一斑。
“叫我阿凯就好了。”谈时凯顿了一下,眼眸低垂,睫毛安静地笼出一片浅浅的阴影,看起来淡薄又孤单,让人很容易脑补出一个千回百折的故事。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提及我的姓。”
谈又不是什么很大众的姓,他要是说他叫谈时凯,万一这女人一时脑子抽风去天眼查搜索了呢?那他好几家公司股东的身份岂不是分分钟就会被查个底掉。
穆湛秋怔了一下,神色微动,显然如他所愿地想岔了,不知道在脑内给他安排出了什么曲折迂回的人生背景。她一如他所料地没有多问,只笑了笑,明快地说:“行。我叫穆湛秋,互换了名字,大家就算正式认识了。”
这话听着怪怪的,不过谈时凯没有在意这种细节。他当然早就听程阳说起穆湛秋的名字了,但一直只是听到,还真不能确认具体是哪几个字。
“禾字旁的穆,三点水的沐,还是五行属木?湛秋又是哪两个字?”他严谨地确认。
“禾字旁的。”
穆湛秋拉过他的手,指尖在他的掌心划出自己的名字:“我是在九月的一个晴天出生的,头天雨下了一晚上,我出生的那个清晨突然就晴了,云淡风清,阳光很好,非常蓝的一个晴天,是这个湛秋,问了就要记住。”
被人在掌心划过的感觉很痒,谈时凯的手动了动,尽管更亲密的接触他也颇为习惯,但这样不含任何桃色意味的亲昵,给他带来的感觉反而十分陌生。些微的犹豫之下,他的手就没有抽走,任由她在他的掌心里完整地写下了名字,像是在他的掌心里画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咒语。
“好好休息。”穆湛秋朝他展眉,勾过他的后脑勺,在他的唇上随意地碰了碰,挑着眉,带着几分取笑和调侃,笑着开口称呼他——
“——我的小白脸。”
穆湛秋翩然起身离开,关上了主卧的门。谈时凯坐在餐桌旁,有点发怔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片刻,突然低咒一声,用力用手拍了下桌子。在反馈上来的震疼中,纳闷又不爽地皱起了眉。
特喵的,他们俩到底谁是海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