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荣桂立刻笑着迎出来:“当家的快过来, 来客人了!”
孔大壮这才迈着八字步,故作矜持稳重的从里屋走出来, 客气地笑着打招呼:“他姨来啦。”
这天, 媒婆特意穿了身喜庆的衣服,脸上笑出道道褶子,热情地一一介绍道:“这是马富贵, 这是他家小子马金财。他们啊, 可是大老远从大雁山过来的。”
大雁山,是在隔壁的隔壁省的某个山窝窝里的深山。因为山高得连大雁都难以飞过, 所以才被当地人取了这么个名儿。
光从这个名字上就能想象得出, 那里的地理环境会是多么险峻偏僻了。大雁都难以飞过, 更别说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大活人——“孔兰香”了。
不过对于孔家夫妇来说, 能把“孔兰香”嫁得越远, 那自然是越好的。最好是让她呆在那山里老死、彻底跟现代社会脱节, 没办法跟外界交流。
这样呢,即使陶青林夫妇俩哪天察觉不对、回来找自己的孩子,他们也可以说她跟个野男人跑了, 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从没收到过她的联系、找了她多年都未果……云云。
那到时候, 陶家夫妇还不只能把所有的爱意和歉意都寄托在真孔兰香身上?那作为真孔兰香的亲生父母和两个哥哥, 他们肯定也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着获得不少好处咯。
比如把他们这两个儿子安排到q市去工作, 给孔氏夫妻也安排到城里干个清闲的活儿, 没事还能借着“看望”自己闺女的理由, 去陶家别墅蹭吃蹭喝蹭住……
说白了,在孔家夫妇眼里,眼下不是在给“女儿”谈婚事, 而是在用“女儿”谈个一次性的买卖——一手拿钱, 一手交人。
你美满,我快乐。
多好!
……
马金财很有眼色的把拎着的礼品和烟酒递过去。
孔大壮粗略看了眼,觉得虽然称不上是什么高档货,但也还算比较有诚意,就示意儿子们接过来,拿进里屋去了。
马富贵和马金财见状后心里有了底,微微松了口气。
孔大壮心想:既然他们都带了大礼来,那就说明之前说给媒婆的数字,他们是出得起的。
想到这里,心情不错的他难得大方的从口袋里摸出盒纸烟,给马富贵发了根,又问马金财抽不抽。
见他摆手,孔大壮便很满意的把烟放回刚拆开的崭新烟盒里,然后请他们去堂屋里坐着说话。
孔家两兄弟已经手脚很快的放好了礼品,热情地给他们添茶倒水去了。
五个男人自觉地找好凳子坐下,围着火盆烤火说话。
媒婆也坐下来,满面红光的笑着对姬离说:“兰香,那是你金财哥。”
姬离神情冷漠地点了点头。
见状,马富贵不悦地眯了下眼睛。
姬离索性趁其他人不注意,特意剜了他身边一眼。
马富贵愣了下,转头一看立马就明白过来了……他家那傻儿子,正特么直勾勾盯着人家闺女瞧呢!
嗨,真没出息。他就不知道等领回去后,关在屋里瞅个够吗。这会急个啥!
马富贵咳嗽了下,但那马金财居然毫无反应。他只得用肘部狠怼了他下,挑起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家金财是个老实娃儿……”
孔大壮也看见了他那被勾了魂似的傻样儿,心里得意得很。他这会完全忘了,“孔兰香”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骄傲个什么劲儿?
得意洋洋的他故作和蔼的问马金财,平时在家都干啥。
见自己被点名问话,马金财这才不情不愿的挪开眼,回答说平时就是起早贪黑的上山种树、摘果子,帮家里干些其他活儿,偶尔进城卖水果。
孔大壮立马夸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姬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实”、“孝顺”?
这是实在没什么能夸的了是吧?翻译过来,不就是他啥也不会,只能依葫芦画瓢跟着瞎忙?更别提在原主的记忆里,马金财这货平时也没怎么干过活儿,成天要么游手好闲,要么就变着法的折腾她……
整个谈话过程进行得极其热烈且虚伪,透着一股子不和谐。
众人各怀心思,因此聊着聊着吧,话题就变得狭窄且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就在这时候,王荣桂从厨房探出头来,喊兄妹仨去摆桌端菜、拿酒拿碗碟,准备吃晚饭。
姬离立马一个箭步冲出去,这才把那马金财黏糊糊又下流的目光给抛在身后了。
要是再呆下去,她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地把这屋子人给一锅端了!
在饭桌上,因为有了王荣桂和媒婆两个女人的插话唠嗑儿,话题才总算逐渐热闹了起来。
姬离有意无意地插上几句话,甚至主动说起这两天帮家里卖果子挣钱的事儿,果然不止媒婆、马家父子的眼睛也都亮了一亮。
孔大壮这下不高兴了,连连给她使眼色。
……这傻妞咋想的,跟外人说这个干啥。就媒婆那大嘴巴,她今晚回去后就得传得人尽皆知了吧?那他们家以后还怎么拿这个做生意挣钱,怎么给两个儿子攒彩礼钱?
姬离当然看得出孔大壮为什么而急,但她现在就是要他急,要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所在,也要隐晦的让马家父子知道,自己的用处可大着呢!
她微微笑了下,顺便又跟坐在自己身边、同样脸色不虞的王荣桂低声说了几句。
听她说完后,王荣桂脸色一喜,跟孔大壮使了个眼色。
这对夫妻经常狼狈为奸干坏事,有了一定的默契。于是孔大壮意识到姬离应该是又跟王荣桂说了些其他的生钱法子,这才端起酒盅笑着给马家父子劝酒。
见桌上的碗都慢慢空了,姬离便主动起身去了厨房,慢慢悠悠的端着锅勺走回来,给他们每人都添了整整一碗饭。
因为是招待客人,席面自然不能太差。荤菜比素菜多,摆了大半桌。
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平时抠抠搜搜舍不得吃个肉末的,这回见都是肉,就一个个埋头狂吃起来,甚至都顾不上聊天了……
于是没一会功夫,锅碗盘子里就都空了,只剩下几根可怜的青菜叶子。
媒婆吃得十分满意,拿手背抹抹油光的嘴后,才一脸惊讶地看向姬离:“兰香你咋就吃那么点?”
“我白天在镇上吃得太饱,还没消化。”姬离随口撒谎道。
媒婆哦了声,继续转头跟男人们聊着天。
饭后,姬离故意主动帮着王荣桂收拾桌子,并在灯光昏暗的厨房叹息道:“唉,我其实今天去了趟镇上吧,还发现了好几个能赚钱的路子。但既然你们想让我明儿就出门嫁人,一点也不看重我,那我只好留着等到了那边,跟公婆家说了。”
这话带着浓浓的怨气。
王荣桂很理解她的感受,毕竟她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她现在的心头肉是两个儿子,那就得一切都为两个儿子打算。
于是她心想:不行,得让她在走之前,把挣钱的法子给留下来。
然而姬离任凭她说了好多软话,还冷眼看着她咬牙凑到灶台边让烟熏了会眼睛、卖力假哭了一场也不为所动,直到看她急眼了,才松口说:“其实你们啊……真不该只要五万块钱。”
王荣桂立马止住假哭,瞪大眼睛。
姬离循循善诱道:“你看啊,我昨天就出了一个主意,就给咱家想出来了个这么大的长久生意,是不是比种地来钱快?说不准我哪天看到别的什么就又想起来新法子了,这又说明了啥?这是不是说明了你闺女有头脑哇?!”
“唉,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在你们眼里,我就值五万块钱。”她故意叹了口长气。
这话说得王荣桂也后悔不已,肠子都快悔青了。
是啊,“兰香”她人靓条顺、又聪慧机灵,才五万块钱……说不准去了深山后,还能帮他马家脱贫致富呢!
五万块钱,确实太少了!
王荣桂越想越觉得隐约有一大堆金子朝自己招手远去了,就不甘心的喊孔大壮出来,然后让姬离先在厨房里待着,自己和他一起去院门外面说了几句悄悄话。
望着那夫妻俩鬼鬼祟祟的背影,姬离满意的勾起唇角,坐在角落里用一根枯树枝戳着冷却的灶灰玩儿。
人心都是贪的。
尤其是这种穷苦了大半辈子的村里人。
如果他们安于清贫的现状,那只能说是给出的筹码不够多,或者是他们没意识到自己手里到底握着多大的筹码。
姬离现在就是要挑事儿,而且是两头挑事儿,然后再点一把火……
等他们商量完后,就一起佯装严肃地走回堂屋,怎么也不接那媒婆和马家父子的话茬了。
马家父子心里十分诧异,不知道孔家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了。等着拿钱的媒婆也心急得很,就直接问了出来。
孔大壮做回忆状,道:“我家兰香是个很好很聪明的孩子。刚才我突然想起来吧,还有家也想来提亲来着……”
媒婆和那马家父子的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心道这孔家可真不厚道,怎么还想临时加价啊!
他们又强行继续聊了会,但孔大壮的态度很是坚决,搞得马家父子那股拗劲儿也上来了,索性就说要先告辞了。
而孔家人这边突然都觉得头晕眼花的,以为是酒意上头,就也没再假意拦着,笑眯眯地跟他们道过别后,就赶紧关门回屋睡觉去了。
等一切都归于平静,姬离才悄悄把王荣桂从屋里给弄出来,给她换上白天买的那套新衣服,又使了个障眼法把她那张老脸稍微倒腾了下,然后才推开远门出去,顺着马家父子和媒婆离开的方向走去。
结果还没走出几里地呢,她就瞧见那栽倒在地昏迷不醒的马家父子和媒婆了。
——嘻嘻,她只是在饭菜里下了那种毒果子碾成的粉末而已。
昨晚她特意做过几次实验,发现那毒果子能让动物麻痹和昏迷一段时间,便很满意的把那些果子磨成了粉,混在晚上的饭菜里。
姬离把媒婆的衣服剥下来给自己穿上,把她挪到一个草垛后面,然后左右开弓的把马家父子给打醒了:“快醒醒啊,你们都要鸡飞蛋打啦!”
马富贵被她几个大耳刮子抽得脸肿脑阔痛,慌忙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四处张望着:“啥啥啥?”
姬离这会看起来完全就是那个媒婆的样子,一脸焦急地说:“哎呀,那孔家人太不是东西了,要你们出八万块钱才肯答应亲事。”
马富贵揉着脸,怒了:“刚才问他他不是没说话吗,怎么一下子从五万到了八万?”
“我也是去问了他媳妇才知道的。”
马富贵本想发火,但又想起这是别人的地盘,只得忍气吞声说:“那咋办?我们大老远的过来一趟,耽误了好多事,还给他家送了那么多好东西……你可不能让我们空手回去啊!”
姬离故作为难地说:“我知道你们不容易。这样吧,反正兰香那丫头说愿意跟你们走……不然你们把五万块钱给他们留下,然后直接带着她赶紧走吧。”
——这不是孔大壮心里的理想剧本吗,那就配合他演出好了!
见马富贵有些犹豫,姬离就又说:“你想想兰香她既然能帮孔家挣大钱,那也肯定能帮你们挣钱不是?而且你问问金财,他愿不愿意找别的女娃当媳妇?”
马金财精.虫上.脑,张口就来:“爹,我就要兰香!她长得好看又聪明……八万就八万嘛。”
马富贵转身一巴掌呼在他头上,唾沫星子四溅的骂道:“你个色鬼!还八万就八万,你掏得起那个钱啊??”
姬离趁机拱火:“哎呀,跑这么远来一趟肯定要找个合心意的回去嘛,不然多亏?再说人家闺女也愿意跟你们走啊不是,你们还搁这儿犹豫啥!”
“那不如……我钱也不留了,直接带兰香走了得了?”马富贵迟疑地说道。
啧,他想得倒挺美的。
姬离摇头,严肃道:“那不行。你要是不留下钱,他们到时候去警察局告你们拐卖妇女咋整?你留下钱吧,好歹他们拿人手短、不好闹大,只能吃个闷亏不是?”
马富贵想了想后,勉强说:“那行吧。”
姬离便跟他们一起回去,提醒说别太大动静把孔家人吵醒了,然后帮忙把王荣桂装进蛇皮袋子里放上三轮车,又叮嘱他们要多注意、不能太引人注目,最好悄悄把车推出去好远后,再赶紧打火开车走人。
马家父子慌不迭的答应了,趁着无边的沉沉夜色,做贼似的联手推着三轮车就跑没影了。
姬离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视野里,望着夜空中那轮朦胧的圆月,无声地笑了。
——恶人还得恶人磨嘛。
——孔家男人不是喜欢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喜欢买卖女人吗?王荣桂虽然是个女人,但不也积极撺掇撮合买卖年轻女孩吗?
既然这么喜欢搞事,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好好感受下呗?
至于那对恶父子嘛……要不是看在后面还有点用的份儿上,她现在就会直接把他们都给阉了!
不过目前还是可以先放他们去快活些时日,一来是能借此去治治那心黑的孔家人,二来呢就当是给他们行刑前最后的仁慈了。
姬离转身把衣服给媒婆换回去,然后哼着小曲回到孔家。
嘿嘿……等到了明早上,还有几个惊喜等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