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旺继续使劲的摇头,他手上的活鸡和活鱼一起跟着挣扎,可以看出来是刚刚去捕捉回来的,全都鲜活的很呢。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话说的也太见外了。你们一次次的过来,送医、送药,还送给孤寡老人很多物资,这些心意,我们难道看不到吗?当然是看的清清楚楚,但我们没见外,说一声太麻烦了,就拒绝不要了吧?你们这些孩子啊,太善良,也太辛苦了。我们这些村民,受着你们的好,但能为你们做的事,却是真的非常有限。弄点吃吃喝喝,大家心里边也舒坦。人嘛,有来有往,才是最好的,哪能只受着好处,却什么都不去做呢。”
钟景洲的目光,无比柔和。
夏沫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不准他再乱说了。
闻言哄着夏村长,让他先去服务点与大家汇合。
那边有很多人在,见到了这么多的好吃的,肯定会十分的高兴。
夏大旺瞬间就忘记了刚刚被拒绝的沮丧,高高兴兴的去了。
夏沫这才无奈的转向了钟景洲:“每次来,你都要拒绝一次,夏村长一听拒绝就跟着上火,他一上火,就会找爸妈去告状,然后爸妈再扭过头来教育我。你知道我处于几方人马之间,是多么的作难吗?”
“的确是很麻烦呀,你看他,又抓鸡又捕鱼,弄了这么多,一看就知道是早早的去水库那边了。岁数大了,生活状况也很一般,能不麻烦还是不麻烦吧。”
服务队过来,是帮村民排忧解难,不是来给他们增添负担的。
钟景洲哪里不知道他是好意,但他并不认为,因为这件事,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去承受,而觉的毫无负担。
“咱们不是有餐费标准吗?等离开之前,交给村长一部分就好了,算是委托加工餐食的费用。”夏沫提议。
“我上次来就准备这样子去做,但最后还是被退了回来。夏村长他们固执的很,不止如此,说服不了我的时候,他们居然还去找你爸妈告状,然后等我下班回家,妈妈就想方设法的暗示我,换着花样的劝我,不要跟村民们见外。”
夏沫一听,乐的不行。
“他们也拿我爸妈去压你了?”
“恩。”钟景洲哭笑不得的点头。
夏沫立即挽着他的手臂,“原来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知道的,我不愿意跟爸妈顶嘴,为了这些事去争执,很容易因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而引起家庭内部纷争。调和这种突然出现的矛盾,是很不容易的呢?”没说几句,又习惯性的开始诉苦。
夏沫早已没了锐气,心有戚戚焉的附和。
她并没有注意到,当看到她那副心疼的小表情时,钟景洲的脸上,现出了无比愉快的神情。
手拉着手,继续的走。
这些小事,还会有其他的办法去解决。
真心想要替居住在这一方土地上的人们做一些事,就会有很多很多的办法。
不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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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沫的家,好几年都没什么人住着了。
偶尔家里人回村,也只是过来看看,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就好。
夏大旺那边有一把备用钥匙,倒是他还会经常过来看看,院子里长了枯草,他就找时间给拔一拔;秋天铺满了落叶,他也会给扫一扫。
基本上,整个房子还维持着当初能住人的状态。
走进来,也不觉的尘土铺面。
“院子这边的小菜园,种两棵葡萄树怎么样?”钟景洲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指明了方位,“等将来,葡萄长大,就顺着这里做一个架子,让藤蔓长到房子上边去。夏天的时候,咱们可以会来避暑乘凉,葡萄架下喝一杯葡萄美酒,看看春天里村的星星和月亮,必定是极美好的事。”
夏沫被她的设想,引动了遐想。
“清浅和清源那时候也会跑了,小孩子多在这么好的环境里玩一玩,是件相当不错的事。”钟景洲又指了指房顶的位置,“到那时,我和你还去上边,铺个凉席,带一壶茶水,望着星空,闲聊,或者什么都不聊。小夏天,这种放松的感觉,不亚于经历了一场彻底放松的度假,太舒服了。”
“好好好,全都听你的。反正是咱们自己家,想种什么你就种,缺什么少什么,可以直接去找夏村长帮忙,他啊,最不怕被麻烦,就怕你不肯麻烦他……”
“也是个热心肠的大叔啊。”
在家里呆了两三个小时,期间还真去找夏村长把想法一说。
夏村长虽然不清楚钟景洲是打算做什么,但的确是如同夏沫所说的那样,只要他讲,他便一定会应下。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离移栽葡萄树最好的季节,还有一个多月呢。这葡萄树不喜低温,不到它喜欢的时节,贸然挖出,它就敢不发芽了。”夏村长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大口之后,挥了挥手,“行了,这事儿交给我,等到了适宜的季节,我准去找两颗好果给你们栽上,等下次回来,就能看到院子里的葡萄了。”
这样子,还真是解决了很大的问题呢。
自然是,各种感谢的。
夏村长背着手,美滋滋,笑呵呵,跟喝了一大壶老酒似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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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诊在傍晚时结束,医疗队本是计划着去下一个点,先安顿下来,隔天起来,就可以直接工作了。
可春天里村的村长和村民联合起来,堵住了门,说什么都不让医疗队走。
“往年过来,全都是住在我们村的。春天里这边的接待工作,是非常成熟且妥当的,说什么都不能走,还得留在我们这儿。”
可爱的夏村长,派了几个村民,先把医疗队给拦住。
他自己跑去跟隔壁村的村长对峙,两位村长平时经常凑在一起喝酒,做事的时候也习惯了互帮互助。可到了关键时刻,抢人的重要关头,两个岁数加起来都超过一百岁的老汉,每一个都是不让份儿,在电话里就吵起来了。
吵到最后,由于医疗队目前就在春天里村,而村民们根本不让走,对方村长败北,气呼呼的说,夏大旺每次都使手段,明明应该是按照要求,每个村都轮上一下,表一表心意。可春天里村每次都要争取接待的名额。
“你懂什么,义诊队的队长钟主任,那实打实是我们春天里村的女婿,当年连婚礼都是在咱们春天里村办的流水席,当时你不是也参加了吗?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在,义诊队不管什么时候来,落脚的地方,妥妥就该是咱们春天里村。你想抢,你也抢不去,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夏村长挂断电话的时候得意洋洋。
一扭头,就看到了钟景洲和夏沫无奈的笑着。
夏大旺也不觉的有什么,乐呵呵的说:“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嘛,为了避免以后白白浪费口舌,不如从现在开始立好了规矩,这也是为了以后方便。”
接着,他大手一挥,交代起了等待的村民们:“继续埋锅造饭,给咱家医生们做点好吃的,必须露一手!”
四面八方,全都是愉快的响应声。
那种氛围,真实太好玩了。
尤其是没见过这阵势的年轻医生,个个瞪圆了眼睛。
反正没什么事,也跟着忙活了起来。
喜欢吃烧烤,可以去炉子那边,自己烤肉。
喜欢吃火锅,那种架在火上,烧的咕嘟咕嘟作响的大铜锅,锅底是鸡汤现熬,一看就特别有食欲。
喜欢吃青菜,那更是来对了地方。这个季节,到处都是山野菜,洗一洗,蘸着炸酱拌着吃,甭提多美味了。
这种氛围所带来的直观感受,就好像当年钟景洲第一次来春天里村时所体会到的,青山绿水,群山环绕,星空大地,或许这边的人,并不富裕,自给自足,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但在这里,心里边真的好宁静。
人类所能获得的满足,一餐饭,一杯酒,一场欢笑,已然足矣。
“每次以这种方式回春天里,我都能体会到,当年爸爸妈妈为什么喜欢带着团队,不顾山路崎岖陡峭,而来到了这里。”
夏沫端着一碗自酿的梅子酒,已经喝掉了一小半,微醺,放松的依偎在钟景洲的身边。
花费了几秒钟,钟景洲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爸爸妈妈,指的是他的父母。
如今,两人早已结婚。
他的亲人,自然也是她的。
只是平时因为她自己的父母就住在隔壁,所以为了做区分,夏沫还沿用了从前的叫法,只喊“廖妈妈”或是“钟叔”。
实际上大家都再清楚不过,在她心里边,这二位的地位,与亲生父母没有区别。
他们在她少女时代,教导她走过了迷茫。
也在她人生的每个关键的转折点,给予了她慷慨无私的指引。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钟景洲眼底浮现出了浅浅的暖意,应了一声,便顺手把她手上的酒杯拿走了。
“少喝一点,会醉。”
夏沫笑嘻嘻:“多有意思的一天,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现在又能在最好的环境里,享受最简单的放松。我,好开心呀。”
一个医生,将随身带着的吉他拿了出来,轻轻的弹奏起了熟悉的调子。
有人在跟着轻哼,有人在跟着大声的唱。
村民家里的小朋友在跑来跑去,而那些留守在村庄里的老人,则是依偎在了一起,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
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仿佛一切都是人间静好,心里沉甸甸的存放了许多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