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连一句感同身受,都无颜去说,因为她没有经历过,绝对没有资格说那四个字,便也没有资格劝他。
如此说来,也只能用伏羲琴来强行劝服他,改变他的思想,抹去他对天界的仇恨了。
这般想着,艾九儿叹了口气,说道:“小白,就算今天你是真的一怒之下想杀了我,我也不怨你。你知晓的,你对于我来说,意义太过特殊,不仅仅是仙宠,我亦是将你当作弟弟、孩子、朋友、兄弟、知己、家人,每一种情谊都是那么的深入肺腑,无法抹去。所以,无论你怎样改变,你依然是我的小白,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带回我的身边。”
说到此处,略微一顿,又叹了口气,才接着道:“小白,如今,我只愿你将来不会恨我的强行霸道。”
“若我恨你呢?”
“那便恨吧,我依然会想尽办法做我想做的事。”
“所以说,你们由始自终,都是任性妄为,未曾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也许,一开始东乾他就不该将我带回,应该直接将我给砸了,活着直接煮了吃了!”
这番话,前半部分很是冷冽淡定,说到后面,却是怒吼出来,一双凤目也是血红,还闪烁着泪光。
艾九儿从没想过小白会怨恨他们将他带到这个世上来,但她不怪他,只会更心疼他。
只是,此时此刻,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静静望着他,然后转身,离开,只希望下次再见到,便是以往那样和睦相处。
然而,小白却是不放她走,死死纠缠,甚至啄伤了她的手臂,划破了她的脸颊。
手臂被伤,艾九儿没什么感觉,虽然疼痛,也会伤心,但至少不会寒心,因为她自认为可以理解小白如今的一言一行。
可是,小白他竟伤了她的脸!虽然只是贴近耳朵的一道小伤口,却会留下疤痕。
凤凰,他是凤凰,他能够伤她,便不是一般的伤,而他能够伤到她,也是她心软所致,想着用一把苦肉计或许有所收获。可结果呢?他伤了她的脸……
那一刹,她只觉得自己宛如身处在冰谷之中,彻底心寒了,手脚都是冰凉的。
她抚摸着脸颊,刺痛,灼热,火辣,仿佛有火在燎她的皮肤一样。
小白也愣怔了,停住了身形,望着她,好半晌才吞吐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别说了。”她哽咽出声,泪水滑落。
一把抹掉泪水,她伤心绝望的道:“我以为你还念及旧情,却忘记你已经入了魔,会被魔性控制。我只怕我再把你当作朋友,终会自在你的手里。”
“不会的,我不可能杀你的……”
艾九儿却不想再说什么了,取了外伤药,胡乱涂抹着,飞身逃离,不想再看见小白。
小白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所造成的伤口是难以愈合的,便是他这只凤凰愿意用他的心头血来治他脸上的伤,也得三年才能除去那疤痕。
正因为如此,她心寒了,因为小白不可能不知晓她有多么注重她的容颜。以前还是凡人艾九儿时,她便极其注重保养,现在是华九帝姬,也不会改了这本性。
望着艾九儿伤心离去的背影,小白手足无措,难过又后悔,可他不敢追过去,他怕会惹怒她,怕她会说出狠绝的话,那样他便不敢靠近她,也会更恨自己。
可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忘记自己虽然选择了魔宫,却其实还是天族的一员,是一只凤凰,还是很稀少的银白凤凰。
呆滞良久,他折返而回,直接去找了他舅舅帝渂。
他二话不说便跪下,愧疚道:“舅舅,我伤了华九的脸,毁了她的容,可我竟觉得对不起她。”
帝渂一听,不禁失笑,温和说道:“傻孩子,她对你而言,比你那未曾谋面的父母还要重要,舅舅又如何能怪罪与你。倒是你,我早就说过,无论何时,只要你想离开魔宫,便可以离开。”
“不,父母之仇,小白不敢忘却!”小白笃定说道,神色清冷无比,倔强无比。
帝渂望着他,静静笑着,许久才道:“小白,你为何叫小白?”
小白怔住,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他突然想起,他为何还要叫小白。
小白这个名字,并不是他的主人艾九儿起的,而是东乾帝君起的,只是很得艾九儿喜爱,一直叫着了,还拟定了姓氏,就是白。
他极其爱这个名字,爱到下凡时救了一只性命垂危的白色鹦鹉,便让鹦鹉也叫白小白,守护在她的身边,还奢望她能够想起他。
如今想来,他既然不能原谅杀害父母的仇人,为何还叫着这名字?这是多么的讽刺。
“舅舅,我……”
不等小白说完,帝渂打断了他,劝慰他道:“不要自责,不要愧疚,永远不要觉得对不起魔族。与你相比,我才是对不起魔族,因为我背叛了魔族,还利用了你。”
“利用我?舅舅什么意思?”小白惊诧道,难以置信的模样。
帝渂惭愧道:“是我错走了你母亲的路,喜欢上了神仙,还不知悔改,不但将魔君之位拱手让人,还将你给带了回来,将你的身世告诉你,想要利用你打击东乾帝君,对付天族。然而,到头来,我却发现,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将我的亲人,你,害到如此痛苦为难的地步。”
小白呆住,良久才道:“舅舅,其实这一切都是北念做的吧?您只是不想我恨她,才揽到自己身上的。”
帝渂失笑道:“傻孩子,舅舅是魔君,与天界战斗多年,岂是仁善之人。若不是我的执着,北念她也不会成魔,明白了吗?”
小白彻底呆住,很久很久才回过神来,认真问道:“那么,舅舅,您后悔吗?”
帝渂神色怅然,悲伤说道:“后悔,后悔至极,尤其是看着北念她越发的清瘦,近日来睡梦中还默念佛经,更是后悔。”
小白终于明白,舅舅所做的一切,都因为爱,如今的后悔,也都是因为爱。
然后他想,他呢?他的恨,是不是因为他最在乎的人竟是和他的仇人最亲密的人?如若不是东乾帝君,他会不会就不这么痛苦了?
不过有一点她终于可以确定,哪怕是恨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他也不会恨艾九儿,因为是她给了他温暖,给了他生命,给了他一切。
思及至此,他恳求道:“舅舅,小白想去凤悟宫一趟,舅舅能否帮小白?”
帝渂思索了一会儿道:“若是你想去天界是为了治华九帝姬脸上的伤,还是莫要去天宫,直接去东荒找东乾为好。”
听到东乾的名字,小白的目光都冷冽到犹如结冰,更别说见到他了。
可他还没出声,却听舅舅继续道:“去吧,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逃避不是办法。”
他静默许久,试探问道:“若我想杀他呢?”
“想,便去做,舅舅支持你。不过,你也清楚,杀不了他。”
这是大实话,小白不得不接受,但他想,他总是有办法替父母报仇的。
告别了帝渂,小白便飞往东荒,不知是不是她吩咐过,他竟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东荒,飞到了泰安殿正殿的屋顶。
他不认为是艾九儿允他来的,便在屋顶等着那个人的出现,结果等来的却是落落。
“落落……”小白尴尬的轻唤一声,声音嘶哑的厉害。
落落望着眼前的凤凰,又喜又痛,想笑又笑不出来,想骂也骂不出来,最后也只是将一把匕首扔向了他,说道:“动手吧。”
小白一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声道:“去别处吧?在这里不好。”
落落一想也是,便带着小白去了她的住处,并将卧室让给了他住,换上了崭新洁净的一应床品。
小白看着落落这忙忙碌碌的,更加确定那匕首就是让他来取心头血的,当下也不迟疑,立即拔了心口的羽毛,控制着匕首,刺入,对准了一只碧玉冰碗,让心头血流到碗中。
“够了。”落落一看血量够了,立即出声,替小白包扎了伤口,叫他躺下休息,临走了又道:“你不变成人形吗?那样有助于养伤。”
“就这样吧。”小白虚弱说道,躺在被窝里,睡眼朦胧。
落落叹了口气,小心的将碧玉冰碗放到食盒里,速速带去了书房,交给了东乾帝君。
东乾帝君望着那小半碗凤凰的心头血,感慨不已,他的帝妻啊,就是有面子,连这要命的心头血都能得到,而且就为了消掉脸上一道疤。
不过嘛,他觉得这真是好,他不用动用伏羲琴去控制小白的心神,就能让他老老实实在东荒留三年,只为这每月半碗心口血。
他甚至还怀疑过,小白是不是早就想回到艾九儿的身边,才故意伤了她的脸,好找个赎罪的机会,也找个台阶下。但转念一想,绝无可能,他宁肯只用自己做苦肉计,也不该忍心伤了艾九儿。思来想去,只能是误伤,然后愧疚得来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