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白也清楚这些人的想法,只是到底如何,她也不好说,上一辈子,自己的两个徒弟还真就是灰豆儿和白花儿两个人。
只是这辈子虽然她店开的晚了,可这两个人却出现的早了!
两个都是好孩子,这是她上一辈子的认知。
灰豆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儿就在街上颠沛流离,扒手,乞丐,他什么都做过,虽然手段不齿,可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你要让他生存下去,他还能怎么样呢。
再说白花儿,这个姑娘的身世也够凄苦的,明明生长在个殷实人家儿,却偏偏娘亲死的早,她爹又找了个女人给她当后娘,小小年纪就成了灰姑娘。
当初武小白捡到白花儿的时候也是在这食馆门口,不过是后门,挺冷个天气,一个姑娘家遍体鳞伤的就晕倒在那儿,让人想不怜惜都不行。
后来武小白才知道,这个白花儿是逃出来的,从那勾栏里的妈妈手里。
她家道中落,后娘就想把她卖到勾栏之中赚钱,她死活不服,这才逃了出来。
那时候虽说武小白已经收留了她,可是她的卖身契还在那勾栏手中,武小白清楚的自己可是拿了五十两的银子为她赎身的。
那是什么时候?是她开店第三年还是第四年之后?
武小白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时候白花儿可比现在年纪大,那模样儿也是比眼下更加出众。
这一世,时间早了,那人也小了。
灰豆儿把晕倒在他们店门口的白花儿捡了进来,武小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稍显稚嫩的小丫头,本想着早一些也好,也省的她吃那么多的苦头,可是谁知道,这一辈子的白花儿,竟然从根子里头烂了。
当年那个满身伤痕,连爬起来都难却还要跪在床上给自己磕头,说着:“白花儿这辈子的命就是姑娘的,只要有用得着白花儿的,小女子一定死不足惜”的姑娘已经没了。
武小白不觉红了眼眶,心里想着自己重活一世,这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可是那人却未必就是从前的人了。
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灰豆儿看武小白哭了,慌慌张张的冲过来道:“师傅,你别哭啊,我……”
他知道师傅哭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事儿,他就算认错好像也不对,这错的不是自己,是那个白花儿啊。
灰豆儿看了一眼白花儿,和白花儿偷偷瞄过来的眼神碰撞上赶紧双双迅速离开。
灰豆儿还不知道该怎么办,那边儿白花儿却已经哭出了眼泪,走过来跪在武小白面前道:“师傅若是不信白花儿,我离开就是了,师傅为我这么哭,我也是于心不忍的。”
这话说得的好像敞亮,可那哭声却是越发委屈,仿佛只要武小白答应了,她就要哭死在这门前一样。
有人为着白花儿求情,有的拿出帕子让白花儿擦脸,还有看武小白久久不吱声就去求武笑姯,求吕艳娘,求掌柜的的。
武笑姯喝着茶悠闲自在的很,她可只看戏,才不掺和。
吕艳娘是个饱经风浪的,这时候也识趣的不言不语。掌柜的那就更不用说,人家都不说话,他还出什么头呢。
武小白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眼前跪在地上的女孩儿和当初那个跪在床上的女孩儿身影重合了,若是上辈子的这时候,她已经心软的就将她留下了,可是经历了那么多,她知道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那你就走吧,我就不留你了,银钱去账房上结了吧。”
白花儿正哭的可怜,忽然听到这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呆愣愣看了武小白半天,正要跪地哭求,那武小白已经转身走了。
武笑姯倒是还坐在远处,白花儿忽然就转了个方向,东哲手疾眼快直接把人拦下,白花儿哭道:“姑娘,我,我离开了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啊,我,姑娘,我错了,您就开开恩留下我吧。”
边儿上还有人看着,武笑姯轻轻叹了口气,心道武小白这个姐姐当的真是,还得她这个妹妹给擦屁股。
摇摇头放下茶碗,东哲请示道:“夫人请发落。”
这意思就是只要您一句话,这丫头我就给您撇出去,保证她再也回不来。
武笑姯却道:“不着急。
你叫白花儿是吧?”
白花儿以为有门儿,睁着泪眼点了点头。
武笑姯继续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姐姐什么都不问就这么信了灰豆儿不信你,不光是你不服,你们所有人都不服。
可是有时候这事儿不需要多问,这话也不需要多说的。
白花儿,你刚才那话里话外不就是不信我就走么,姐姐这是成全你,你怎么还哭上了呢,要是有骨气,就该头也不回的大步就走,何苦又来求我。
再说,姐姐给了你那么长的时间给你机会让你说清楚,你说过么?
在厨房里栽赃灰豆儿,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又想坏姐姐的名声,小小年纪,如此心机,我们这儿可是不敢留你了。”
武笑姯这话说完,东哲毫不含糊,拎着白花儿便道:“是你自己收拾东西,还是要人帮你?”
白花儿还想再哭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却发现所有人都别过头去,竟然是没有人肯替她说上一句话。
干脆匍匐在地道:“白花儿知错了,白花儿知错了,姑娘,我实在是不得已啊,我家里后娘逼我的啊。
我本来也算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可是我后娘开了食馆,发现这里生意异常的好,这才想让我来偷师傅的菜谱,想要拿回去捉摸着用。
我一个姑娘家,有什么办法,她说我要是不从就要把我卖到那勾栏里去啊!
姑娘,姑娘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可怜可怜我吧~!”
白花儿把头磕的梆梆作响,一旁的人更是有所动容,甚至有人咬着嘴唇想要替她求情。
可是武笑姯却只是摆摆手道:“东哲,有劳了。”
又对掌柜的道:“该发多少工钱发多少,不准克扣。”
掌柜的答应一声“是”,那边儿东哲毫无怜香惜玉的就把这丫头给丢了出去,至于她的那些东西,马上就有人随后一起扔到了门外。
女孩子不容易,就连吕艳娘都动了些恻隐之心,只是到底人家才是老板,她不便多说。
碧玺翡翠几个从不见她们小姐这般冷酷无情,只是想到夫人长年的教导,也不觉感叹小姐果然是夫人生养大的,这般做派,身上竟有些夫人的影子。
那边儿后续的事儿有人偷偷告诉了武小白,本想着能让这一位心软一些,不想武小白也只是叹了声气而已。
如此无动于衷,终于所有人都不敢再提起了。
之后各干各活儿,自不必说,到了晚上照旧大伙儿一起吃饭,只是缺少了一个白花儿而已,这饭桌上的气氛就有些沉闷。
武笑姯像是浑然不觉,自顾自和武小白碧玺几人说着笑话儿,一向不怎么掺和的东青和东哲也掺和进来。
虽然神色自若,可是那氛围却总是让人觉得不大对劲儿。
武小白偷偷扯了武笑姯的袖子,武笑姯却笑道:“没事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姐姐,这人总有她该呆的去处的。”又不经意间笑道:“姐姐你才那白花儿离开了咱们这儿去了哪里?”
武笑姯这话说的本来就不避讳,一时所有人都支棱起了耳朵。
武小白也微微一愣,武笑姯嘿嘿一笑,道:“我也不是个冷心冷血的,万一这丫头出去投了护城河,我可不乐意,我让东青去跟着看了看,她就去了之前咱们相中的那个房子那儿了。”
之前何员外慌慌张张那事儿虽说武笑姯没怎么正经拿出来说,可是哪有不知道的,此时听来便都是心下了然,看来这个白花儿姑娘当真是做了不少的事儿。
只是话又说回来,白花儿姑娘既然是有那样可怜的身世,如此这般却也不是不可原谅,这两位老板到底还是太狠心了些。
当然这些想法也就只能在有些人的心里想想,人都已经赶出去了,有都是在老板手底下讨饭吃的人,谁还能再说什么。
倒是灰豆儿这个当事人有些后悔自己太莽撞,他本就是对女孩儿极为好奇的半大不大的年纪,之前白花儿对他又一直不错,不说别的,若是不出来这事儿,甚至灰豆儿隐隐的已经对她生出来了些喜欢,想着以后要是自己真的出息了就娶她当媳妇呢。
可是这事儿一出来,别说是娶她当媳妇,就是连朋友都做不得了,最开始他满脑子里都是师傅,可如今他又是满脑袋里都是白花儿了。
魂不守舍的模样武小白也有些担心,想起上一辈子他们两个人最后终成眷属,这一辈子却早早就成了仇人就觉得难过,可是世事难料,武小白竟然也觉得自己劝不得什么。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让他自己去想明白,成长的烦恼总是有,自己也不是万能的。
时间不等人,转眼就到了年关。
武小白也不能光顾着店里忽略了家里人,这今年武威侯府的年夜饭,就被她包揽了。
平心食馆儿只开到大年二十九,大年三十儿那天就关门了。
只是武笑姯又想到了好点子,把一些能做的半成品都打包好了卖出去,这样回家热一热,炸一炸,这味道就变成和在店里买的一样了,而且价格也能比成品便宜上一些。
本来这想法就是一个尝试,却不想效果还不错,不说别的,就是炸鸡排炸鸡柳那些小食就卖出去不少。
甚至还有客人说道:“这别人家也买过,自己家也做过,明明看上去是一样的东西,可是做出来味道就是不一样。”
直把吕艳娘喜欢的笑的合不拢嘴,“这要是人人手艺都一样,那我们食馆儿还开个什么呢。”
武笑姯这点子是好用,可是武小白却觉出来了有些不对,半成品,糖葫芦,这些想法在现代没什么奇怪,可是在古代,一个侯府里的小姐当真能有这些奇思妙想?
虽然武笑姯每次说的都自然而且显得不经意,可是一个巧合是巧合,两个三个加在一起难道都能算是巧合?
再想到自己说云家会反那些事儿,武笑姯说她信自己,那眼里她自己是没有看出来半点儿的虚假,可是就凭着自己一句话,真的就那么值得相信么?
武小白是穿越过来的,又经历了重生这一遭,对于这种奇奇怪怪的事儿不免比旁人看的开一些。
忽然又想到最开始传到庄静安手里的那一封信来,会不会是武笑姯干的?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武小白就马上摇头否认,不说别的,就上辈子自己压根就没见过武笑姯这个人,上辈子的武笑姯在自己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才闹得庄静安黑化,武威侯府破败的结局。
那这一辈子……
武小白忽然想起来武笑姯自杀过那一出,自己穿越的时候就是因为在现代死了,那么武笑姯那一次上吊会不会其实就已经死了呢?
又想到喜鹊之前说武笑姯压根就没死成就被他们给救下来了,可是大户人家,谁能说出来小姐死而复活的话呢,这样看来,武笑姯这个壳子里是不是装着和自己一样的外来的灵魂可就说不准了。
搅拌着罐子里的粘稠液体,武小白微微露出笑容,不管武笑姯是什么来历,她对着自己的心可是好的,只要这一点不会错,那么她武笑姯到底是谁都无所谓,她们就是好姐妹。
搅拌棒塞进嘴里,甜甜的滋味扩散开来,武小白眯缝起了眼睛,冰淇淋,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哪个女孩子,一定都会喜欢哒!
特意多做了几个口味,不说武笑姯那壳子里到底是装的哪儿来的灵魂,就说她那个吃货属性就不可能不喜欢。
掐好了时间再放在外头冻上一冻,这冰淇淋就差不多了,之后只要定时搅拌一下就会又甜又松软。
武小白喜滋滋的把罐子排排放,抹了下脑门上的汗水,对罐子里的味道自己也开始期待起来。
灰豆儿看见了也跟着好奇,“师傅,你在做什么啊?以前我都没见你做过。”
武小白笑眯眯道:“等做好了你尝尝就知道了,可好吃了。”
灰豆儿高兴的点点头,只是那脸上的阴霾仍然挥之不去。
武小白知道他还在记挂着白花儿的事儿,本来想着让他自己想开可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你是不是觉得白花儿很可怜,我应该留她下来?”
灰豆儿赶紧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可是话到嘴边儿却又当真说不出口。
小小少年本来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背上了这种苦楚,武小白也是于心不忍,轻轻叹了口气道:“灰豆儿,如果刚开始白花儿就坦白的说了,我不会真的不要她的。
就算她找一些别的借口也可以啊,可是你想没想过,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想出来了这么恶毒的一个主意来。
你说她还小,还有悔改的余地,可是就是因为她这么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思,我不敢留啊。
咱们店里的人当时你也看见了,那么多人都差点儿被她骗了,日久天长,你觉得她真的能好么?”
灰豆儿摇头道:“我不知道。”
武小白说出来的话好像有道理,好像也挺明白,可是灰豆儿却仍旧觉得糊涂。
白花儿是骗了人,也诬陷了他,可是他还是难受,因为白花儿后来说出来的身世而难受。
灰豆儿道:“她说她是被她后娘逼的,师傅,你捡到我之前,我就是街上的野孩子,他们骂我崽子,没娘养的,我也偷过东西,我也……干过坏事儿。”
灰豆儿越说声音越小,他不光想起了自己当扒手偷人家东西的日子,还想起来跟狗挣食儿的时候,那富贵人家里的狗吃的都比他们这些人好!
眼睛发酸,灰豆儿低下头不想让武小白看见。
武小白摸了摸他的头,“灰豆儿,师傅知道你以前苦,白花儿也有她的苦,师傅相信你是因为你的眼睛还干净。
而她,大概是为了生存,已经把骨子里的东西都浸泡黑了。”
灰豆儿眨了眨眼睛,武小白的脸上是一样的忧伤,还有一种似乎很久远的怀念,灰豆儿不明白,武小白也不指望他能明白。
武小白只道:“灰豆儿,你要记得,人生而为人,不管什么时候有些原则是不能丢的。”
原则是什么?灰豆儿都有些闹不明白,可是师傅说了应该就是对的,他把这句话记住就可以慢慢明白,就像做菜一样,师傅说过,看多了,做多了,就会了。
武小白掐着时间又去搅拌了一回罐子,如此几回,等到了时间,让人送回了武威侯府和武笑姯那里,还给韩采薇了两罐儿。
如此,这些冰淇淋就分完了。
灰豆儿拥有自己的一罐儿还挺得意,没过多久就显摆没了,懊恼的看着武小白的小眼神儿直让武小白感叹他到底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