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月过去的时候看见了很多熟悉的人,也有很多陌生的人,棚子的最里面放着一具黑色的棺材,棺材旁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张黑白照片,还有香烛,桌子前面烧着香火盆。
杨燊和杨爸爸是一样的装扮,他背对着杨初月跪在香火盆前,手里拿着一把黄纸,一点一点往火盆里面放。
初月回来了。杨妈妈看见她也站了起来,这一出声,提醒了棚子里的所有人。
姑姑拿着白色麻布过来给杨初月披上,杨妈妈红着眼眶朝她道:初月,去给爷爷磕头。
杨初月走过去跪下,磕了头,上了香,烧了黄纸,她看见杨爸爸拿着一把剪刀过来,剪下了她的一片衣角,杨妈妈说:初月,等一下把这个放进爷爷的棺材里,爷爷见了你才能安心的走
杨爷爷是昨天去的,但一直没有封棺,就是为了等杨初月回来。
因为按照习俗,要见了所有的子孙之后才能封棺。
她被杨妈妈拉着过去看爷爷最后一眼,棺材里面,杨爷爷收拾的干干净净躺着,神情平和,就像是以前睡着了的时候一样,杨初月想起了以前每次杨爷爷看电视睡着了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明明她见过很多次了,她想,这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直到旁边杨妈妈朝她道:初月,再喊一声爷爷
这是你最后一次喊爷爷了。另一边的姑父提醒道。
最后一次这个词提醒了很多人,哭声突然就密集了起来。
这一刻,杨初月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情绪,她捏紧了手里剪下来的衣角,看着躺在里面的老人,喉咙口哽咽了一声,她喊他:爷爷
她手里的衣角落进了棺材里,和爷爷一起被封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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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这是一个小镇, 镇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杨。
这里也是杨初月的老家,虽然她对这个老家仅有的记忆很少,也很不好。
虽然杨妈妈说她是在这个小镇出生并长大的, 一直到五岁多才去的县城里, 小镇上有很多人她不认识的人,但杨妈妈都会说这位奶奶或者婶婶以前经常抱你的。
杨初月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印象,在这次之前, 她对这个小镇的印象就是奶奶的葬礼和每年的清明节。
奶奶去世后也是送回了这里办的葬礼, 最后也葬在了小镇后面的山上,听说杨家人都葬在那座山上,所以每一年清明节的时候,大家也会一起去山上扫墓, 一起在祠堂里摆流水席。
从杨初月有记忆开始, 她每年清明节都会来这里,更小一点的时候是和爸爸跟爷爷一起来的,再大一点就是一家人一起来。
而这一次,爷爷去世, 最终也送回到了这里。
杨初月哭了很久才从杨妈妈口中知道爷爷是怎么去的。
杨爷爷那条腿旧疾复发后就搬去和他们一起住了,现在天气暖和起来后,他那条腿也没有疼得那么厉害了,昨天上午他一个人去了以前住的那个旧小区,想去收拾一些以前的东西。
谁知道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家里遭窃。
那小偷扭头就跑,杨爷爷正好想去追他,结果从楼梯口滚了下去,周围邻居被惊动追了出来。
当时杨爷爷的情况看着还好,甚至都没有出血的伤口,自己爬了起来。
杨燊过去找他正好看见这一幕, 知道他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连忙叫了救护车,但救护车接了杨爷爷刚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杨爷爷就去了。
小偷呢?杨初月跪在用稻草编织的团子上,低着头一边往火盆里放着黄纸,一边问道。
正中午的时候,三十几度的气温,太阳高照,搭起的大棚也挡不住这份热意,两把大风扇对着棺材的位置呼呼吹着,哀乐声就没停过。
杨燊跪在另外一个团子上面,因为哭了很久,声音都是嘶哑的:抓住了,但是我听爸打电话,说是只能起诉要求民事赔偿
话没有说完他就说不下去了,握紧了手里的黄纸,红着眼睛道:凭什么呢?如果不是他,爷爷根本不会死!
爸妈会想办法的。杨初月捏着黄纸的手指也收紧了一瞬,喉咙口像是有什么堵着,但她还是朝杨燊这么说着。
虽然这么跟杨燊说的,但中午吃饭的时候,杨初月还是用手机在网上找了很多相关方面的信息,还特意花钱找了线上律师咨询,然而得到的结果跟杨燊所说的都差不多。
有那么一刻,杨初月的心情跟杨燊是一样的。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小偷不需要为爷爷的死负刑事责任?
明明她从小到大语文成绩也不差,律师解释给她听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她也都认得,但放在一起,她就觉得弯弯绕绕看不明白了,只有最后那一句可以要求民事赔偿她看的清楚明白。
大滴的汗液往下滑,落进她的眉毛里带来一阵阵痒意,杨初月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她紧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一大段的回复很久很久没有反应。
直到聚集的汗落进她的眼里。
按照习俗,第三天杨爷爷就要下葬,第二天的晚上杨爸爸就开始和人一起收拾准备了。
白天的时候还是三十几度的大太阳,可到了晚上在将杨爷爷的棺材抬到明天要出发的路口时,天上却有细细密密的雨飘落了下来。
杨初月站在一边看着,听见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下雨了,这是舍不得儿孙,舍不得走啊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来了,祠堂外面来了很多人,吃过早饭之后,杨妈妈递给杨初月一把捆起来的稻草,时候一到,她跟着杨妈妈身后,用这捆稻草垫在膝盖下跪着,最前面是请来的宗祠长辈在念悼词。
都是当地的方言,对于很早就离开了这个镇子的杨初月来说,她大部分都是听不懂的。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她只是看见前面杨妈妈起身了,她也跟着站起来,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腿麻了,差点一头栽在地上,还是后面的魏煦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
从祠堂到那座山,这一路并不短,沿路早就放好了鞭炮和黄纸,路边会经过不少人的家门口,这些人的家门口也会自发的准备好鞭炮,送丧的队伍从他们家门前过的时候,穿着丧服的人都要停下来跪着。
杨初月并不知道这些代表着什么,她只是跟着照做,耳边是一阵一阵的唢呐声,还有杨妈妈她们的哭声,时不时还有鞭炮声响起来,一切都乱糟糟的。
今天并没有出太阳,天气阴沉,出发后没多久就下起了雨,好在雨势并不大,直到下山的时候,雨一下就大了起来。
杨初月原本低头走着,直到突然听见旁边的魏煦嘀咕了一句:那是唐霜序吧?
她脚步一顿,猛地抬头看过去。
上山的路口边,唐霜序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那里,黑色的短袖和长裤,整个人几乎要和那把伞融在一起了,只是也衬得露在外面的皮肤愈发白皙。
她正仰头看着从山上下来的杨初月,眉头紧皱着,眼里都是担心。
杨初月看过去的时候,她抿了抿唇角,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走在杨初月前面的前辈已经走到了山下,唐霜序往后退了两步,还是在看着这边。
怎么不走了?姑姑嘶哑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杨初月回过神,继续往山下走,脚步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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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可当杨初月走到了唐霜序面前时, 她动了动发干的嘴唇,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只是吸了吸鼻子, 眼睛发酸, 鼻头也发酸。
走吧。魏煦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低声道:雨下大了,先回去再说。
唐霜序将手里的伞举高了一点, 又往杨初月这边移了移, 轻声道:阿月,先回去吧。
她的声音也有一点干哑,不见平常冷冷淡淡的调子。
杨初月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只是回去的路上, 她的旁边多了一个人, 唐霜序举着一把伞跟在她的身侧,和她一起走过了这一段路。
回去之后处理完杨爷爷的东西,将杨爷爷的遗像安置好,杨初月去洗了个澡, 换了一身衣服去了车上。
唐霜序在车上坐着,看见她头发还是湿的,连忙转身去找毛巾,问道: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没带吹风机回来。杨初月闷声道。
她是两手空空来的这里,而杨妈妈等人显然也不可能像是旅游那样将需要的东西一一准备好,就连住的地方也是很久的老房子了,两层楼的红砖瓦房,衣柜、桌凳、床这些都是木头的,是杨爷爷年轻的时候亲自打造的。
当初搬离这里之后,留下的东西很少, 只是每年清明节的时候会回来,但很少会在这里过夜,基本上都是当天来,扫完墓之后就回县城了。
只有杨奶奶去世的那段时间就和这次一样要住上几天,日常用的东西大部分都有,但未必会齐全。
车上没有干净的毛巾,好在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卖部,唐霜序跑下去买了一条毛巾回来,推着杨初月的肩头往她背对着自,替她慢慢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
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周围也算不上特别的安静,因为外面时不时的会有车子经过,还有各种车子按喇叭的声音,很嘈杂。
可就是在这嘈杂里,杨初月有点发困,可她才刚闭上眼就想起来了自回来前那天晚上做的梦。
阿序。她轻声喊着唐霜序。
身后的唐霜序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
杨初月闭着眼睛,伸手捂住脸,腰身慢慢佝了下去,她道:阿序,我那天晚上做梦了,梦见了爷爷,我梦见他来夏令营看我,还问我有没有好好吃饭
本来算是一个好梦,但她却从梦中突然惊醒。
那时候我还想着,肯定是爷爷想我了,想让我回来了,结果那天晚上就杨初月的声音一止,她喉咙口发紧,没法再继续说下去。
有时候她总想,有些老人都说这种情况其实算是一种预兆,如果,如果那天她从梦里惊醒之后,跟老师申请向家里打个电话,问一句,哪怕是问一句,会不会情况就不一样了
阿月,别这么想。唐霜序握紧了手里的毛巾,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她。
明明杨初月并没有把自的胡思乱想说出来,但她就是知道杨初月在想些什么。
杨初月转身反手抱住她,低头将脸埋进她的颈侧,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我知道
她知道这些说法不靠谱,没什么根据,但她就是忍不住去想,大概人就是这样的吧,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如果呢?
明知道是折磨,也还是忍不住会去想。
以后不想了。赶在唐霜序开口之前,杨初月闷声道,以后都不想了。
我明天就振作起来。
至少今天,让她再这么软弱一天吧。
当天下午,他们就带着杨爷爷的遗照回了县城,杨爸爸只来得将杨爷爷的遗照安顿好就跟杨妈妈一起去了警局。
赵灿来到杨家,朝杨初月道:初月,我哥说让我过来陪着你们。
我要去警局。杨初月直言道,我要去见见那个人。
赵灿林脸上露出为难,思考了一会儿,他朝杨初月道:初月,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但你还是得答应我,就算去了那里,你也别冲动。
顿了一下,他声音艰涩道:你爷爷肯定也不想你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我知道。杨初月垂着眼睫,她不停的轻捏着自的手指,哑声道:我不会的。
她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等杨初月跟着赵灿林来到警局的时候,在警局门口就看见了杨妈妈和杨爸爸,杨爸爸好几天没有休息好,形容憔悴,眼里都是红血丝,杨妈妈的眼睛还是红肿着,正被杨爸爸护着。
而夫妻俩面前一个看起来和杨爸爸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一脸歉疚,不停的弯着腰身,道: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是我没教好他,该赔赔,该判判,法律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这是谁?杨初月皱眉,快步朝杨爸爸和杨妈妈那边走去。
这时候那个中年男人也被警方拉到了一边,杨爸爸抬头看见杨初月过来时还愣了一下,有一点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连忙拍了拍背对着杨初月的杨妈妈,朝杨初月问道:初月,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杨初月道,她伸手扶住杨妈妈的肩膀,替她擦着眼泪,道:爸,妈,我也想知道结果。
你想知道结果,等结果出来后我们会告诉你,别的你不用多管杨爸爸道。
杨初月抿紧了唇角没有和他争执,但脸上透出的固执在告诉所有人,她就要在场。
这时候杨爸爸又被律师喊走,走之前嘱咐杨初月照顾好杨妈妈。
等杨爸爸走了,杨初月安抚住杨妈妈,过了一会儿,才知道刚刚那个男人的身份,被抓的小偷就是那个男人的儿子,才二十出头,但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了。
也就是说,刚刚那个跟杨爸爸年纪差不多大的男人其实已经做了爷爷。
那个人初中就被开除了,因为没少犯事儿,后来家里管不住他,就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任由他在外面混,他这几年小偷小摸的事情没少干
在警局的案底可不少,前年的时候他带回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孩子,本来家里人以为他要当爸爸了,心性总能定下来了,结果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他就从家里偷了钱跑了。
当时他和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都才刚成年不久,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那个女孩子生下孩子之后,从他爸妈手里拿了一笔钱就也走了,孩子也没要,就一直被爷爷奶奶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