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他赌对了。
云芜微微垂着眸,他的手还在颤抖,可却在周晏逼退魔物的那一刻猛地攥了起来。
下一瞬,云芜覆在裂口上的灵气膜终究支撑不住,连胜轻响都没有发出来,就被搅碎在了旋涡之中。
周晏又一次感受到周遭灵气开始流失,他顾不得眼前的魔物,一转身,就看到自己身后仿佛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缺口,而灵气不要命般的被那缺口吞噬进去。
他顺着灵气消逝的方向抬头,就看见宫殿顶漏了一个洞,而顺着洞往上看去,天上赫然裂开了一个漆黑口子。
周晏面上顿时一片惨白,他低头向云芜看去,就看到云芜望着自己的眼神冰冷无比。
云芜冷声道:“你看看你办的好事。”
“天道的裂缝我好不容易补上,本就脆弱无比,被你这么一弄便裂开了,”云芜看着面色苍白周晏,轻声道,“你说说怎么办?”
周晏不知道他不过出了一次剑,就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咬了咬唇,兀自争辩着:“不是我...是你叫我我才来帮你的......”
灵气从他身边飞速穿过,源源不断的被天上裂开的口子蚕食掉,宫殿外传来一声又一声仙君们的惊呼声。
周晏望着云芜,只觉云芜自做了天帝后,以往温声的伪装都不屑于做了,周晏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却在空旷大殿上显得格外微弱渺小:“我刚刚不过使了一点灵力......”
云芜并未听他说完,他狠狠捏了捏手中周晏的一魄,对面周晏未说完的话就变成了一阵闷哼。
周晏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他魂魄仿佛被一直手狠狠地攥着,从灵魂深处带来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顿时摇摇欲坠了起来。
云芜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你害的天破了一个窟窿,该如何弥补?”
疼出的冷汗覆了他满脸满颈,周晏眉目间一片茫然:“我?”
云芜笑了笑:“是你,天裂开了一道口子,灵力被吞噬,整个天道人道将再无安宁,你若不补救,这方世界都会被你毁掉。”
周晏本就苍白的脸随着他的话变得再无一丝血色,他怔怔道:“我...我不知道...”
“我知道,”捏着周晏一魄的手又用力了些,云芜的声音却异常轻柔,带着些诱哄,“阿晏,你去看看自己的识海。”
他紧紧看着对面痛苦蹙着眉的人,柔声对:“对,就是这样,阿晏看到自己识海深处的魂魄了么?”
周晏望着自己识海内的魂魄,怔怔地点了点头。
云芜的声音又传来了:“好,阿晏找出一缕魂魄...对...把它慢慢地从自己体内拽出来。”
周晏的头深深地垂下去,耳中只有云芜的声音,两种痛叠加在他身上,在极地时,他明明疼的就算被龙筋绳捆着,都要蜷缩起来。可如今这般疼痛加注在身上,周晏只沉默地咬着唇。
灼日剑剑尖抵着地,周晏握着剑柄的手攥到极致,青筋从他手背腕子上凸起,可手的主人却一点点挺起了脊背。
自己剜魂魄总比别人要容易些,小半个时辰后,周晏眉心外就荡悠悠地飘着了一缕魂魄,他疼的连反应都不会了,只睁着眸子,剩眼睫轻颤,懵然地去看飘在自己眼前的一缕魂魄。
他亲手剜出的,自己的魂魄。
云芜再次传来的声音清晰了点:“阿晏快把这缕魂魄往上送。”
周晏眼珠微微动了动,眉心处的魂魄便往上飘去。
魂魄顺着宫殿的漏洞飘上去,不一会儿便到了裂口处,裂口碰上魂魄,不一会儿灵气的泄露就慢慢平息下来。
天道重新恢复了宁静。
周晏用尽全力留着最后一丝感知,感到周遭再没有灵气被吞噬后,才敢闭上眸子,任自己的躯体往下坠去。
云芜接住了昏倒的周晏。
他抱着周晏出了宫殿,就看到宫殿外围了许多仙君。
仙君们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望着云芜的眼中一个个都在要他的解释。
云芜只低头看了一眼他怀中呼吸浅淡到几乎没有的周晏,再抬起头一一看过望着他的仙君,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一句话,所有仙君都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当即有不忿的便站出来道:“周晏恃宠而骄,此番害得天道如此,天帝且不能护着他,定要给我们个交代!”
他第一个出口,应和他的人便越来越多,云芜面对着愤怒的一个个仙君,只能示意众仙安静下来。
他低声道:“本帝先带他去治伤,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事情解决,有了他这句话,众仙才零零散散地散去。
而周晏直到几日后才悠悠醒来。
他醒来后,便一直陷入一种缓慢的茫然。
他只当自己没了一魂,却不知一魂一魄丢失,怎么能这么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他整个人开始陷入一种昏昏沉沉地困倦中,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连带着以往的事,都只能断断续续地记起来一些。
可这在云芜看来,便成了乖顺。
他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周晏将云杉镇压在了人道。
云杉的宫殿被连根拔起,连带着他和手底下那个魔物,被云芜镇压在了人道端州的雾潋山旁。
云芜拿着剑心情颇好的在蟠龙柱上刻下:天道渊虚八千四百三十一年七月,阿晏助本帝镇压弟云杉于此。云芜留。
他刻完后,转身要去找周晏,却见周晏已经不知何时出了宫殿。
人道正是初夏,翠绿深红层层叠叠地在远山间铺了一层又一层。
阵法启动导致雾潋山一片开始下大雪,可初夏时分,再大的雪也挡不住生命鲜活的生机。
周晏安静地站在树下,正弯着腰将几朵花上的雪拂去,他柔软指腹碰到正艳艳盛开的娇嫩花瓣,一直没什么情绪的眸子中才现出几分软和的微弱欢喜来。
云芜走近他,温声道:“阿晏,我们该回去了。”
周晏听见他的话怔了怔,才直起身子。他转过身,对云芜道:“你回去吧,我就不去天道了。”
他道:“我们说好的,你弟弟被镇压后,我就要走了。”
他记忆已经出现断断续续的断裂,可这件事倒记得清楚。
云芜眉目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冷:“你不回天道,还能去哪?”
周晏垂眸,轻声道:“不去天道,在哪都行。”
云芜走近了他,不欲给他说这么多,只命令道:“跟我回去。”
周晏没有理会他,他想着此番离开,以后也不要再见云芜了,那么云芜给他的一切东西就都要还给他。
他现在在身上的,也只有一把灼日剑而已。
这么想着,灼日剑从他腕子上滑下来,他持着灼日剑就要递给云芜,却没料到云芜见他拿出剑来,便以为是周晏眼见着谈不拢,就想伤他。
他的剑比灼日剑更快了一分做出反应,刺进了周晏体内。
周晏低头看着从自己身体内流出来的血,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云芜的剑从他体内抽出,周晏没有理会身上的伤,这次他彻底将灼日剑对准了云芜。
“你再不离开,我真的就要试一试同归于尽了。”
这一切的变故令云芜也慌了神,他看到周晏望过来的眼神疏离而冷漠。
云芜见他垂死的模样,又突然想起天道众仙要他给的交代。
周晏如果这么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在初夏融融的阳光下,周晏拿着剑,一直看着云芜的身影消失在他视线中。
不知过了多久,灼日剑从他掌心滑落。
周晏捂着肋骨处的伤口,慢慢地蹲了下来。
他失了一魂一魄,肉身又遭此重创,整个人糟糕到了极点,记忆潮水般的褪去,周晏渐渐闭上眼,头碰上身侧的树干,昏死了过去。
他昏过去后,身体开始蜷缩缩小,不过一刻钟,树下的青年就成了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孩童。
*
谢长青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走到端州雾潋山,雾潋山离他故土已然够远,他才敢稍稍停下脚步。
人道从前几日开始动乱,不知是何原因,却几乎每处都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天气。
夏日雪,对谢长青来说也不算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只不过他爬雾潋山,爬了一半,却在一颗树下碰到了一个小孩儿。
三四岁的模样,静静蜷缩在树下,谢长青伸手碰了碰,一片没有温度的冰凉。
雾潋山长年无人,他如果就此不管不顾地路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下一个人。
他低头看了良久,又抬头看了看四周。
日光融融,再好不过的天气。端州四季分明,雾潋山也是再好不过的秀美风景。
他跋涉了万里,初逢落雪,似乎在这里短暂的停一停也不错。
这么想着,谢长青笑了笑,弯了腰,伸手将地上的孩子抱在了怀中。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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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初夏、黄昏、炊烟、师门。
雾潋山坐落在十三洲端州北部, 是端州北部群山之首,因最高挑秀丽的,所得的灵气也就最多。山上深浅翠绿叠叠, 从小路走上去一转接着一转, 每一转都是不同的壮丽风景。
雾潋山山腰风景最为缤纷, 山顶积雪流下来的小溪流经此地, 便被装上许多四季轮转的热闹来,本清澈无尘埃的溪水里挤进去些熙熙攘攘的鹅卵石和倚在溪水里的枯枝。
如今正是七月初夏,溪水上便有许多打旋的碧绿叶子,叶子军顺着平静溪面往下流去, 就被一双手搅和的小漩涡打的七零八碎。
那是一个眉眼英气的姑娘,一身红衣如霞,正倒挂在横在溪水上的一截树枝上,倒悬着头目光严肃, 鼻尖马上都贴到溪水面上了,手伸进溪水里,不知道在捞些什么。
树枝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着,她挂在树上,就也跟着一颤一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