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云雾缭绕,唐时低头,便发现自己站在一处漂浮的石台上,石台上只有他自己,章血尘却是在他旁边,也是站在一块石台上。
这就是一片虚空,有朦胧的光从中间亮起来,周围还有不少的修士,位置有高有低,前前后后,大体呈一个圆形,中间也是一片虚空。
大多都是唐时不认识的人,一甲子举行一次的渡劫大会,上一次跟这一次之间,其实很少会出现什么生面孔,一个大陆金字塔顶端的人也就那几个,一个甲子的时间还太短,不会有什么新的渡劫期修士出现,连减少的情况都很少出现。
不过这一次,显然是例外了。
多了一个生面孔,或者至少说——半生的面孔。
唐时。
他成功获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关注。
跟章血尘之前预料的一样,他自己悠闲地直接一掀衣袍坐下来,准备一会儿看这些个渡劫期修士打嘴仗,一扭头准备招呼唐时,与他说话,没想到一转头却看见唐时还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辩道在即,可唐时却还站着,章血尘正觉得奇怪,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唐时——”
“我有要事……”
唐时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掐指一算,不是近日又是何时?
十二年之期当真是转眼即过,东海罪渊之事未了,这和尚莫不是真要发疯?
他站不住,只直接将自己名牌往虚空里一按,闪身消失在这须弥空间之中的同时,声音已经抛下:“我有要事,不日再归!”
“你去哪儿?”
章血尘瞧见那声音缓缓消失,一句话问了一半,声音便小了。
唐时只从那高台之中一跃而出,身影瞬时便已经在荒城之外,一路朝东!
去哪儿?
——东海小自在天!
☆、第十章 闯三重天
这里是,西海,蓬莱仙岛。
北藏已经在这里等候有成千上万年,多少年前就已经有了飞升期的修为,可是因为星桥不开,登仙之路不通,数次削减自己的修为重头再来,他都不记得这是自己的第几个飞升期了。
不过,这是最后一个飞升期了。
重头再来,重新修炼,也是有次数限制的,人的灵魂太过脆弱,能够承受重修的次数,当真不多。
远远地,回转头,站在礁石上,看着西海之西,半轮月所在的位置。跨过这半轮月,便是东海和罪渊了。
一道模糊的影子从他背后冒出来,只飘飘荡荡在他身后,穿着华丽的白袍,九条狐尾在身后闪了一下,又消失了。
“便是今日了吗?”
“便是今日。”北老叹了一口气,又道,“这时候虽是晚上,你也不该出来。”
白日出来,神魂俱灭,即便是夜晚,这人世之事,也不该蓝姬来感受。
蓝姬幽幽道:“我已经是一缕残魂,若非易清以鬼道之术聚我神念,此刻早已经消失在天地间。我之所以还存在,无非是想看看着一局,到底如何终结。”
苦心害了她的命,又怕她蓝姬破局,她倒是看看,这一局下到最后是谁赢。
北老背着手,等待着天明,越过这里,便是小自在天,若是没有那沉沉的海雾,兴许不仅能瞧见小自在天的影子,还能看到天隼浮岛的影子。“原本枯叶当年告诉我的,我都不曾相信,直到殷姜对你出手,我才算是明白。”
那一日蓝姬从妖修浮阁之中,使用大挪移之术,一瞬间便到了西海之上,可是刚刚出现就被人抹杀,以至于北老只是感觉她出现了这么一瞬间。
北老修行这么多年,早已经是超越冬闲的存在,自然知道那种情况绝对不正常。
在蓝姬出事的瞬间,他便赶到原地去查看了,后来悄悄找了西海那名叫做易清的鬼修,这才聚集了蓝姬留在世上的一丝残魂,勉强保住,虽不能复原,但至少能以这样的形态存在——即便,不知道什么事时候就会消散。
北老并没有对外说这件事,只是保密,在浮阁确认蓝姬的陨落之时,也不曾透露半分。
蓝姬回想起当日的情形,还有自己所见,只道:“若非是死过这一次,你告诉我,我也是不信的。何必还叫她殷姜,分明是九回了。”
一开始就是假的。
蓝姬比谁都清楚。
这一个局,纵贯万千年,此刻还在旋转,只是不知道被搅入局中之人又有多少。
“这里不过是小三千其中一个星辰,外面的世界却还广阔,我们无法窥知以外的世界——可是,真正当这一天即将到来,我倒是有些害怕了。”
北藏絮絮地说着,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他能不能活到星桥开的时候,还难说呢。
他的话,蓝姬也明白。
星桥消失了几千年,太久没有修士飞升过了,也根本不知道枢隐星外是个怎样的世界,他们极尽自己想象之能事,也不过能隐约窥知一二。
域外天地,如何广阔?兴许是星汉灿烂。
蓝姬道:“说到底,还是我当年误会了枯叶。只是已经迟了……折难盒,到底是谁的错,已经分不清了。”
“折难盒折难,枯叶若没对殷姜动心,也不会为她折难了。”北藏摇摇头,又想起当年那些往事了。
“……折难盒,又不仅仅只能用来折难……”
说了这半句,蓝姬却没有说话了,兴许是故人的事,也大愿意多提,只随着北藏一起,往前面望,叹一句:“是非这僧人,身虽是人,心却已成佛了。”
一切,便在今日,天明日出,
海雾沉沉,斜月渐低,越过这枢隐星半轮月,便能隔着沉重的海上雾气,看见那模糊的影子。
一座,是天隼浮岛,一座是小自在天。
这应当是唐时第三次来。
他又站在下面无数的台阶上了,整个小自在天都藏在一片黑暗之中,漫天星光落下,却照不亮这东海的夜色。
北边,浮在海面上的天隼浮岛,依旧静寂无声,与唐时眼前的小自在天何其相似?
他一步步走上去,又想起自己的来意,隐约觉得可能又几分冒昧,这暗夜深山古刹……
过了山门,上去的时候,禅门寺的寺门是关着的,唐时想了想,轻轻地拉了门环,扣了扣门。
里面亮了灯,却是一名灰衣小僧点着灯出来了,黑暗里瞧不清面容,只看得出是个普通的和尚。
门外站着的唐时一身青袍,看上去不像是个普通人。
这僧人愣了一下,认出他不是小自在天的人,却也没认出他就是以前的时度,只轻声问道:“施主深夜造访禅门寺,不知——”
“……”
沉默良久,唐时道:“在下与贵门是非法师,略有交情,此番有事寻找于他,深夜造访实属冒昧,还望见谅。”
小自在天正在风雨飘摇之际,不过大家都知道,很快就要迁移往大荒了,倒是很多人都安定下来。
整个禅门寺,在夜里又有独特的感觉。。
那僧人端着灯盏,让开了路,引唐时走上青石板小路,“是非上师已经有两年闭关未出,在三重天之中,施主若要见他,还要往上寻找通传,您先往这边禅房里坐,我为您问讯。”
唐时有些僵硬地弯了弯唇,竟然感觉出几分手足无措来。
他坐在昏暗的禅房之中,手指搁在简陋的桌案上,轻轻地叩击着。
那僧人似乎觉出他有几分焦灼来,为他倒了一杯茶,还笑道:“施主是有要事吗?”
唐时接过茶,道了声谢,却说:“兴许是吧。”
僧人跟他打了个稽首,便从禅房出去,留下一盏昏黄的灯,在这夜里照着一身青袍的唐时,他手指叩击桌案的声音,似乎有些乱,像是他此刻毫不平静的心。
窗是开着一点的,能看见外面暗色的树影。
窗前摆着一盘棋,应当是僧人们对弈的时候留下的。
他百无聊赖,坐了过去,又想起一句“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他这哪里是有约不来,是不请自来吧?
僧人去了许久,回来却道:“是非法师在闭关,不见人。”
彼时,唐时正执了棋子敲棋盘,听他进来说这一句,便随手将棋子往棋盘上一扔,那白子滚了个圈,便带着急促的旋转声停止了。
唐时一下起身,竟然直接出了这禅房,凭他渡劫期之修为,还怕闯不上三重天?就是是非在九重天,他也要把是非给拉下来!
星夜之中,寂静的小自在天上,禅门寺里,忽然腾起一道碧蓝光芒,惊动了睡梦之中的僧人们,这气息未免太过强横可怖,一瞬间便已经跃上第一重天,直奔二重天而去,没有九罪阶也如履平地。
唐时冷着脸,也懒得管下面抬起头来望他的僧人,更不理会忽然闹腾起来的禅门寺。
在飞身经过一重天的时候,便已经有许多僧人出来了,只是修为微末,根本拦不住唐时。
第二重天的时候,却已经有修士站在他面前,在这大雄宝殿前面的广场上,唐时杀过无数的人,如今站在他对面的却已经不是妖修,而是佛修了。
“让开。”
他只有两个字,手指搭着三株木心笔,通透的蓝色之中有黑气氤氲着快速旋转,充满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唐时十指指甲完全被墨气染成了黑色,轻轻搭着三株木心笔,显然格外妖异。
暗夜里,他面前十丈远的地方,出现了三十六名僧人,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手持月牙铲,印空和尚还是满脸的横肉,只是眼神已经沉稳了不少,出窍期的修为已经不低,只是在唐时面前不够看。
当初小荒十八境之会,他还跟着是非,与唐时同路的。
唐时目光冷然,扫视这三十六人,他们听了他方才的话,却一动不动。
印空站在最中间,乃是这一次的主阵人,只道:“是非师兄闭关,不见外客,唐施主请回吧。”
唐时冷笑了一声,手中武器光芒更盛,满面冰霜之色,“我再说一遍,让开。”
印空沉默了,他知道今日唐时是铁了心地要硬闯,只喝了一声:“布阵!”
三十六天罡菩提阵也不过是刹那即成,广场因为上次天隼浮岛的劫难,已经镌刻过新的阵法,正好配合此阵法,三十六名僧人各自列立于阵法之点上,顿时便结成此阵,脚下相互之间有金光流动交织成光线,唐时便在这金光闪闪的大阵最中心,妖魔一样。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来到小自在天,竟然能享受到这个待遇。
好,好,好一个是非和尚!
嘴唇紧抿,唐时不看别人,只是看向正前方的印空,杀心已起。
他右手轻轻一抖,脚下七丈方圆太极丹青印骤现,急速飞跃的灵力从地上迸射而出,将唐时的青袍掀起,也翻飞了他的头发,恍惚之间,面目已然妖魔!
双目之中,映着三株木心笔的碧蓝,也成了几分幽暗的亮色,唐时手指敲了敲笔杆子,笔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便有蓝色的涟漪在这黑夜之中,顺着广场地面化开,璀璨之中蕴藏着无尽的危险和冰冷。
战局,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