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给了赵家父子三天假处理家事,饭后两人也不用去衙门,赵沉想送父亲出府,赵允廷抱着孙女不松手,紧紧跟在妻子身边。宁氏知道他有话要说,不说出来肯定还要纠缠,便接过孙女递给儿子,对他们夫妻俩道:“回去哄灿灿睡觉吧。”到底受惊了,还得多哄哄。
赵沉还有些犹豫,阿桔悄声把人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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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侯府景色怡人,沿着走廊慢慢走,左右花树繁茂,远处梧桐亭亭如盖。
微风从一侧吹来,宁氏裙摆拂动如水波轻荡,赵允廷眼里只剩妻子倩影,盼能这样一直走下去。
宁氏领他去了湖边凉亭,命问梅去准备茶水棋盘,问梅走了,她才想起什么,问赵允廷:“急着走吗?”
妻子有心跟他下棋,赵允廷当然不舍得走:“不急,已经跟皇上请示过了,没什么急着办的。”
宁氏嗯了一声,侧头看外面的湖水,波光粼粼,映得她眼眸明亮似星辰。
午后寂静,只有轻轻的水声,赵允廷凝视妻子片刻,低声开口:“兰容,皇上准我休了她了,我已经吩咐赵元去请镖师,明日便把她的尸身连同嫁妆全部送到西北,惟芳园我也会命人拆掉重建。西北那边,我跟承远有了应对之法,最迟三年,岳父岳母他们就能回京了。”
说到这里,赵允廷起身坐到宁氏一侧,握住她手恳求道:“兰容,等岳父岳母他们回来了,如果我能征得二老的原谅,你再嫁我一次?不管以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妻子,是灿灿名正言顺的祖母,咱们也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宁氏笑了,推开他手道:“三年后我都快四十了,你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
赵允廷看着她眼睛,见里面只有打趣没有讽刺,也笑了,“还有四十多岁生孩子的呢,到时候咱们小心护着点,不会出事的。兰容,我想跟你再生一个,但你真不想生,我也没什么,能跟你做夫妻便好。”
“别 折腾了,就这样吧。”宁氏目光重新投向湖水,平静地跟他说话,“侯爷,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只是我真的不值得你继续费心,我也不可能再喜欢谁。从我知道那人 不是良配起,这些男女情就不是我在乎的了,所以不管你身边有多少女人,我都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我才能理解你这些年的苦,才能不恨你,才能劝承远好好跟你 做一对父子。”
赵允廷身体一僵,“你,你不恨我,是因为从未动过心?”
宁氏点点头,“年少时候不曾动 心,现在老了,更没了那份闲情。侯爷,我不需要身份地位,现在这样挺好的,承远跟他媳妇都孝顺我,灿灿活泼伶俐,日子平平静静,足够了。至于咱们,曾经是 夫妻,现在你是灿灿祖父,我是灿灿祖母,你想过来跟我说话下棋,我乐意奉陪,咱们和和气气的,免得灿灿人小乱想,其余的,真的不可能了。”
赵允廷看着她,脑海里各种回忆闪现,那么多年的夫妻同床共枕,那么多次床第之欢,那么多一家三口玩闹的场景,他不信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动过心。
“是不是因为母亲,你不想再回去?”赵允廷沉默半晌,找到这个理由,他再次握住她手,沉声保证,“兰容你不用担心,你嫁过去后,就跟这两年一样,不必把她当婆母的,咱们自己过自己的。”
宁氏刚要说话,问梅去而复返,她看向赵允廷,赵允廷识趣地松开手,宁氏这才道:“你多想了,我只想跟承远他们住一起,跟你母亲没有关系。倒是你,她毕竟生了你一场,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孝顺她,为人母的,都希望儿子孝顺。好了,要来一盘吗?”
赵允廷抿着唇不说话。
宁氏示意问梅退到一旁,心无旁骛地摆弄棋盘。
赵允廷眼里渐渐多了几分委屈。
问梅在一旁瞧着,低头掩饰嘴角笑意。老爷在外面是什么样她不懂,只是在自家太太面前,常常露出孩子气。
“要下吗?”见赵允廷一直盯着自己,宁氏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起身道:“侯爷既然无心下棋,那还是早些回去吧。”
“回来!”赵允廷一把拉住她手,随即抓起青花瓷棋碗回到宁氏对面落座,瞪着她道:“下,只是光下棋没有意思,你敢跟我赌一局吗?”
宁氏轻轻一笑,抓起一颗白子把玩道:“只要不赌嫁你为妻,其他随你。”
赵允廷瞥一眼低头站在一旁的丫鬟,压低声音问她:“就赌跟你一起歇晌如何?”
宁氏没理他的荤段子,先落了子。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赵允廷心花怒放,看看对面面容平静的妻子,突然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一颗心都是荡漾的。
大概是太荡漾了,这次输的比往常都快。
宁氏起身要走,赵允廷不甘心地去拉她,想要再下一盆。宁氏抬手躲开,头也不回地吩咐问梅收拾棋盘,翩然而去。赵允廷情不自禁跟着她走了一段距离,最后还是停下了,目送妻子远去,他摇摇头,准备回府。
这样也好,总还有机会,否则她不肯见他,他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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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皇上的许可,秦氏自取灭亡赵允廷休妻一事便传了出去,镖师运送秦氏棺木嫁妆出京那一日,百姓争先围观。有笑话秦氏白忙活一场的,有说赵允廷傻的,那么多嫁妆,几辈子吃不完的,换成旁人宁可拿一块牌位换这真金白银的实惠啊。
对于外面的闲言闲语,赵允廷父子充耳不闻,继续上朝办事。
灿灿好像也彻底忘了当时惊险,整天笑呵呵的,直到那日阿桔对镜梳妆赵沉抱她过去逗娘亲,灿灿瞧见脖子上的疤痕,顿时咧嘴哭了,可把夫妻俩吓一跳,以为女儿受了惊吓,结果小丫头一手拍倒镜子不许它照自己,却是嫌丑了。
赵沉朗声大笑,笑完抱着女儿夸个不停,把自家闺女夸得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然后也不叫女儿灿灿了,干脆小仙女小仙女地喊,哄得小丫头眼睛笑成了月牙,睡觉时嘴角都是翘着的。
女儿好好的,赵沉连续几日的担忧终于彻底散去,晚上搂着妻子歇下后便想使坏。
阿桔攥住他手不给,却也不说为什么,等赵沉急得不行了,她才主动趴到男人身上,在赵沉满怀期待时凑到他耳边道,“这次月事已经迟了八日。”
赵沉开始没听清楚,以为妻子说月事来了,不由一阵扫兴,过了会儿见妻子还傻傻地望着自己笑,再想想,慢慢回过味儿来,凤眼里泛起喜悦的光,“真的?”
阿桔笑着点头,“我猜多半是有了,只是不敢确定,过几天要是还不来,咱们请郎中过来看看,有准信儿了再告诉娘,免得她空欢喜。”
“肯定有了!”赵沉捧住妻子脸庞狠狠亲了一口,“这次给我生个大胖儿子!”
“嗯,给灿灿生个弟弟。”阿桔脸贴着丈夫胸膛,对着那边睡得正香的女儿道。
到了月底,阿桔都有了孕吐的征兆,把郎中请过来把脉,孩子都快两个月了。
没等这边的好消息送到季府,季家就派人送信过来了,说是郭宝珠也有了身孕。
双喜临门。
阿桔听完丫鬟传话特别高兴,笑着哄女儿:“这下好了,明年有两个弟弟陪灿灿玩。”
灿灿坐在娘亲身前,小手轻轻摸摸娘亲肚子,仰头对娘亲笑:“俩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赵灰灰:嗷嗷嗷,终于要有儿子啦!
阿桔愁:不会生儿子时你不在家吧?
赵灰灰:她敢,把她门牙打没了!
赵灿灿:她是谁呀?不许爹爹打灿灿门牙,人家刚长出来不久呢。
☆、第135章
秦思勇当然也在京城安插了人,所以秦氏惨死被休之事比她的棺木要早一个月传到他耳里。
秦思勇连续三晚无眠。
他这个女儿,是被她的祖父祖母叔父叔母娇惯坏了啊。
如果,如果当年回京投靠唐文帝时他不顾女儿反对坚持带她回来……
可是没有如果,因为各种顾忌,他把女儿留在了京城,在女儿被赵允廷送到庄子上时,他盼着女儿能想明白,肯同赵允廷和离来投靠他这个父亲,结果女儿没有。女儿被赵允廷接回家不得见外客,他想着今年跟其他边关守将一样回京一趟,再次劝劝女儿……
然没等他回京,女儿就死了。
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啊……
短短一个月不到,秦思勇鬓发花白,待秦氏棺木终于抵达西北,他忍着尸臭推开棺盖想看女儿最后一眼,才一眼,便吐血昏厥,被身旁心腹火急火燎扛进将军府,宣医问诊。
扬威镖局的镖师们个个胆战心惊,被关押了十日后,终于捡回一条命,匆匆返京。
六月出发,一行人去时走得慢,归时跑得急,抵达京城时已经到了八月底。
镖 头来延平侯府领未结的银钱,管事赵元把他们在西北所见所闻细细问了一遍,这才给钱。黄昏时分赵允廷回来,赵元一边陪他往里走一边回禀事情,赵允廷脚步越来 越慢,最后看一眼荣寿堂的方向,对赵元道:“我去那边找大爷商量事情,你跟太夫人说一声,晚饭不用等我了。”言罢大步朝门口奔去。
目送自家侯爷健步如飞的背影,赵元摇头失笑,自打大爷一家搬过去后,侯爷真是抓住各种机会过去串门。希望这次马车走得快,能赶上大爷一家用饭吧。
那边赵家马车停在武英侯府门前,赵允廷下车便往里走,门房自从头回拦人想先去禀报结果被赵允廷一脚踹个跟头后便怕了这位老爷,识趣地开门关门,没敢多说半个字,只在开门前悄声命人赶紧去传话。
他来的是时候,赵沉抱着女儿正前往偏房准备用饭去呢,小厮就跑了过来。见宁氏跟阿桔跟在赵沉后头,记起赵沉的吩咐,小厮支支吾吾不敢开口。赵沉一看他这样便猜到是老头子来了,不想让母亲知道,赵沉把女儿放到地上,“灿灿先过去,爹爹有点事要忙,一会儿就回来。”
“我也去!”灿灿抱住爹爹大腿,想跟爹爹一起走。
赵沉当然不能抱女儿去,老头子比他还会哄女儿开心,女儿见到祖父肯定就不让祖父走了。只是没等他想好理由劝女儿听话,赵允廷已经沿着走廊走了过来,大声喊孙女:“灿灿看谁来了?”
灿灿扭头,瞧见多日不见的祖父,立即松开爹爹朝走廊那边跑:“祖父!”
赵沉恨恨瞪着父亲。
阿桔失笑,看看婆母,低声请示道:“我让厨房再添一副碗筷?”
宁氏微微颔首。
阿桔便让翠玉去厨房跑一趟。
赵允廷抱着孙女走到三人身前,先看一眼妻子,再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儿媳妇的肚子。得知儿媳妇又怀孕后,他高兴地不得了,还是很关心的。
察觉公爹的视线,阿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赵沉挡在妻子身前,看看抓着老头子腰间玉佩玩耍的女儿,转身道:“走吧,先去吃饭,有话饭后再说。灿灿过来,爹爹抱你。”
“不,祖父抱!”灿灿扭头躲开爹爹,抱着祖父脖子不肯松手。
赵允廷奖励地亲了孙女一口。
赵沉拿女儿没办法,只好便宜老头子了。
四人一起往偏房走,阿桔跟赵沉落后几步,赵允廷知道这段路是他唯一能跟妻子说些悄悄话的机会,饭后天暗妻子不可能再陪他下棋,便小声道:“儿媳妇快四个月了吧?怎么我看着肚子好像比怀灿灿的时候大?”
灿灿最喜欢听大人说悄悄话了,乖乖靠在祖父肩头,大眼睛盯着祖父祖母脸庞。
宁氏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有人怀胎三个月就显怀了,有的五个月外人才能看出来,就是同一个媳妇,每胎怀相也都不一样。”
赵允廷了然,进门时凑到妻子耳边飞快道:“等着看你下次怀胎时跟第一次有何不同。”
他纠缠不清,宁氏无奈地瞪他一眼。
赵允廷无声地笑。
灿灿瞧了,也咧嘴笑,她与赵允廷都是长眉,这样一笑更像是祖孙俩了。
宁氏爱看孙女笑,孙女一笑她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朝小丫头伸手:“祖父喂饭笨,灿灿让祖母喂吧。”
灿灿这下毫不犹豫地投向了祖母怀抱。
赵沉在后面瞧着,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伺候地不合女儿意所以女儿才不喜欢让她喂。
饭后阿桔领着女儿先回后院了,洗漱之后刚上炕,赵沉就回来了。
“这么快就说完了?”阿桔诧异地问丈夫。
“本来就没什么事。”赵沉一边关门一边道。秦思勇吐血不吐血跟他有什么关系,老头子就是想过来蹭饭了。关好门见女儿扶着娘亲肩膀站在那瞧他,赵沉站到炕沿前朝女儿伸手,等灿灿跑过来后,他亲亲小丫头额头,抱着她问:“灿灿为何不让爹爹喂饭啊?”
灿灿回头看娘亲,坏坏地笑,就是不肯说。
赵沉非要她说,灿灿见爹爹不肯放人,抱着爹爹脑袋亲了他一口。
软软的碰触,赵沉心里的委屈顿时如烟消云散,捏捏女儿小脸,指着炕头被子道:“快去给你娘捂被窝。”
灿灿高兴地去了。
阿桔把女儿哄睡着后去了男人被窝,一番亲昵,赵沉恋恋不舍地松开妻子嘴唇,拉着妻子小手放到自己身上,声音沙哑:“还得熬五个多月,真是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