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十恶不赦,该下地狱的人也是父母的骄傲吗?
白衣岂看不出他眼中的怯懦与脆弱,长叹一声,将他揽入怀中,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扶着他的后脑,温柔的说:不要被过去的自己绊住了脚步,不要被已经落下的定局蒙蔽了双眼,你的父母,你的师父都希望你往前看,向有光的地方走。有错误就要改正,有遗憾就要去弥补,既然回了人间,就要好好的珍惜当下呀
一滴清泪划过眼角,禁锢的囚笼打开了缝隙,耳边娓娓道来的,既是眼前人的柔声低语,也是隔了阴阳,隔了时空,隔了无数个春秋的,来自父母的,久违了的疼哄与安慰。
直到看着温客行似放下了什么般缓步离开卧室,白衣才如释重负重新靠回床榻间,被那柔软和温暖包裹着有些昏昏欲睡。
:你对凡人都这么温柔吗?
:你怎么还没走?
白衣不耐烦的蹙紧眉头,翻了个身滚回床榻里。
:怕你多说多错。
:能别缠着我了吗?还我个自由清静吧。
:谨言慎行,莫要逞强,朕走了
:好走不送!
床榻间闪过一道暗红的光芒,又悄然归于沉静,白衣舒展眉头,蹭了蹭柔软的被褥,便沉沉安睡。
可算把这尊大神送走了,他下次要再敢把什么乱马七糟的东西放进识海,名字就倒着写。
在叶白衣耐心告罄之前,紧闭的房门终于被推开了,温客行心事重重却又像如释重负般走了出来,对叶白衣急切的问话充耳不闻,只上前两步,轻轻抱住了胧在月色下神情担忧的周子舒。
你这是怎么了?周子舒回抱住了他,还有些莫名。
阿絮阿絮温客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遍遍叫着他的阿絮,一声声彷徨的轻唤,换来一声声温柔的回应,渐渐的他的心绪也宁静下来。他的人间在他的怀里,他的未来在他的手中,他还有机会,有时间成为一个能让父母真正骄傲的人。
怎么,现在你俩亲亲我我都不背着人了,当我们不存在呀,小毒物,你也不看看他俩,成何体统!叶白衣特别煞风景的哼了一声,还下意识扫了一圈,想找乌溪寻求一下认同感,结果一回头那小毒物早就没影儿了,忍不住暗骂一声,合着到头来只有他是个孤家寡人啊
就好气!
叶白衣看了一眼已经熄灯了的卧房,又看向月光下难舍难分,相拥相抱的鸳鸳,气哼哼的背着龙背剑转身就走,眼不见为净。
但直到回了自己的卧房,四下空寂无人时,他才有些落寞伤怀,白衣的未尽之语,搅乱了他故作平静的心湖。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长青早就投胎了,也在劝自己放下过往,却没想到那人竟还在等他
慵懒的金乌破开云层,在天幕间抻了个懒腰,缕缕金光穿透云层,温暖的阳光拨开暗夜,为宁静的四季山庄涂上一层温暖的柔光。
白衣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先抻了个懒腰,舒服的喟叹一声,一睁眼便听到了咚咚咚几声清缓的敲门声。
他边抻着酸软的筋骨,边随意的喊了声:进来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韩英端着盆温热的清水并一些洗漱用品,推开了他的房门。
安静的卧房内没有言语,只有清水的拨弄声,衣物交叠的摩擦声,以及两道轻缓平和的呼吸声。
待白衣收拾得清清爽爽,韩英才躬身抱拳,垂视着他浅色的衣摆,只低声说了句:前辈,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就如来时那般,端着温水和锦帕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的视线。
韩英这小子怎么了?本来性子就闷,怎么现在更闷了?白衣提着衣摆走出卧房,迎面就看到周子舒朝他走来,就随口问了一句。
他跟老温在外面奔波了一个月,成熟稳重了。周子舒本想扶着他,见白衣隐有回避之意,也就讪讪的收回了手,带着他往餐厅走。
我昏睡的这一个多月都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哪里怪怪的。白衣看周子舒那小心翼翼恨不得把他供起来的模样,就有些哭笑不得。
周子舒叹了一声,边走边跟他大致说了一下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白衣听的皱眉也感慨,没想到他武林大会这一闹,竟然给山庄带来这么多麻烦,还兴师动众的劳烦了这么多人,替他摆平隐患。
若是感谢就生疏了,若就这么理所应当的受了,他还有些惭愧。这么纠结着,沉默着也走到了餐厅。
只见这餐厅中乌泱泱坐了一屋子的人,精力充沛叽叽喳喳的在聊些什么?见他俩人走进来,默契的停下话头,一众小辈向着白衣拱手一礼。
太师叔日安!
看你们这精神头儿,休息的挺好呀。白衣随意的摆了摆手,让他们不必多礼,便坐到叶白衣身边替他斟了杯茶。
那是当然啦,白大哥都安然无恙了,我们自然能好好睡一觉了。随着一碗飘香浓稠的山药枸杞粥放到白衣手边,顾湘活泼的嬉闹也响在他的耳畔。
白衣看着这丫头发自内心的喜悦,自己也被她的喜悦感染,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到是让你们这些小家伙跟着操心啦。
这都不算什么?太师叔没事就好。张成岭受乌溪所托,也端了一碗补身的汤药过来。
白衣一看那浓黑的汤药,嘴里就不自觉的发苦,但这药是张成岭端来的,当着孩子的面儿他也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
瞧你这德性,喝个药还扭扭捏捏的,还太师叔呢,也没比这些小崽子省心多少。叶白衣喝完一碗粥,又吃了两个包子,随手把碗递给身后侍奉的韩英,让他帮忙再去盛一碗,还能抽空损白衣两句。
师尊,这么多人呢,您倒是给我留点面子呀。白衣的小声抱怨,换来的也只是叶白衣的一个白眼。
这果然是病好了,就从玉白菜变成草了。
白衣能怎么样,白衣只能哭笑不得的又给他师尊多捡了两个包子,放在手边放凉,让他师尊继续吃饭,少说他两句。
从小到大他也确实让他师尊操了不少心,这次他大难不死,又有奇遇,也确实该学会长大爱惜自己,少惹他师尊生气,也好多陪他几年。
啧啧啧啧啧,之前还担心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师叔伤好了就开怼,老怪物,你说你别不别扭啊?温客行刚催着顾湘先去吃饭,不用管他就,就听叶白衣不客气的埋怨,也没忍住怼了他两句。
跟你这小蠢货有什么关系?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嘿,你个为老不尊的老怪物,明明是吃饭堵不上你的嘴!
哪来的小蠢货?叭叭叭叭叭的吵死个人,跟你一桌吃饭我耳朵都疼!
周子舒见他俩一言不合就互相嘲讽,都不禁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真不知道他俩结伴下山这一个月,关系是变好了还是更差了。
白衣怕被殃及池鱼,周子舒直接没眼看了,埋头喝粥不语,乌溪乐得看热闹,边给景北渊布菜,还想插两句嘴,就被景北渊手急眼快的扯了扯袖子,让他别跟着火上浇油了。
一众小辈儿都忍着笑,低头不语,赶紧爬饭,尤其是之前那两个跟着温客行他们一起下山的弟子更是忍笑忍的肚子疼。这种互怼互嘲又拿对方没什么办法的戏码,他们围观了一个月都没看够,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一时间这餐厅内除了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和忍笑的抽气声,也就剩温客行和叶白衣跟唱双簧似的互损。
这鲜活自然的生活场景,嬉笑怒骂的亲朋好友,让白衣有些感慨,闷不吭声喝完了满满一碗补身的汤药,又用浓稠香甜的山药粥压下满嘴的苦涩,只看着这方寸厅间的热闹与温馨,清浅的笑意便漫上了眼角眉梢。
人间真好,要是有他在会更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即然白衣的心结解开了,那总不能厚此薄彼吧,该解脱的都解脱,该放下的都放下,日子还长着呢,都要往前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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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教不严
鸡飞狗跳的早饭就在温客行和叶白衣幼稚的斗嘴声中仓促结束。
既然白衣现在已无大碍,那四季山庄上下也就放松了警惕,恢复了往日该有的模样。
早饭过后弟子们该去练武功的练武功,该去巡山的巡山,都是有条不紊的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议事厅中,白衣则靠在软椅中,听着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讲述着一个多月以来发生的事情,主要是那两个跟着温客行他们一起下山的弟子,跟说书似的将他们这一个月横扫江湖的英勇事迹,讲的那是精彩纷呈,精彩到白衣都接过了韩英递过来的瓜子儿,跟周子舒俩凑在一起边听边嗑,听到兴头上还忍不住喝声彩,都忘了这一切的导火线是自己来着,那跃跃欲试,恨不得自己也在场的模样,叶白衣都嫌弃的没眼看了。
正在这俩少年兴致勃勃一唱一和的讲温师叔一人单挑衡阳观三才阵的紧要关头,有巡山的弟子探头探脑溜了进来,凑到周子舒和白衣这一桌小声说道:师父,太师叔,山下有俩自称是岳阳派弟子的,带了七八个山民并十几个大箱子,说是来赔罪的。
白衣见周子舒跟小弟子低声嘱咐着什么,八成是防卫试探的事,他对此没啥兴趣,就凑到温客行身边小声问道:岳阳派这出儿是怎么回事啊?毕竟那俩小弟子是挑精彩部分讲,一时还没说到岳阳派呢。
我跟那老怪物把岳阳派打残了,估计是那帮人怕咱们记仇,上赶着来赔罪的。温客行轻啧一声嘀咕道。
议事厅中还在说书的少年,见既然有正事儿了,便也讪讪住嘴,退回到师长身边躬身侍立,所以当岳阳派来人步入议事厅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幅宛如三堂会审般的严肃场面,本来底气就不是很足,这下腿肚子更是有些抽筋了。
抛却年龄辈分,周子舒作为一庄之主,自然是坐在首位的,而温客行和白衣则跟护法似的一左一右坐在他下首。
岳阳派为首的弟子先向着高位上的周子舒拱手一礼,虽然心里害怕胆怯,但面上却还能强作一副镇定从容,谦和知礼的名门风范。
弟子岳阳派高济携师弟姜岩,见过周庄主。
周子舒随手一挥,先让他们起来,表情淡淡的,也不说话,静等他们表明来意。
白衣温客行面无表情,叶白衣乌溪顾湘等几个不算四季山庄之人的,也都支着下巴冷眼旁观着这正厅中的热闹,搞的那两个弟子都有些无地自容。
还是这个姓高的青年能拿得住事儿,见厅内众人都沉默不语,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勉强扯出一副笑模样,谦卑有礼的说。
弟子奉鄙派高师妹所托,特向四季山庄白前辈,表明岳阳派的歉意。边说着这人边向着周子舒左下手的白衣深深鞠了一躬。
白前辈,之前鄙派几位叔伯长辈受奸人蒙蔽,搅扰了白前辈的清静,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前辈见谅,为表鄙派诚心悔过之意,特备下份薄礼,还望前辈笑纳。既然高小怜敢托付他来四季山庄走上这么一遭,这人自然是有些识人审时的长处,他虽然未曾见过白衣,但凭这身形气质,又与温谷主这杀神并作一席,也敢断定这人就是搅起江湖风云的剑灵白衣。
而跟他一起来的师弟,虽然胆子不大,但还是挺有眼力劲儿的,向着小院儿中跟着他们一起上山的山下村民摆了下手,十数个沉重的樟木大箱子接二连三的被启开,珍稀药材,古玩玉石于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白衣却对这些奇珍异宝视若无睹,他只是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厅中那两个心虚气短的小青年,直到把人看的腿都软了,就差给他一膝盖跪下磕头道歉的时候,他才轻笑一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凝滞气氛。
跟我道什么歉呀?毕竟这麻烦是添给四季山庄的,操心的也是我师尊和师侄,若我这么轻飘飘的就说了原谅,那岂不是让他们的心血打了水漂?白衣又靠回软椅中,接过韩英递过来的一盏清茶,抿了一口,轻飘飘的说。
那师叔,您的意思是?周子舒侧头看向白衣,毕竟这事的起因在他,主要牵涉的也是他,若他不表明个态度,周子舒也很难做定夺。
我倒不惧他们耍这些算计手段,但操心的是你,出力的是师尊和老温,还有山庄这些孩子们,若我就这么轻轻放下,你们这一个月岂不是白忙了?这确实是白衣所想的,虽然这一切的导火线都是他,但为此操心费力的却是子舒他们,他这个算得上是坐享其成的人,若是替他们做了决断,多少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那叶前辈,您怎么说?周子舒又探身问相叶白衣,想听听他的意见,而叶白衣却轻啧一声,腻了白衣一眼,暗骂一声这小滑头,才对周子舒说:该敲打的都敲打过了,该教训的也都教训完了,反正得罪的不该得罪的也都得罪了,小白都说听你的了,你们四季山庄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庄主还是我是庄主?!
有了叶白衣这并不想插手的态度,周子舒心中就有谱了,面对那两个冷汗已经浸透全身的岳阳派弟子,也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既然贵派诚意十足,那我等也不好揪着不放。
阿絮啊,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温客行展开折扇,挑眉问道。
有你们在外面这一个月搅起的风波,想必经此一役,各门各派心里也都有了成算,哪有防贼千日的道理,四季山庄既然重出江湖,总不能偏安一隅,还得在这个武林立足呢。周子舒理了理宽袍,对厅中抖若筛糠,大气儿都不敢喘,却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岳阳派弟子说道:这赔礼,我也就越祖代袍,替师叔收下了,前尘因果,一笔勾销,望他日与贵派江湖再见,亦能以礼相待,也奉劝贵派谨记今日之言。成岭,替为师送客。
张成岭原本与毕星明一左一右侍奉在周子舒身侧,听到师父召唤,还愣了一下,见张成岭有些不在状态,毕星明还悄悄摸摸的杵了他一下,把他这个小师兄唤回了神儿。
那岳阳派的两个年轻人上山的时候都是被十数双眼睛紧紧盯着,紧张的不得了,但既然四季山庄已不再追究,又收下了赔礼,那心思多少就安稳些许,又是张成岭这个还算跟他们岳阳派有些渊源的少年带他们离开这个已经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四季山庄,来时的战战兢兢,也就渐渐被好奇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