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厅中也就剩那么两三个人还清醒着,不是年纪尚小不让饮酒,就是真的千杯不倒,周子舒和温客行都喝的醉醺醺的,还乐呵呵的嘱咐大家都先去休息,这儿先不用收拾了,这俩人就互相搀着,踉踉跄跄回他们的卧房。
白衣也被着满室暖热的酒香熏的陶然,但他还没有醉,只是有些昏沉,看到周子舒从他身边路过,还不忘扯住他的手腕,浑厚绵柔的灵力,透过他的肌肤流向七经八脉,疏解着珍酿残留下的烈性。
周子舒最开始还有点不解,但被那久违的温暖滋润着,舒服的靠在温客行怀里喟叹一声,甚至在白衣收手时,还眷恋不舍的嘀咕一声:师叔啊,再来会儿呗,太舒服了。
白衣哭笑不得,但眼见这个人都醉得迷迷糊糊的了,也懒得跟他计较,推了一把不在状态的温客行催他赶紧带着这醉鬼回房,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张成岭年纪还太小,顾湘又是个小姑娘,不管是师父师叔还是师兄师弟,都没敢让他俩沾酒,是这餐厅中为数不多还清醒着的人。张成岭眼见着他师父师叔脚步有些踉跄,就连忙上前一手搀着一个送他们回房,还不忘去厨房打盆热水,端两碗醒酒汤,让他这俩喝迷糊了的长辈。能舒舒服服睡个好觉。
而顾湘也没闲着,先跟曹蔚宁把她那喝醉了的便宜师兄韩英架回房间,顺便也催着被灌了不少酒,头昏脑胀的曹蔚宁先去休息,才急匆匆的回了餐厅,照顾着有些昏沉的白衣。
直到这餐厅中,三三两两都摇头晃脑的逐渐离席,只留下不用人照看的叶白衣一人,望着这一厅的杯盘狼藉,他忍不住轻笑出声,饮尽壶中残酒,回味了一下那绵长的香醇,才朗笑着扬长而去。
这久违的热闹,他可太喜欢了。
三月初四四季山庄。
暖黄的日光照在脸上,搅扰的周子舒昏昏欲醒,下意识蹭了蹭身边暖融融的怀抱,刚想翻个身继续会周公,耳畔就有一道含笑的嗓音低低耳语。
阿絮呀,时辰不早啦,你再不起,太阳就晒屁股了。
周子舒有些不耐烦的哼唧了一声,昨晚兴致高昂,喝的尽兴,又有白衣的生机灵力温养护持,他难得睡了个饱足的好觉,还想再睡一会儿,跟梦中的师父继续絮絮叨叨,却被这人搅了清梦。
一睁眼便是温客行怼至近前的大脸,还没等周子舒回过神来将他推开,就被这厮在脸上偷了个香,被周子舒嫌弃的不得了。
周子舒翻身下床,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可太舒服了,等醒过神来一看窗外的日头,这时辰确实是不早了,也不知那些疯了一晚上的皮猴子们都起没起来?
俩人简单洗漱,又换了身轻便舒服的春日浅衫,推开房门,入目所见的院中之景,皆是拢在朝阳下的绿意生机。
而比之庭院花草更加生机勃勃的,则是练武场中呼呼呵呵挥洒汗水的少年们,昨晚的疯玩疯闹,也不耽误他们的早训早操,十几个少年在张成岭的带领下,整齐划一的操练着四季山庄入门的太极八卦掌。
周子舒远远看着那十多个挺拔的背影,见他们那有些笨拙却认真刻苦的招式,无奈之余,更多的则是欣慰。
看着成岭带着师弟们习武,恍惚间就好像看到了十几年前带着师弟们操练的自己,这孩子笨是笨了点儿,却笨拙认真的以最小的年纪承担大师兄的责任与担当。
阿絮啊,一会儿再看吧?咱们先去吃饭,不然一会儿就直接赶午饭一起吃了。温客行陪他看了一会儿,但见天色不早了,便拉着他先去填一下肚子。
今天起晚的可不止他和温客行,一进餐厅就见景北渊和乌溪也才刚刚落座,四个人两两相望,难免有些心照不宣的尴尬。
尴尬归尴尬,但饭还得吃啊,看着顾湘渐次端上来的清粥小菜,包子豆浆,都是些清淡解腻又养胃的饭菜,几个人的五脏庙都打起鼓来,一碗软烂的山药粥下肚,周子舒只觉胃里暖融融的,人也彻底活泛过来。
几个人看样都是饿了,也没多废话,埋头吃饭,餐桌上只有碗筷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显得院外的嘈杂格外明显。
周子舒吃完一个包子,听到院中往来的说话之声,这后知后觉发现有一些不对劲,今天他怎么这么清闲,一觉睡到自然醒都没人打扰他。
这般想着他便叫住了转身欲走的顾湘,随意问道:阿湘,今天没访客吗?
当然有啊,今天一大早刚撤了山下的牌子,就有人上赶着凑了上来,师父可是忙了一早上呢。顾湘发辫上的流苏玉饰,随着她的摇头晃脑发出叮当脆响,少女的娇俏配上粉嫩的衣裙,行走说笑间便带满了春日的鲜妍灵动,只看着便赏心悦目。
师叔?他不是最怕麻烦了吗?边说着周子舒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顾湘见他着急也就劝了一句:子舒哥,你慢点吃,不用着急,师父说了,这几天啊,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好好养身体就行了。说完,她就蹦蹦哒哒的去给她师父帮忙了。
是啊子舒,这不有白先生在的吗?你呀,就安下心来,好好调养身体,等调养之全盛状态,我就能为你拔钉子啦。乌溪觉得这鲜笋猪肉的小笼包鲜香的很,就给景北渊多夹了几个,放在盘中晾凉,劝着这祖宗多吃两个。
太好了,什么时候才能拔钉子呀?温客行闻言向乌溪那边探了探身,有些急切的问道。
白先生都痊愈了,自然是能拔钉子了,不过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子舒好好休养几天,你看他之前忙的脚不沾地那样,哪像是个伤患呀?乌溪这话难免有些阴阳怪气,但这埋怨却全然出自好心。
行了子舒,反正那些人多半都是冲着白先生来的,即然白先生愿意出面应付,你呀,也就放宽心,安安生生休息几天吧。景北渊携起一个放温的小笼包,咬了一口,鲜香的滋味盈满口腔,甚合他的口味,就细嚼慢咽的吃了一个又一个,看周子舒心不在焉的也就抽空劝了两句。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劝着,周子舒想不放宽心都难,接过温客行盛满的山药粥,被那温烫暖热熨帖着,心也安定不少。
等他吃饱喝足之后,还是和温客行溜溜哒哒去了议事厅,刚拐过廊角,就见韩英送着一帮别派访客离开四季山庄,风中隐隐还能听到些奉承的话,说着什么名师出高徒,将来不可限量,日后啊可要多多仰仗韩师兄了的客套和艳羡。
周子舒步入正厅,就见白衣坐在主位,皱着眉看着几封信,案上七零八落堆着些礼单和拜贴,而顾湘则在他身侧端茶倒水,替他整理着桌上的零零碎碎。
哎哟阿湘,这拜了师父果然不同啊,还真是越来越细心周到了呢。温客行难得见顾湘如此乖巧懂事,便没忍住嬉笑一句。
哥,你少取笑我了!顾湘被说的耳尖一红,有些恼怒的叫了一声。既然她拜了白衣为师,温客行本来就拿她当妹妹,甚至是女儿看待,也就让她改口叫哥了。
阿湘,你先拿着这几份礼单跟韩英去库房对一下,记好门派姓名,分别登记造册,以后要是有个节庆走动,人情往来的,也好便宜行事。白衣抽了几份帖子递给顾湘,让她别跟温客行拌嘴了,顺便瞪了一眼那嬉皮笑脸的家伙。以前他就很喜欢顾湘这小丫头,如今成了他弟子更是护得不得了,哪能让温客行打趣儿了。
顾湘接过帖子蹦跳的就去忙了,路过温客行时,还不忘冲他得意的做了个鬼脸,温客行也不甘示弱,呲牙咧嘴的,幼稚的很,周子舒都没眼看了,嫌弃似的快走两步。
师叔,给我也安排点事儿做呗。周子舒俯身趴在桌案上,看着白衣垂首认真提笔回信的样子甚是有趣,扫了一眼摊在桌上的信纸,原来是武当掌教寄来的。
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呀,就是好好养伤,好好休息,这些事儿啊,用不着你操心啦。白衣边写着回信,边伸手将周子舒凑过来添乱的脑袋推得远了些。
师尊说他不懂人情世故,那他就学着处理这些人情世故,既然现在他不能置身事外,麻烦也不会少了,就不能把这些事情全都压在子舒一人身上。
师叔啊,我觉得你变了好多呀。温客行也凑了过来,看着白衣认真专注的神情,不无感慨地说。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不长记性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白衣一抬头,便能看到这俩人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杵在他两边,看他写信跟看西洋景似的,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嫌弃他们碍手碍脚。
行了,你俩别在我这儿围着了,有什么好看的呀,有这闲工夫啊,你们还不如去教导弟子呢,星明他们跟着成岭照葫芦画瓢也不是个事儿。白衣将他俩推搡开,别在这烦他了,直到这俩不省心的携手离去,他才无奈失笑,继续提笔写着给那老牛鼻子的回信。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今天就想把钉子拔了,写着写着又水了一章日常,但我真的好喜欢这种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感觉呀
OS:能日更我尽量日更,毕竟我也不想打破我那整整齐齐一排的51129啊。
第111章 拔了
从上巳节后拜访四季山庄的江湖之人,可是捡到了个大便宜啊。
原本避世不出,神神秘秘的剑灵竟然开始渐渐接管四季山庄人情往来的琐事,随和亲厚,大大方方的与各门各派打交道,半点没有仙灵的清高孤傲,胸怀宽广又不记仇,这也让之前江湖众人对他徒手掀翻武林大会,单挑四派掌门,凶残狠辣的形象渐渐改观,不管是四季山庄绝对的武力威慑,还是如今愿意与江湖各派既往不咎,和谐共处的态度,都让武林人士对如今的四季山庄交口称赞。就算周庄主明目张胆的包庇鬼谷谷主,碍于剑仙和剑灵的面子,众人也不敢多有微词。
随着仙灵的神秘面纱逐渐揭开,样貌性情也逐渐为人所知,更有拜谒过的弟子透露了剑灵收徒,坐下已有两名弟子之事,各门各派心思活络的都闻风而动,扒拉一圈门下弟子及晚辈,想着等关系再好点就送两个到四季山庄拜师学艺,若能拜入仙灵座下求仙问道那自然是极好的,再不济,长明山剑仙归隐四季山庄,还有周庄主和温谷主两大一等一的高手坐镇,自家孩子送过去不怕学不到真本事,又能跟崛起的四季山庄攀上交情,何乐而不为呢?
白衣边处理着桌案上如雪花般堆叠的拜帖和书信,边打发韩英去招待上门的访客,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原来这些人情往来这么麻烦,这般想着,他便长叹一声,果然如他所料,他不接管还好,这一接管四季山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啊。
相比起白衣从生疏到熟练,再到忙到脚打后脑勺,周子舒这几天过得却是相当惬意啊,作为四季山庄仅剩的伤患,那是万事不愁,每天睡到自然醒,教导弟子习武练功,庄内山间随意溜达,春日的美景也将他之前连轴转的疲惫一扫而空,还能跟北渊品茶下棋,跟老温桃林对饮,除了被乌溪管束着限制饮酒量,每日雷打不动的养身汤药和药浴针灸之外,这日子过得真是比神仙都舒坦啊。
以至于白衣每次看到他溜溜哒哒拎个酒壶到处闲逛,还没事给他添乱的时候都是既恼怒又无奈,而叶白衣旁观着白衣跟着群小崽子们斗智斗勇的日常也是好笑至极。
有本事你别告诉秦怀章那徒弟他师父把酒藏哪儿了呀?这口是心非的嘴脸也不知道随谁,自己惯的臭小子,惹出的麻烦,再烦都得受着。
仰靠在正对议事厅的屋脊上,叶白衣边晒着太阳喝着酒,边围观着庭院中的吵吵闹闹,透过大敞的门扉,看到厅中埋首案牍的他家小崽子更是幸灾乐祸,这壸中的美酒啊,更是香醇了不少。
但他还没悠哉多久呢,就有叽叽喳喳的声音搅了他清静。
太师父!太师父!下来吃饭了,今天我哥下厨,中午炖了鲫鱼哦!顾湘今日换了一身嫩绿色的裙装,鲜嫩娇俏,但这人比花娇的小姑娘却乍乍呼呼的站在廊下蹦跳着招手,吸引叶白衣的注意,催他下来吃饭。
温客行本想去正厅叫白衣吃饭,路过院中看到顾湘在招呼叶白衣,但那老家伙却不为所动,还跟着小丫头没大没小地拌起嘴来,只说是他家阿湘毛毛躁躁的,没有一点小姑娘的文静端庄。这话温客行可就不爱听了,几步走到顾湘身边,插着腰就嚷嚷出声。
你个老怪物,哪来这么大架子,吃个饭都得三催四请的,怎么着,还得拿个供桌把你捧下来呀!这一声嚷嚷不仅闲逛的周子舒听到了,连还在翻看书信的白衣,都放下了手头上的事儿,带着韩英出来看热闹。
丫头还知道叫我一声太师父,你个小蠢货怎的就没大没小的,怎么的,这两天过得太舒坦,皮痒是了吧?叶白衣也不甘示弱呀,坐在屋脊上翘着个二郎腿,边饮了一口壶中酒,边跟温客行互怼。要不是仗着他是个老前辈武功又是当世第一,就那欠揍的样是个人都想教训他。
我确实是手痒了,想给您老活动活动身子骨!温客行哪是吃亏的主,说着便要撸起袖子,跟那老家伙做过一场。看热闹的人对他俩这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情况都是见怪不怪了,就连顾湘都撇撇嘴,懒得拉架,回头一看白衣负手走近,便蹦跳的凑了过去,嬉笑着说:师父啊,今天我哥做了好多好吃的呢,走走走,咱们去吃饭,不管他们。
白衣多看了一会儿,见那两人在演武场上辗转腾挪,打的是飞沙走石,眼花缭乱,却没有动真格的意思,权当他俩是饭前活动筋骨,也就没当回事儿,随意招呼一声:师尊,老温,打完了记得来吃饭啊,不然一会饭菜都凉了,可没人给你们热二遍!说着便带着周子舒他们扬长而去,将这练武场丢给两个幼稚鬼,让他们可劲儿折腾去吧。
日子就在周子舒逍遥悠闲的养伤带徒弟,白衣埋首案牍,处理山庄琐事,温客行隔三差五的与叶白衣斗嘴掐架中悄然流逝。
十天以后,在周子舒觉得自己闲的要长毛,白衣都要熬出黑眼圈的时候,经过乌溪的细心调养,终于在三月十四的晚饭桌上拍板定下可以拔钉了。
主要是因为明天是月圆之夜,于洞府灵穴中施取钉之术,能事半功倍。
乌溪此言既出,在场之人无不惊中带喜,但更多的则是喜忧参半,就算有乌溪主刀,白衣保驾,温客行协助,叶白衣护法,但在尘埃落定之前,谁都不敢赌周子舒会否是那个万一。
但对于前途未卜的命数,周子舒看的却很开,见众人吃晚饭都心不在焉,三不五时瞄他一眼那担忧的模样,他都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则是满心的感慨,连声说着不用担心,肯定会没事儿,劝着大家安心吃饭,那没心没肺的模样,哪像是个马上就要接受命运考验的伤患呀。
上天待他真的不薄呀,若能挺过这三载赴幽冥的劫数,那自然是最好的,以后之路必定否极泰来,但若真的是他命里该着,那他也了无遗憾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