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宁纳罕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明宗抬眼看去,他有一幅很英俊相貌,待人接物也很周到,但眼中暗藏桀骜,曾先生对这种目光很熟悉,他往来的客户不乏天之骄子,咬金汤匙出生。
他懂得周明宗的意有所指。
周明宗合上那迭资料,今天早晨他已经浏览过另一份更详细的资料,关于整个江家。
“除了这幢别墅,你还有叁处房产,一个马场在找卖家,这些我都能接手。”周明宗接着说道:“但我有一个前提——我要你妹妹留在荔岛。”
江新宁不是蠢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周先生,我们虽然比不得你富贵,但也不是卖女求荣的人!”
他发怒,曾先生连忙安抚:“江先生,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万事都好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江新宁还有几分气性,“他要花钱买我妹妹!”
恒温空调房内,曾先生真是出了一脑门子汗,看向周明宗,他不恼不怒,就这样打量着江新宁,像是猫看着欲蹿的老鼠。曾先生心里叫苦,直呼如今世道,钱不好赚。
看他发完一场火,周明宗说道:“江先生,我不强求,你请便。”
这不就是赶他走的意思?江新宁哼了一声,起身便走。曾先生连忙喊了他几声,心中又将江新宁痛骂了几遍,他赔笑道:“周先生抱歉,这桩生意恐怕是不成了。”
周明宗朝他一笑,说话慢条斯理,“曾先生,我倒是很想这桩生意做成。”
“可···”
“江家的房产和马场,要是我能接手,佣金我按百分之五给你。”周明宗起身往落地窗走,“你好好考虑。”
光是清江岭的别墅,价格就不会低于八位数,业内的佣金点最高也才百分之叁,这笔生意如果能成,想到这里,曾先生连忙堆了笑,“我一定好好劝他!”
大厦五十六层,风光无限,远眺便是太子港,每日有帆船、游艇、巨轮往来其间,绵长的海岸线边是钢铁铸就的城市森林,阳光照射映出灿烂银光,唯有这口港湾碧蓝如洗,他喜欢这种感觉,居高临下,合该应有尽有。
江新宁开车回家,一路上气愤不已,感觉受到莫大的侮辱。江家主宅在荔山,他进了屋,家里空荡荡。
“阿姨!”
家中阿姨听见他的喊声,忙从厨房里出来。
“替我倒杯水。”他扯开领带,躺倒在沙发上,问道:“我妈呢?”
“太太一早就出门了。”阿姨将水杯放在桌上,江家这几日愁云惨淡,家中的佣人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
江新宁才喝了口水,江老太太的助理汪姨下楼来叫他,“少爷,老太太请您上去。”
江新宁将水一口饮尽,整好了领带才上楼。老太太住套房,房间里有私人小会客厅,她坐一把玫瑰椅,见他便问道:“怎么样?”
“这姓周的太不尊重人了,我今天带了别墅资料过去,他没看两眼就问家里是不是要移民,又说家里卖的几处房产他都能接手,只要答应他一个条件。”
老太太满头白发,眼神依旧犀利,“什么条件?”
“他说、他说让我们把珂月留在荔岛。”江新宁觑了一眼老太太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当场便走了,我们家虽然现在困难,但也没有到卖女儿的地步!”
老太太人老成精,问他道:“他什么时候认识的珂月?”
江新宁也觉得奇怪,“应该不认识的啊,连我都是第二次见他,珂月又不是爱交际的性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遇上的。”
老太太沉吟片刻,“房子你再多联系,这周末叫你妹妹来家里吃饭。”
这边江新宁将事情报给了家里,另一边曾先生回到公司,抓紧时间联系业内同行,他这一单,如若江家肯松口便是板上钉钉,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不会有二五仔在这种事上和他争高低。
他乐呵呵出办公室,有职员捧他,“老板,看你红光满面,又签大单?”
可不是大单,若能成功,除了钱他还能赚尽名声。
江新宁果真另找中介,但是能做这种贵价房屋的本就少之又少,等了一周也没有人联系,他打电话到中介公司,那边态度很敷衍,“江先生,你这种房子本来就不好脱手,有的等几年也不见得有卖家。”
他“砰”一声挂掉电话,江太太在家,连忙安慰他,“不要急,这种事急不来的。”
江新宁扶额,低声问母亲:“珂月今天过来,厨房准备好没有。”
为了节省开支,家里已经裁减多半佣人,江太太从前养尊处优,现在也不得不洗手作羹汤。
江太太点点头,“我一早就去买菜。”
傍晚,江珂月坐车过来,江新宁一早在门口等她。周明宗说的那件事,他一开始是愤怒,可现在心中天平已经倾斜,这两个月来,家里都在筹钱,可是情况还是越来越坏。
江珂月乘的士过来,她付了钞票下车,一眼看见站在门边的江新宁,连忙向他挥手,“大哥!”
江新宁连忙挤出一个笑,“珂月。”
江珂月抱着一束洋桔梗,和他一起往里走,“大哥,你怎么在外面等我。”
江新宁含糊应了一声,低头去看江珂月,乌黑的头发扎成两只辫子,随着她的行动在腰间摆荡。
她很年轻,才二十岁,他的心中涌上愧疚。
江珂月先上楼和奶奶打招呼,她父母去世的很早,上大学以前,她都在荔山这边长大。奶奶不是那种很亲和的性格,做事一板一眼,江珂月心里总是有些怕她。
小客厅里亮着灯,她茶桌对面,老太太问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还在放暑假,每天在家里读书。”
有句老话说,灯下看美人,老太太却越看越心惊,心中不免叹息。
江太太上楼打断祖孙两人叙旧,也打断老太太思绪,“妈,珂月,吃饭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前几年又生过一场病,江珂月扶着她下楼落座,江新宁环视餐桌,一家人已经好久没有齐聚。
还未动筷,老太太先开口说话了,“珂月,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听到奶奶这么严肃的语气,江珂月心里一震,“您说。”
“家里最近出了一些问题,我想咱们一家搬到国外去。”
“移民?”江珂月始料未及,“可我还在读书。”
大伯江泰连忙说道:“这件事我考虑过了,你先把书念完,然后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但是,出去也要资金,所以清江岭的房子恐怕得卖了。”
江珂月连忙摇头,“不行,那是爸妈留下来的,不能卖。”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江泰和老太太对视一眼,刚要说话,外头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老太太皱起眉问道:“怎么回事?”
“我出去看看。”江新宁起身走出餐厅,可那吵闹声越来越大,没过两分钟他便被推搡了进来。
“江泰!还钱!”进来的人五大叁粗,花衬衣金项链,看着餐厅里的境况,哼笑一声道:“你倒是还有心情在这吃饭!”
大金项链是领头人,还带了叁五个小弟,餐桌上除了江泰皆是女眷,江太太早被吓破了胆,坐在江珂月身边瑟瑟发抖,使劲握住侄女的手。
江泰忙起身道:“大哥们,我已经在筹钱了,你们再宽限几天。”
大金项链笑了两声,说话先是不紧不慢,“我是宽限了你几天吗?”然后突然提高了音量,“我是宽限了你好几个月!”
满桌人被吓得一震,他们这种人专帮人讨要欠款,很有一些手段,自然知道怎么拿捏人心理,吓得他们如惊弓之鸟。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既然拿不出钱,那就不要去赌,你看看现在,害人害己。”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谁不知道十赌九输,大金项链见惯了这些有钱人债到门前,摇尾乞怜,心中满是嘲笑。
一抬头,看见面如白纸的江珂月,笑着伸手便要摸她脸蛋。
“你别碰我!”一声尖叫,江珂月吓得投入江太太怀抱,两侄婶颤栗似鹌鹑。
“叼你老母!”江新宁骂出一句脏,挥着拳头便要揍向大金项链,可惜他比不得小弟身经百战,一拳捶向肚子揍得他倒地蜷缩似虾米。
“新宁!”江泰扑向儿子,大金项链嗤笑一声,欣赏这出父子情深,江泰涕泗横流,请求道:“我保证还钱!我求求你,你别为难我家人!”
赌鬼赌到最后都是家破人亡,江泰只是还没到那个程度,大金项链只为追债,把人逼得跳楼,对他也没好处。
“我再给你一个月期限,你要是不还···”大金项链冷笑一声,阴毒眼神扫过餐桌上所有人,最后又落到江泰身上,“我就拿你儿子打桩填海。”
大金项链给小弟使了个眼色,一只黑色塑料袋被丢到餐桌上,袋内包裹的液体炸开,不偏不倚,多半飞溅到老太太脸上,老太太只见腥红液体直扑面门,惊叫了一声晕厥过去。
“妈!你怎么了!”江太太连忙去扶婆婆。
讨债的一众人发出怪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