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这顿饭，唐淳也并未现身，尽管还未到饭点傅皓月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但唐淳依旧还是先走了，只留下一桌异常丰盛的晚餐。
老李见此，也忍不住摇了摇头，头一回知道原来小唐的脾气居然这么倔。
其实作为过来人，老李再能体会不过先生的想法，当初他在得知阿倩要去做志愿者时，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情愿。虽说志愿者在他看来却是很伟大，也很值得令人尊敬，只是谁都不愿意自己的爱人在外面受苦受累，什么英雄，什么伟人，这些东西让别人去做就行了，他只要对象平平安安的就好。
但那时的阿倩说到底也是个军人，当初在电话里，阿倩一口一个‘我是军人’，让他再也没了反驳的理由。
后来，他每天提心吊胆，生怕阿倩出了差错，尽管每日她总是会在电话里报平安，笑着让他不用那么担心，但现实终究还是给他摆了一道。
所以在听到唐淳说要去当志愿者的那一瞬间，老李是很惊讶的，也是下意识地想要反对，只是这丫头终究是个性格倔强的人，一如当年的阿倩。
先生三十多年没谈过恋爱，明显是没什么经验，在餐桌上的那席话也确实不怎么中听，事后又不知道怎么哄，这不才造就了现在的这个局面。
没了唐淳的傅家异常冷清，老李看着静坐在餐桌前的傅皓月，那神情虽是没表露出什么，但老李却是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先生……小唐她，十分钟前走了。”老李说着，开口打破平静。
傅皓月并未出声，在听到唐淳离开后目光微闪，随即拿起了碗筷，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吃着这桌颇为丰盛的饭菜。
老李属实有些看不下去，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随即再次出声道：“先生，小唐去做志愿者也是好事，您就别再和她置气了，更何况，现在同以往早就不一样了，在那边也有专业的团队，应该是不怎么会出事的。”
傅皓月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继续用餐。
老李见此，微微叹了口气，知道有些东西，外人是劝不动的。
一大桌子的菜，傅皓月一人根本就吃不完，但最后他还是吃了满满的两碗饭，直至胃实在装不下东西之后才终于收手。
今夜恰是十五月圆之夜，用完餐的傅皓月回到书房，看着窗外那块略显空荡的土地……
再过几月，那里便会开满唐淳喜欢的玫瑰。
收拾完餐厅的老李也去了书房，当他走近时，沉默的傅皓月终是开口道：“当初，你是怎么想的？”
老李愣了几秒，随即失笑了一声。
“能怎么想的？自然是不同意了，不过我劝不动她，也就只能由着她去了。”
傅皓月紧盯着窗外的那块地，落在身前的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戴在大拇指上的扳指，一下，又一下。
“我没想过，她会那么冷静地说出那番话。”傅皓月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是让老李头一回觉得，这样的先生，有些真实。
比起唐淳，傅皓月明白，在中午两人的争执中，是他率先失了智。
他没想过会这样，那般不受控制的他在唐淳面前显得格外幼稚，压根就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傅皓月一直以为，自己比唐淳年长这么多岁，在这段感情里，自己应该是那个成熟的主导者，但现在看来，属实是有些荒谬。
他不明白，在那个时候，唐淳为什么会这么冷静地说出那番话？说出‘失望’这两个字。
傅皓月也没有想过，原来这个词的杀伤力居然这么大，令他至今为止都心有余悸，而这种感觉……是害怕。
有种在黑夜中向她的背影伸手，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看着她越来越远的感觉。
无力，困惑，和委屈。
人生观和价值观不一样？
那要怎么才能一样？笑着同意她去当志愿者？不过是这一次小小的分歧罢了，为什么要一口咬定这些事？就好像是在说……他们不合适。
傅皓月的眼神越发深沉了些。
“不会的，那应该是小唐的气话。”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先生，老李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酸涩。
这可是骄傲了一辈子的先生啊。
“老李，活这么多年，你应该清楚，说气话的人究竟是谁。”傅皓月再次出声，那语气里潜藏着两分无力感。
“她明天什么时候走？”
老李：“上午九点。”
一层阴云恰好吹来，将那皎洁的月亮逐渐笼罩。
在缓缓散去的那一刻，书房里也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我到底还是败给了她。”
第66章 雨夜
次日, 收拾完行李的唐淳一早抵达了学校门口。
许是唐淳以往在学校里的名气属实不小，因而在她出现在校门口时，那群大四的志愿者便顿时沸腾了起来, 盯着不远处提着行李箱的唐淳交头接耳。
要知道，大半年前，唐淳与前任校草蒋城分手一事闹得轰轰烈烈，至今为止学校论坛上还有当时他俩在实验室里对峙时的照片。据说当时还来了个大佬，那浩浩荡荡的气势就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似的, 不过大伙儿都没怎么拍到那大佬的正脸照片，只知道好像是唐淳的亲戚，反正是来给唐淳撑腰的。
在那之后, 蒋城作为原先的校草, 名声一落千丈, 现在在学校里也几乎找不见他的身影。
然而此时此刻，瞧着突然出现的唐淳, 聚集在周围的人不免又拿出了蒋城开始鞭尸。
田导师老远便看见了唐淳, 与此同时也注意到了学生们异常兴奋的情绪, 沉思片刻后抬步走向唐淳。
“田教授。”唐淳轻声唤了一句, 许是因为那场不欢而散的争吵对她来说也挺糟心的, 因此昨日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 早早醒来后又急急忙忙地收拾行李赶了过来，属实是有些疲惫。
“我没想到你会答应地这么干脆。”田教授说着，这会儿看向唐淳的眼神也多了两分欣慰。
要知道，以唐淳现在的身份, 大可以呆在那位先生的身边享清福，去灾区当志愿者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活，学校能凑上一车人也是放了不少优待的, 而唐淳却不一样，就纯是被她的一通电话给找来的。
“既然是田教授提出的请求，学生怎么能拒绝？更何况陆小曼也在那儿，我有些放心不下她。”唐淳浅笑着说道。
田教授见此，微微挑眉，“你去灾区当志愿者这事儿，那位先生是同意了？”
唐淳顿时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淡淡地回了一句：“可能吧，但这说到底是我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田教授一听这话，顿时察觉到了这其中的猫腻，随即又回想起自己一大早上被领导叫去开的那个会，片刻后失笑地摇了摇头。
待所有志愿者集合完毕，田教授便带着所有人一起上了大巴。
汽车哼哧哼哧地驶出了校园，校门口外还站着不少师生与领导，还有学生拿着相机对着志愿者和大巴一顿拍，似是打算为学校的宣传准备素材，一道横幅也挂在大门口，那模样属实是有两分壮烈。
另一边，在距离校门口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一辆漆黑的迈巴赫正安安静静地停在原地，车窗密闭，贴着防窥膜的玻璃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直至那辆大巴驶出校门，逐渐朝着街道远去时，坐在驾驶座上的小刘才弱弱地抬头瞄了一眼后视镜，开口道;“先生……唐小姐已经走了。”
车内的空气极为压抑，是小刘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压迫感。
敛在阴影下的男人不停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隐约露出来的下颚线看起来极其冰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后排的傅皓月终是开口道：“事情都办好了吗？”
小刘脊背一紧，战战兢兢地颔首回道：“都按照您的意思吩咐下去了。”
“嗯，那就走吧。”
……
大巴里的气氛并不算沉闷，不少认识的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乍一眼看上去不像是要去灾区做志愿的。
唐淳坐在车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面无表情的脸与车后一群年轻的学妹学弟截然相反。
听着车后的欢声笑语，唐淳的眼神深沉了些许，冷静下来的唐淳似乎也渐渐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昨日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太重了些。
说实话，她昨日的确挺生气的，也有种想要直接一走了之的冲动，但不知道为什么，终究还是偷偷溜进了书房，写下了那幅字，又早早地去厨房烧下了那顿饭。对于傅皓月，唐淳发现即使自己再过生气，但还是会下意识地去考虑傅皓月的感受。
烦死了！说到底，这究竟有什么好吵的？过段时间就能回来了，在走之前还得搞这么一处闹得彼此都不开心，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唐淳掏出了手机，点开微信，看着置顶在自己聊天列表第一行的头像。
大拇指盘旋在手机屏幕上方许久，两人自争吵后便没再有过交流，一如网上所说的，情侣间的冷战一般。
其实谁都知道，继续这么犟下去只会消耗感情，谁先低头似乎也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可当真的放在自己身上时，到底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谁都不想做退让的那一个，觉得主动低头就仿佛是在传递一个事实：看，在这段关系里，还是我爱你爱得比较多。
想到这里，唐淳的目光微深，直至手机自动熄屏也没有动作。
而就在这时，车后突然有人惊呼道：“诶，田老师，这车的方向不是去高铁站的吧？”
话音刚落，唐淳也像是蓦地反应过来似的，看着窗外的主道，眯了眯眼睛……
这方向，倒是像去机场的。
一时间，车内的所有人都像是注意到了异样，纷纷与周围的人交头接耳了起来。
学校的经费有限，包括从召集学生到搜集物资再到前去灾区，所有资金都是由学校出的，因而拨下来的预算也不会太充足。
大伙也都知道，当初田教授收集了所有人的身份信息，说是要统一购买高铁票，可现在看来，这大巴好像也不是朝着高铁站的方向去的。
就在大伙们纷纷质疑的时候，田教授确实笑着解释道：“咱们不坐高铁了，坐飞机去。”
说完停顿了片刻，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专机。”
车厢内顿时静了两秒，随之又爆发出一阵沸腾的声响。
“卧槽？！真的假的？专机？学校什么时候变这么有钱了？”
“绝了，高铁坐过去得四个小时呢，咱们学校哪个领导做的英明决定？”
“居然还是专机？这飞一趟得花多少钱？”
“咱们这几个人也不算多吧？用得着专机吗？志愿者的福利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
唐淳坐在椅子上，看着田教授的表情也是一脸的惊讶，随之也陷入了沉思。
要知道，唐淳在这学校呆了四年多，在她印象里，就以学校的尿性是断然不可能花费这么大手笔的，别说什么专机了，就连坐飞机都算是荒唐。
许是因为学生们过于热情，田教授这才又笑着解释道：“不是学校出的钱，是别的投资商。”
此话一出，车内的气氛顿时又被引向了高潮。
而唐淳听此，像是顿时明白了些什么，看着田教授的表情也有些许复杂。
田教授似乎也注意到了唐淳的视线，随之转头对上唐淳带有疑问的目光，微微浅笑，给予了她肯定的回答。
呼吸蓦地一滞，就在这时，漆黑的手机屏幕突然一亮，一则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一路顺风。】
唐淳低头，看着这条一如他作风的消息，一时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争吵后的僵硬与冰冷在此时微微消散了些，萦绕在心头一整晚的烦闷也渐渐褪去，尽管还有些别扭，但看着眼前的这四个字，唐淳也足以能想象，他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发的这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