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之意,是给军中那些有功之人行赏,看来‘论功’二字罗大人虽读了出来却并未看进去。”许纾华冷眼睨着他,“家人乃是远征之人最为惦记,为其他人论功行赏抚恤家中父母妻儿,会在一定程度上鼓励那些怠惰之人效仿立功,能够在短时间内整顿军中风纪。”
“罗大人若是身体不适,待下了朝本宫命孙太医亲自去府上给你瞧瞧。”
“这……”罗泾被气得老脸通红,“别以为这点花架子就能代理朝政,陛下与太后娘娘的行踪尚未明了,如今坊间可都传言是皇后你弑君,企图谋反篡位!”
许纾华的脸色终是沉了下来,正欲揭穿罗泾的心思,便听得殿外传来李卯熟悉的声音——
“圣驾到!”
圣驾?傅冉回来了?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循着声音看过去。
晨光熹微,那人的身影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由远及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入大殿。
傅冉身上的龙袍泛着熠熠的光,目光始终停留在正立于殿上望着自己不知所措的纤瘦身影。
直到他的脚步在身前站定,许纾华也未能缓过神来。
她虽早料到这人醒后会立即回宫,却不曾想到来得这样快,“陛……下?”
那人面色早已不是在行宫时的惨白,他眸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映出她的模样。
温暖的怀抱毫无征兆地将她紧紧圈住,耳畔是那人温柔的声音。
“纾儿,你受苦了。”
第63章 追妻 我甘之如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叩拜之声响彻整个大殿, 许纾华整个人都被傅冉圈在怀里,僵了半晌方才想起来把人推开。
她强压下心底涌上来的情绪,垂眸郑重道:“臣妾恭迎陛下回宫。”
傅冉的大手托住她的手腕, 笑着将人扶直了身子,“皇后无需多礼。”
大概是许久不曾并肩站在一起, 眼下他这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不禁让人有些恍惚。
彼时底下跪着的众人头也不敢抬, 尤其是刚刚想要为难许纾华的那几个,这会儿各个都胆战心惊。
而相比起来,从陈湘语刚当皇后就明确阵营的罗大人就狂妄多了。
“陛下既已归来, 皇后娘娘也该回后宫了。”
傅冉也不让这一众人起身,只冷眼看过去,“怎么,皇后是没给诸位爱卿看朕的手谕?”
他说着有意将许纾华往身后护,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愠怒,“朕可是白纸黑字地写下了让皇后代理朝政。皇后的话既是朕的意思,你们一个个的都要造反不成?”
许纾华悬着的心缓缓落下,那份手谕本是她模仿傅冉的笔迹所写,又好说歹说地让李卯给盖了印玺。
想来回京的路上李卯也同这人说了, 只不过他这绝对袒护的态度倒是她不曾料到的。
许纾华望着他的身影,说不上来心中作何滋味。
“陛下息怒!”眼下众人将头压得更低。
罗泾也是老脸一白, 却仍旧倔强地辩白,“臣等也是担心陛下安危。皇后娘娘初次接手, 难免有处理不当的地方, 臣等替娘娘指出问题也是职责……”
“你瞎了,朕可没聋。”傅冉厉声斥道,“罗大人的故意刁难和恼羞成怒朕都听得一清二楚。既然你如此忠心于太后, 朕便赐你为太后陪葬,继续你的忠心如何?”
他这话分明是向众人昭告了太后已故的事实,一时间朝堂上各位惶恐不已,就连方才还不卑不亢的罗泾都颤巍巍得不敢再乱动。
“陛下明鉴!老臣忠心的是我稷朝的江山社稷,是您脚下的万里江山啊!”
彼时初阳高悬苍穹,阳光将整个大殿照得金灿灿的,尤其傅冉身上那件明黄色的龙袍,更是泛着刺目的光。
他冷笑一声,“看来是朕不配统帅我朝的江山社稷,才让罗大人这样不安,心心念念想着让太后回来垂帘听政。”
罗泾一听要完,话都说不利索了,“臣、臣惶恐!陛下——”
“启禀陛下,”站在一旁的许纾华终是等到了这个节骨眼,她笑吟吟地呈上了一本奏折,“这是臣妾这几日整理好的名单,想来陛下能够用得上。”
这名单上写得都是什么人的名字,两人心照不宣。傅冉将东西接过来,顺手拉着人往龙椅上一坐。
“今后皇后便陪朕一起早朝吧。”
许纾华大大方方地在他旁边坐下,目光冷冷略过罗泾等人的头顶,沉声应到:“臣妾遵旨。”
*
乾晖宫内总算不再空荡荡的,主子一回宫,宫女太监们一时间也都忙了起来。
刚散了早朝,浣心便匆匆去了太医院将人给请过来,“娘娘,孙太医到了。”
许纾华起身去迎人,免了孙慎平的礼,“陛下从江南行宫回来,一句舟车劳顿,许是累着了,还请孙太医好生为陛下诊断。”
她话中的用意孙慎平自然明白,这会儿忙点头答应着进了里间去给傅冉诊脉。
许纾华并未跟进去,只在外面等着消息。
“浣心,本宫不在时,颐儿可还哭闹得厉害?”她回京的这些时日,心中最放不下的还是孩子。
“娘娘不在身边的时日里小太子自然是想念您的,但好在一切安好,这会儿正睡着,待晚些时候奴婢让乳娘抱过来。”浣心安慰着主子,又细心地听着里间的动静。
“娘娘怎么不进去陪陪陛下?”
许纾华摇摇头,没说话。
眼下乔诫在里面候着就足够了。
今日傅冉突然出现她都未来得及准备,之前一直让乔诫在注意着皇帝的行踪,乔诫昨日才禀了说是才上路,还需几日入京,有极大的可能是傅冉所安排。
这人本就多疑,她今日已经上交了太后党羽的名单,若这会儿再巴巴地凑过去,不给主仆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意图便太明显了。
前段时间在行宫里两人的关系虽有缓和,傅冉不一定会怪她,但还是要谨慎些为好。
她正拧着眉头思虑接下来该如何应付,便见李卯跟乔诫走了出来。
乔诫朝她行了个礼,径自出了寝殿的门,李卯则是过来请人进去,“娘娘,陛下有话要对您说。”
“好。”许纾华见他没有要带路的意思,便自己进了屋里,原本想要跟着进去的浣心也被李卯给拦了下来。
彼时孙慎平正坐在案前开药方,傅冉倚在床头,原本退朝时苍白的脸这会儿已然恢复了些许血色。
他朝着许纾华招了招手,嗓音尚有些沙哑,“纾儿,来。”
许纾华微怔了一瞬,这才迈步走至床边,俯下身来,“陛下可是有何吩咐?”
傅冉拉住她的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无他,只是太想你了。”
对于他这样赤.裸.裸的表白,许纾华早已习惯了,这会儿只淡淡笑着又同他说了几句话,转而去瞧正站起身来的孙慎平。
“孙太医,陛下的伤势如何?”
“陛下旧伤尚未愈合便舟车劳顿返回京城,虽无大碍却也需要时间好生调理休养。近期切忌动怒,饮食宜清淡,寡欲清心不可劳碌,月余之后便可大好了。”
许纾华点头应下,又叫了李卯进来将人给送回了太医院,这才作罢。
只是这人一走,屋里便清静下来。
傅冉仍旧握着她的手不放,半合着眼倚在那儿,似是在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许纾华见他半晌也不动弹,只得先开口,“方才听李卯说,陛下是有话要对臣妾说。”
那人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恩”了声,撩起眼皮朝许纾华这边看过来。
“纾儿,我的心意你都知道。”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小手,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配合你。这是我欠你的,我甘之如饴。”
大概是因为傅冉这会儿身体尚且虚弱,说话的时候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听得人心里发闷。
许纾华明白他恐怕已经知道太后的死因,也明白她想要做的所有事情。只是眼下除了这般望着他,她想不到如何才能显得自然一些。
若傅冉如今所给她的一切都是在上辈子,该有多好。
若是那样的话,他们也不会到如今这步田地……
“纾儿,别哭。”冷不丁有一只大手贴上她的脸颊,轻柔地抚着她发红的眼尾。
许纾华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别过头去,“孙太医说了陛下需要好生休养,臣妾还是不打扰了。”
她说着匆匆起身离开,都没给身后那人开口的机会。
原本候在门口的浣心见主子红着眼眶匆匆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想要询问,可许纾华这一路走得极快,直到进了坤晴宫的大门也没有半刻的停留。
“娘娘……”浣心正欲快走几步,就见寝殿的门在面前合上,“娘娘,您怎么了?方才在乾晖宫——”
“不是。”屋里那人斩钉截铁地否定完又深吸一口气,“浣心,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你也去歇着吧。”
浣心无奈,却也只得答应着,后退几步守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眼下主子情绪不稳,她终归是放心不下。
只是她在门外候了数个时辰,许纾华茶水不进饭菜不吃,这样生生捱了一日,天都黑了,才总算叫人进了屋。
浣心生怕见着主子一副颓废模样,好在许纾华叫她进屋时,一袭凤袍连个褶皱都没有,整个人也像是重获新生了一般。
“浣心,陪我去看看颐儿吧。”
浣心微怔,她不知过去的这大半日主子到底经过了怎样的思虑,但如今这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到底也是好的。
她回过神来,忙答应着过去将人扶住,“是。”
主仆二人走出寝殿,许纾华抬眼去看空中那一轮渐圆的月,心中越发笃定了一件事——
眼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比她的颐儿更重要。无论是谁,只要对颐儿好,她都可与之并肩作战。
至于那些一辈子又一辈子所积累的仇怨……永远都不会有所谓的彻底的原谅。
既然如此,不如交给时间,毕竟也没有什么能比漫长岁月带来的折磨更加令人痛苦了。
*
“听说了吗,太后的尸首没有入皇陵!就近安葬在了行宫附近。”远远走过来两个宫女,其中一个低头小声说着。
另一个忙跟着点头,“早听说了,听闻是皇后娘娘的安排,说是太后生前的愿望?”
“怎么可能,哪个女人不想跟自己的丈夫生同衾死同穴?指不定是皇后娘娘跟陛下说了些什么……哎呀,你掐我做什么?”
那小宫女恨恨甩开身旁那人,抬眼就见圣驾明晃晃地停在前面。
两人皆是脚下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陛、陛下万安!”
坐在步辇上的那人冷冷垂下眸看过去,漠然唤了一声,“李卯。”
李卯立刻会意,带人将两个宫女给架了起来,“方才是哪个不要命的在背后嚼舌根说了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