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茉莉害怕极了，眼前的红龙拒绝与她沟通，纯黑的瞳仁为了锁定猎物而收缩变得尖锐，金色的大眼睛带着饥饿的欲望观察她的所有行动。
她试着移动了下身体，马上被龙用舌头缠着腿卷进他的嘴里。
她被整个含进去躺在他宽大的舌背上，锐利坚硬的牙齿抵着她的身体并不咬下去。黏腻滚烫的口腔一点点收紧，挤压得她动弹不得。
茉莉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很不对劲，她的心脏慌得疯狂乱跳，炸毛的尾巴控制不住地垂直立起来，所有的直觉都在尖叫说要逃走。
红龙含着她口水越流越多，都从嘴边溢出了。他显然是饿极了，牙齿危险地下压，又僵硬缓慢地收回。柔软粗糙的舌尖缠着她的腰缓缓摩擦，大有要把她拉进肚子的势头。
再拖下去她真的可能会被杀死，必须逃跑。
可她正处于混乱中的强大爱人更需要她的帮助。
茉莉下定决心，压下所有恐惧。
她要留下来陪他。
不过她得先从龙嘴里出去。
按林塞教的方法，茉莉闭眼想象那东西的样子，然后不太熟练地从随身空间掏出了他给的那片龙鳞。
鳞片发出璀璨的光，在她手里变成了当下最顺手的形态——一把短匕首。
不愧是他慎重给予的加持过的专属杀器，她脑中突然汇入一段关于如何杀死龙的知识。抓着匕首的手也变得不再颤抖，有股来自匕首的强劲力量在驱使她去屠龙。
不行，这东西看起来太过危险。她非常排斥这未知力量的怂恿，匕首重新化成鳞片被她收起。
她不想她的龙流血，更不想杀死他。她想试试别的更温和的方式。
91
红龙把嘴里心爱的食物含了很久，自我拉扯迟迟舍不得吞下。
像被关在真空的环境里，他隐隐知道一切都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但他阻止不了。
然后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喊他。
声音不大，听得出她也很害怕，却很矛盾地从未停止，一点点打破真空的牢笼，将他从死寂般的黑暗中拉出。
“林塞？林塞？……小龙？小红？嗯……不对，你还有个本名……”
茉莉想起了林塞曾提过龙族语言中他很拗口冗长的本名，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怎么读。
她想，以后一定要让他教她怎么念他的本名。
恐惧让她全身都在发抖，坚定的呼唤却一下下像重鼓锤在他的心脏上。
红龙又哭出了滴泪。
啊，不能吃。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宝贵的小猫。吞下去的话她会死，就不再会有那么一个柔软的毛团在家里等他。
她很脆弱，世上只有一只，要保护好。
他把湿漉漉的小猫吐了出来。
对不起。
爱意与食欲是相通的。他必须为了挚爱忍受永远的饥饿。
92
茉莉终于有空闲来审视周围的环境。她以为天塌了。
原来不是天塌了，只是家塌了。
只是家塌了啊。
窗帘没拉，能看见外面的熊熊大火。感谢树屋里的特殊结界，高温不会传导进来。
她光着身子，带着浑身的咬痕和口水黏液，看着头顶透光的天花板，还有红龙硕大的身躯旁面目不清的家具残骸，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林塞终于恢复了理智。
她正想怒斥，红龙还比她先动，大颗眼泪掉下来像夏日突如其来的暴雨。
龙伤心地嚎叫，呜呜地哭，吼声传到耳边自动翻译成能理解的话语：“对不起，我梦见你捡了别的龙回来养，然后你就不喜欢我了，嗷呜——”
填满房间的龙哭得房子的梁又塌了几块，墙壁都跟着摇。多亏树屋的根是有符文维系的，现在还不会垮。
“……”
茉莉扶额，难以相信自己所忍受的一切竟源于一个这么蠢的梦。
她气得尾巴炸开蓬松的毛，很用力地来回扫了两下，重重用手打了下那硕大的龙头：“笨蛋！我也不是随便什么都会往家里捡的啊！而且我才不会喜欢龙……啊不，我才不喜欢别的龙。”
金黄的瞳孔和她对视，眼睑上下眨了眨，又坠出气势磅礴的泪，劈头盖脸朝茉莉倒下，浇湿了她全身。
他哭得更欢了，声音震得她耳朵疼。
“还是不行？”
红龙的头向她靠近，那股大力推得她后退几步差点被撞倒。如果他体型够小的话，这其实应该是撒娇的意思。
好、好……”茉莉一时语塞，神奇地迅速理解了他弯弯绕绕的心思，“其他龙、其他猫、其他人……别的什么生物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行了吧！
她一手揽着巨大的龙头，一手擦了下脸，努力压下满腹怒火：“你能变小点吗？还有我们的房子，还有外面的火，全部变回去。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只喜欢我？好。”仍沉浸在自己强烈的悲伤中的龙敏锐地捕捉到他最想听的话。
他缩成可以刚好被她两手抱住的大小，转了个圈，身边浮起一些亮光，房间里被他打烂碾碎的东西都回归了原位，烧毁的树林和空间裂缝也顺手补上了。
红龙的力量毕竟更适合毁灭而不是治疗。死物还能基本恢复原状，重新长出的树却都不复原来葱郁的长势。
变小的他拍打了下翅膀，后腿把修复后多出来的一块木板悄悄踢到角落，确认外面的环境已恢复正常后，在地上挺胸坐好，又确认了一次：“你真的只喜欢我？”
“……真的！”茉莉找了件袍子披上。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但现在安慰这幼稚龙是最紧要的事。
她蹲下来，低头和眼前变小的红龙对视：“你是最特别的，别哭了。”
仰头的红龙很期待的样子：“我是你的唯一？”
“嗯。”
“你只喜欢我，也最喜欢我，是吧？”
“……嗯。”
“你也不会再捡别的生物回家了吧？”
清晨熹微的光从窗外透进来。小红龙目光炯炯，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摇摆，浑身赤色的鳞片动起来会反射瑰丽的光。
无论是什么形态的林塞，茉莉都觉得他好看极了。宝石般的美丽鳞片闪得她觉得自己又能更耐心一点了。
“当然。”
她勾手指摸摸小龙的下巴，小龙舒服得眯起眼，配合地仰头好让她能摸到更大的面积。
黑猫意识到自己身为这段恋人关系中更年长的那一方，应该包容恋人偶尔不稳定的情绪。毕竟她向来都是很可靠的。
她轻柔地抚摸小龙的头和弯曲苍劲的角：“那只是个梦，梦里的事情都是假的。你看我们家里还有谁？”
“我们”，这真是个甜蜜得恰到好处的主语。林塞咀嚼回味这个词的含义，没那么难受了。他舔舔茉莉的手心，钻进她的怀里，用头拱拱茉莉的手臂，她默契地圈起手将他抱起。
“猫咪，只准喜欢我。”
林塞很心机地把自己体重变得很轻，企图让她更怜爱这样的自己。翅膀收拢，前肢折起来仰天躺，对她露出脆弱的腹部，是示弱讨好的姿态。长长的尾巴围着她的手臂缠了几圈，抬头和她对视。
他全身都缩小了，显得眼睛在脸上的比例特别大。哭过的眼还是潮湿的，天真无辜地看着她。
茉莉想，大龙哭是碍事吵闹，小龙装可怜则是赏心悦目了。
“嗯，嗯。当然。”
她不停揉弄小龙柔软的腹部，想，真是完全拿他没办法。
93
终于处理好混乱的一切，茉莉抱着小龙准备去洗澡。
她其实很想养宠物，但又怕林塞吃醋。这次她以为能有给小动物洗澡的机会，结果转身小龙就变成熟悉的宽肩窄腰的长发美少年。
“……”
她带着莫名的失望抬头看他。
林塞完全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还发现她嘴角下降了微妙的角度。他眼角立刻红了：“你果然喜欢小的。”
“……我只是有点喜欢小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