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偏以噗的一声大笑起来。
其实忽略他快要遮住眼睛的又长又杂乱的头发,面前这张脸是很帅气的。
鼻梁很挺,五官深邃,狭长的眼睛有些凌厉。
他眼下异常厚重的黑眼圈,很好的中和了这种凌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不知是不是真如江建民所说,江偏以跟街上那些混混在一起混久了,身上总有种放浪形骸的不羁味道。
他连衣服都不肯好好穿,宽松的长袖领口歪到一边,双手插在同样宽松的牛仔长裤里,弯腰靠近时,余白都能隐约从领口看到他的胸肌和腹肌。
余白:
吸溜!!
到了最后,江偏以也没有松口让余白睡在他床上。
那坚定的态度堪称一代男德典范!
余白还能怎样?
还不是只能在心里怒骂一句小妖精,认命的去烧水洗澡。
庆幸的是,江偏以家虽然挺简陋的,但好歹有个热水壶,不至于让他大晚上的独自去厨房生火烧水。
余白洗漱完后,躺在霉霉的床上,越想越生气。
给我等着!
系统:?
你想干嘛?
余白将眼镜摘下,放在床头,短促的乐了两下,我没想干嘛啊,不过一个半盲,出去解决生理问题后跑错了房间,你能理解的吧?
第94章 世界五
余白躺在不那么舒适的床上,让系统两个小时后叫醒自己。
系统答应了。
两个小时后,正好是午夜。
江田村已经完全沉寂在了黑暗中,周围静悄悄的,只剩下一点蛙声和蝉声。余白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他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就想下床穿拖鞋,然后演个戏,迅速奔到江偏以床上。
但是他显然忘了
行李箱!
系统看余白跟个瞎子一样,直直的往打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上撞去,他急忙开口提醒,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系统做了个祈祷的手势闭上眼睛。
下一秒,昏暗寂静的房间中响起了巨大的碰撞声,余白惊呼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少年捂着已经有点泛乌青的膝盖,坐在地上龇牙咧嘴。
救命!
他不戴眼镜出去,真的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吗?!
江偏以的房间就在隔壁。
从小时候开始,江偏以的灵感就很高,夜间总是能听到一般人听不到的动静。
比如此刻,奶奶房间中就一刻不停的响着轻微脚步声,但因为他将门反锁了,只会作恶却格外愚笨的魑鬼没办法走出房门,就只好在屋中不断徘徊。
隔壁的低声痛呼他自然也听见了。
但江偏以没管。
出于对林则微弱的好感,他更希望这个生活在蜜罐里的大学生,能早日离开江田村,这里恶劣的环境不是他能忍受得了的。
青年躺在硬板床上,闭着眼睛继续休息。他听到林则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似乎是去了院子里,没一会儿,压水井边传来了一点清脆的水声,他又踩着拖鞋往回走。
江偏以眉头微皱,因为林则已经到他的房门口了,却依旧没停下。
咔嗒。
男人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温热的、带着清淡皂角味的少年身躯,拱了上来。
江偏以唰的睁开了漆黑的双眸。
他刚想把林则叫醒,却发现林则沾床就倒,又已经睡过去了。
后者似乎是睡惯了柔软的席梦思,在农村的硬板床上睡得很不舒服,湿漉漉的手一把抱住了江偏以的腰,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腰背部蹭了蹭,活像只被抛弃的、很没有安全感的小奶狗,终于嗅到了主人的味道,安心下来了一般。
喂。
林则睡得很香,完全没有反应:zzzz。
江偏以叹了口气,手都快触及林则锁着他腰的胳膊了,林则却忽然动了动。
说了句梦话,妈,抱枕好硬。
少年的额头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江偏以背上,江偏以甚至能感觉到,他开口说梦话时喷出的温热呼吸。
江偏以愣了会儿。
不知是不是这声充满依赖感的妈,勾起了他小时候的回忆,江偏以终究收回了手,默认让林则睡在他床上。
两人一夜好梦。
第二天清晨,余白睡醒时,下意识的往旁边摸了摸。
已经没人了,甚至连余温都没有。
江偏以应该早就起床了。
余白有点郁闷,因为昨晚演的戏太短了,他都没尽兴,还想着今天早上起来还能演一出我怎么会睡在这里?、我不清白了!的戏码呢。
少年坐起来,放空了会儿睡迷糊的脑子,才算稍微清醒了点。
江偏以呢?
系统回答,应该是去镇上了吧。
行。
不愧是行走在善恶边缘的事业型对象。
余白摸回自己的房间,刚戴上眼镜准备洗漱时,安思博和蒋华拎着背包走了过来。
我们一会儿去镇上买点吃的吧?
他们租的房子并不提供食物,一日三餐都要自己买,或者付伙食费。安思博就想早上去镇上采购一点吃的,下午可以在村子里找一个比较好的景,开始画画。
余白自然没有异议。
他们沿着昨天的小路出村时,发现了一件挺怪的事。
这村子看上去凋敝贫穷,但祠堂和土地庙却修建的很好。
尤其是土地庙,长宽高都是一米多,面朝行人的这一面,中间是内嵌的一个空洞,里面放着一个青石雕刻的老人。
庙的主体是青石砖搭建起来的,砖石和砖石之间严丝合缝,没有什么泥土和杂草。用料看起来也挺新,应该是村民经常翻新的缘故。
思博我有点害怕
蒋华有点害怕的挽住了安思博的胳膊,安思博跟余白一起看了过去。
说实话,这土地庙确实有点阴森。
它位置正处于一颗巨大的桑树下,遮天蔽日的茂盛枝叶完全遮住了阳光,凹陷处里的青石老者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大概的形状,再加上它脚下的一层厚厚的纸灰,确实有一种诡异的不适感。
但安思博才不会在女朋友面前露怯,失了面子。
他推了推蒋华的肩膀,让她快走,没事的,就是一个土地庙而已,都是村民搞得封建迷信活动,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新青年,怎么能相信这个。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话音不知怎么,竟传到对面一个拎着竹篮要去拜土地的农妇耳中。
那妇人横眉冷对,有些粗糙黝黑的脸上满是敌意。
我劝你们还是给土地爷爷上柱香赔罪,不然碰见了什么脏东西,可别赖我们江田村风水不好!
蒋华有点发毛,但她本质还是不信这些的。
我们又没说错,这就是封建迷信活动!
妇人冷笑了两声,也不理他们了,径直去土地庙前的青石板上跪下,开始烧香烧纸。
余白看了眼手机,催促着两人快走,再晚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他们昨天来的时候打听过,这里的公交车一个小时一班呢,要是错过了,就得再等一个小时!
安思博和蒋华也不愿意等,三人加快脚步,终于在发车前上了车。
一路摇摇晃晃,等抵达镇上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江偏以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长袖衫,坐在饭店二楼的窗户边。
他一只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搭在桌上,食指和中指不断敲击着油腻腻的桌面,准备盯下一个目标的日常行动路线
二十年前收了钱财给他母亲做B超的医生,因为作恶太多,已经被魑鬼占据了身躯。
正等着,饭店楼梯口,两个跟江偏以差不多大的黄毛勾肩搭背的走过来,江哥,老大说让你去一趟,陈狗子那傻逼又来找事。
江偏以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耐。
说实话,他并不想跟这些混混有什么瓜葛,但他需要避开警察解决游荡在镇上的魑鬼。伪装成混混,只是为了能有合理的理由,长时间游荡在镇子上寻找机会罢了。
我现在有事。
江偏以找了个借口推拒过去。
那两人也没有多想,好吧,那我们就回去告诉老大了。
江偏以注意到其中一个黄毛,眼睛总是不自觉的透过窗户往下撇,他等两人走后,侧过头斜睨过去。
那是昨晚滚到他床上的大学生,似乎是叫林则?
他正跟两个同伴,在一个简陋的面摊子上吃面。黑框眼镜总是被糊上热气,白雾蒙蒙的,林则好像已经很习惯了,摘下眼镜擦拭,露出那一双黑葡萄似的水润眼睛。
林则,我忘带钱了,一会儿你付一下吧。安思博随口道。
少年夹起煎蛋咬了一口,好。
吃完了早饭,他们又在附近逛了逛,买了一堆吃食和生活用品,当然,安思博没带钱,余白也不可能让蒋华付,所以全都自己付了。
少年面上一副人傻钱多的样子,实则小算盘打的飞起。
统儿,你不是说江偏以就在附近吗?我现在要掏钱了,这个角度在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系统:在的,而且这个角度他正好可以看到你的侧脸哦!
余白:好耶!老子侧脸绝美子!
少年似乎并不将觉得自己在被占便宜,小镇上的消费不高,这些东西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块,这对于林则平时的零花钱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安思博是他最好的朋友,连暑假都愿意叫他这个闷葫芦出来玩,林则当然不会因为这几百块钱跟他产生芥蒂。
那掏钱的动作十分自然洒脱。
安思博拿林则买的东西,跑去讨女朋友欢心的动作也一样心安理得。
啧。
江偏以坐在两百多米外的窗边,却将三人尽收眼底,他发出一声似嘲弄的笑,蠢货。
大抵这天下的好人,总是看不穿坏人拙劣的戏码。
九点多钟,饭店里空空荡荡的,没什么客人,只有后厨干杂活的员工正在忙碌。有些发福的饭店老板认识江偏以,他知道这位江哥是镇上地头蛇赵权的兄弟。
饭店老板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哪敢得罪这尊大佛!
李哥
一个店员走到李老板的身后,面露难色,这十点多就开始有客人来了,要不你去问问?
店员可是听说,江偏以的手段比赵权有过之而无不及!起码赵权也就把人打成过重伤,可这位江哥,传闻可是杀过人的!
镇上的客人们看见江偏以坐在这,谁还敢来吃饭?就是店员自己,干起活来心里都有些毛毛的。
李老板瞪了店员一眼。
不过他也不敢支使别人,谁知道这杀神会不会觉得派一个店员过去,不尊重他,就记恨上自己?
那我去问问,你机灵点!
李老板几乎是屏住呼吸走到江偏以身边的。
矮胖的中年男人梳着三七头,点头哈腰,江哥,您想吃什么打个电话给我就行,我派人做好了给您送过去,哪用得着您亲自走一趟。
江偏以余光扫到林则三人快走出视线范围了,他抬起头,拍了拍李老板的肩膀。
放心,不吃饭,我有别的事要做,现在就走。
李老板脸上谄媚的笑容真挚了很多,好好。
江偏以站起来。
他有一点弓背的坏习惯,可即便如此,还是比李老板高很多,俯视人时,相当有压迫感。
男人将双手插在裤兜里,佝偻着背下楼。
直到看不见身影了,李老板才回过神来,他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吁出口气。
真希望这位以后别来了,再来几次我心脏都要受不了了!
几个店员也深以为然。
与此同时,余白还跟在安思博和蒋华屁股后面采买东西。
小镇上有挺多家成衣店,这些店里面的衣服都是裁缝自己做的,一些吊带碎花长裙虽然样式简单,但搭配搭配,还是很有复古小清新的味道。
蒋华看这些衣服便宜的很,购物的手根本停不下来,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试穿的快乐中。
安思博和余白对视一眼。
那什么,林则,我去那边公厕上厕所,你在这等会儿蒋华。
少年点点头。
他正好站在店门口。
小镇不太烈的阳光照耀他脸上,竟然连一点毛孔和瑕疵都看不见,白净的皮肤几乎要被黑色的眼镜框衬的透明了。
距离成衣店不远的昏暗小巷子中,一道颀长的身影懒懒散散的靠在墙壁上。
安思博毫无察觉的走进狩猎范围,忽然,他被黑暗中伸出来的冰凉手掌捂住了嘴,对方另一只手勒住他的脖子,巨大的力道带着安思博往小巷子中走。
安思博心脏都快吓的停跳了!
一时间,各种游客被害案、贫瘠的山上发现无名尸骨之类的新闻,鱼贯而入涌进他的脑海。
安思博开始剧烈挣扎起来,拳头和腿齐上阵。
然而他一个不瘦不矮的大男人,在对方手中竟然像个婴孩一样,毫无反击之力。
江偏以调整了姿势,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掐住安思博的咽喉,把他按在长满青苔的墙壁上,认得我吗?
安思博被掐的脸色涨红,他努力昂着头,希望能缓解一下窒息感,此时,眼睛已经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了,安思博艰难的辨别眼前的人。
江偏以快要遮住眼睛的黑发,以及那双反射着巷口微光的眼睛,给了他一些提示。
你是江田村的
江偏以今早出门的时候,曾路过村长家门口,安思博也就是在那时候看到了他。
对方身上独特的气质和颓丧俊美的脸,在一众农民中很出众。安思博嫉妒心作祟,加上村长老婆又不冷不热的说江偏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街混混,他才没忍住,也跟着讽刺了几句。
早知道这个男人这么可怕,就算打死他也不敢出声啊!
在安思博后悔求饶的目光中,江偏以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