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赟一个字儿都不信:“我不管他做什么的,反正,我不想再和他有牵扯了。师兄,你体谅一下我,我考上高中不容易。”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赵楠才开口:“师弟,你真的不想发财吗?海哥找我们干的事,不犯法,提成高,又特别适合我们这种能打的,干一单能有一、两万,我和你要是搭档,成功率会更高。”
蒋赟都快被憋死了,不耐烦地问:“你到底在帮他干什么呀?”
赵楠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这样,这周我就在干一单,要忙几天,等哪天收网了,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你看过就知道了。”
蒋赟:“不去,我上学呢。”
赵楠跟听不懂似的:“行吧,到时候我再问问你,你有空就去,没空拉倒。”
电话挂掉了,蒋赟觉得赵楠这人脑子不太好使,当初能拿块真砖去徒手劈砖,也不是没有道理。
章翎等人也吃完了,走出食堂,她看到蒋赟,问:“你和谁打电话呀?”
蒋赟把手机塞回裤兜,笑笑:“我姑姑。”
一个星期无风无浪地过去,就在蒋赟以为赵楠不会再来骚扰他时,周六晚上,他在出租屋里写作业,赵楠给他打电话了:“师弟,收网了,哥要发财啦,你要来看看不?”
蒋赟:“……”
另一边,赵楠挂掉电话,对驾驶座上的成可说:“成哥,麻烦你去趟袁家村吧,不远,接一下我师弟,就是那个……小斌哥。”
成可叼着一根烟,瞥他:“他也要去?”
“嗯。”赵楠有点忌惮成可,“海哥说现在生意多,人手不够用,像小斌那样的人,一个能顶一组,让我带他去看看,怕他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坏事儿呢。”
成可乐坏了:“这他妈还是好事吗?”
赵楠赔笑:“成哥,你看,你这么忙都要来干这单活,大材小用啊!小斌那家伙没爹没妈,虽然是个学生,但你也看到了,他肯定缺钱!海哥就喜欢这种,还没成年,都不怕被抓……”
成可懒得再听:“行了,甭说了,系上安全带。”
蒋赟头脑一热答应了赵楠,实在是因为三番五次被“勾搭”,对方又总是故弄玄虚,他真的太好奇了,什么活儿不犯法还赚钱,适合流氓干?蒋赟真的想不出来。
他在袁家村路口上了成可的车,坐在后座,两人通过后视镜对视,成可戏谑地说:“你那天跑挺快啊,属兔子的吧?”
蒋赟不想理他。
成可兀自笑个不停,和赵楠打趣:“我好久没见这么憨的人了,你从哪儿找来的?”
赵楠一边呵呵笑,一边从副驾下来,到后座陪着蒋赟。
路上,赵楠和成可很有默契,没说即将要做的事,只是闲聊天。
赵楠告诉蒋赟,康大海是烟雨人间的股东之一,赵楠他们几个平时的落脚点就在那儿,对里面的花边新闻如数家珍。
他搭着蒋赟的肩,问:“上回你过去都没好好玩,今晚这一单,成哥出马,十拿九稳,晚上要不要再跟哥去烟雨人间玩玩?”
成可插嘴:“算了吧,上回那个妞都快把这小子吓萎了。”
赵楠哈哈大笑:“那就换一个,那个太嫩了,才来一个多月,啥都不懂。”
蒋赟问:“她才去一个多月?”
赵楠:“谁?哦,那个妞吗?对啊,好像叫灵灵,傻得很,天天哭,打都打不顺。”
蒋赟装作不经意地问:“她年纪还很小吧?”
“是小,顶多十五。”赵楠回忆着,“我那天不知道听谁说,那傻妞是离家出走,来这儿找网恋的男朋友,结果那男的自己也在做少爷,这俩也是绝配了。”
蒋赟皱眉:“她是被骗来的?”
“不算吧,你情我愿的呀。”赵楠瞅着蒋赟,“嘿,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蒋赟否认:“没有。”
赵楠很无所谓:“这种事多了去了,反正过一天算一天,我现在就想着怎么发财,唉……要像成哥这么牛逼就好了。成哥,你将来要是发大财了,别忘了照顾我啊。”
成可不吃他的马屁:“说什么呢?跟着海哥好好干吧。”
他又从后视镜里看了蒋赟一眼,蒋赟冷漠地别开头去。
幸好车程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蒋赟没吐,下车发现,眼前是一个老旧的住宅小区。
他跟着成、赵二人下车,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所谓的“收网”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捉/奸?
三人走进一栋住宅楼,在五楼一间房前停下,没敲门,赵楠直接摸出钥匙开锁,正开着,里头传来一阵慌乱的喊声:“谁啊?谁啊?谁在外面?”
蒋赟一惊,听那声音像是个老太太。此时门已被赵楠打开,成可速度比谁都快,一闪而入,蒋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楠一把推进门,迅速地关门落锁。
客厅里站着一个惊慌失措的老太太,足有七、八十岁,嘴里嚷嚷着:“你们是谁啊?是谁啊?你们是强盗呀……”
成可已经冲进卧室,蒋赟听到他一声笑:“呦,想跑啊?这可是五楼,你还能飞出去不成?”
另有一个男人颤抖的声音:“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再宽限几天,就五天……不不不,三天,三天就行,我一定能还钱……”
蒋赟微微张嘴,明白了,他们是来讨债呢。
成可把那男人揪到客厅,是个瘦脱了相的中年人,模样很丑,成可问赵楠:“门锁了吗?”
赵楠:“锁了。”
成可下巴朝老太太点点,赵楠走过去,抓着老太太按在椅子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成可双手互捏,眼神冷下来,随即就当着蒋赟的面,对中年男人开始单方面碾压式暴打。
也不知成可用了怎样的法子,那男人被打得叫都叫不出来,整个人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很快就鼻青脸肿,嘴角流血,哭得满脸是泪。
老太太快要吓昏过去,想要嚎啕大哭,因为嘴巴被捂着只能“呜呜呜”发声,身子抖得像筛糠,脸都憋红了,连蒋赟这么“铁石心肠”的人,都要不忍心看。
他呆呆地旁观这一切,成可终于收手,最后踢了男人一脚:“躲,你再躲啊,看你还能躲哪儿去?”
说完,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像是打累了。
赵楠接腔:“这几天费老子好大劲儿才逮到你个龟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老大知道你没钱,房子也卖了,可你老娘还有一套房啊。”
那男人死狗一样地瘫着,哭哭啼啼地说:“我妈年纪大了,那套房是她养老用的,再卖了,你们让她住哪儿去啊?”
赵楠笑了:“我管她住哪儿去?你是她儿子,我又不是她儿子,你欠的债,她不帮你还,谁帮你还?你有本事别欠债啊。”
男人仰起头:“你们利息太高了,我本金都还完了呀。”
成可冷哼:“嫌利息高当初去问银行借啊,是我们求你借的吗?合同签的白纸黑字,这会儿不认账了?”
男人艰难地爬起来,突然给成可跪下了,砰砰磕头:“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会去找钱的,我一定会去找钱的。”
成可向赵楠使个眼色,赵楠松开手,快要厥过去的老太太长长地喘了口气,颤颤巍巍站起来,也扑通一声跪下了,和男人一起磕头:“大老板放过我儿吧,大老板,我儿错了,求求你们别打他啦。”
成可神情温和:“阿姨,我们不是老板,就是打工的,今天就一个要求,你愿不愿意卖了房子帮你儿子还债?只要你答应,这事儿就结束了。你要是不答应,不是我吓唬你,你儿子估计只能躲到阴曹地府去咯。”
老太太吓得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成可点起一支烟慢慢等,老太太转头看着被打成猪头般的儿子,抹了把眼泪,像是下定决心般开了口:“我卖,我卖,我卖房子,我卖!”
成可笑了:“早答应不就没事了么?”
一行三人揣着房本离开屋子,来到车边时,蒋赟不肯上车了。
他与赵楠对视,说:“师兄,这是犯法的。”
赵楠争辩:“他们欠钱是签了合同的,不犯法,欠钱就得还啊!”
蒋赟还是那句话:“这是犯法的,你去和康大海说吧,我不会干。”
赵楠:“你……”
一直站在旁边的成可突然一把掐住蒋赟的咽喉,蒋赟要害被制,立时要反抗,成可却已经松开了手,拍拍他的脸,冷声道:“不干就滚,别来碍事,我们找得到你,懂吗?”
蒋赟咳嗽着看他,忍住气,回答:“懂。”
成可走得大步流星,头也不回:“楠子,上车。”
赵楠不死心地看蒋赟,像是想不明白,这么适合他们的活计,蒋赟怎么会不愿意干。
这一趟,蒋赟看了一场暴力催债的戏码,好奇心得到满足,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因为又一次直面社会的阴暗。
那个老太太,比李照香年纪都要大,却要卖房子给儿子还债。
他那个儿子模样已是不人不鬼,蒋赟直接怀疑他吸/毒。
赵楠竟认为做这事儿不犯法,看来,他不仅是个文盲,还是个法盲。
这拨人,统统不是好人,康大海、成可、赵楠……蒋赟拿出手机,快速把赵楠的电话拉黑,决定离他们远远的。他好不容易从一个泥沼里出来,怎么能再陷入另一个泥沼里?
后来几天,果然没人再来骚扰蒋赟,他也没把这些事说给任何人听。
偶尔,他会想起灵灵,无关其他,也不知为什么,灵灵那双惊恐的眼睛,会让他想到余蔚,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
蒋赟起过报警的念头,又想起成可掐住他咽喉的那只手,接着就想到章翎,想到章老师和杨医生,想到奶奶……最终,还是作罢。
时间到了十一月,秋意渐浓,五中新一届的运动会将在下旬举行,这一次,蒋赟终于可以参加了。
萧亮是体育委员,开始动员同学们报名,章翎又报了一个800米,萧亮站在她桌边记录时,瞟了后座的蒋赟一眼,说:“蒋赟,你这脚伤养一年了,现在总能跑了吧?”
蒋赟刚抬起头,章翎已抢先开口:“你什么意思?”
萧亮说:“我没什么意思,就问问,怎么?他今年还不能参加呀?”
章翎还要说,蒋赟伸臂按住她的肩,抬头看向萧亮:“嚷嚷啥?我说不报了吗?”
他和萧亮不和,连邱远峰都知道,周围几人都不再说话,看向这两个话里有话的人。
萧亮扬扬手里的表格:“你报什么?还有好多项目。”
蒋赟问:“一人能报几个?”
萧亮:“最多两个,集体项目不算。”
蒋赟:“一个项目一个班能报几人?”
萧亮:“短跑、跳高、跳远、投掷都是两人,400米以上,一人。”
蒋赟:“你报的什么?”
萧亮不高兴了:“你问题怎么这么多?你管我报的什么,还要和我抢吗?我跑一百、两百,去年都是前三,现在已经报满了。”
“跨栏呢?”
“还有一个名额。”
蒋赟背脊往椅背一靠:“那我报一个跨栏,一个三千。”
萧亮拿笔的手顿住,不确定地问:“你报三千?”
“我领补助的,愿意为班级多出力。”蒋赟抱起双臂,“不仅报三千,我还要跑第一。”
“呵。”萧亮低头记录,“你这么厉害,开学怎么不竞选体育委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