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阵愣神, 下意识看向外面的季亦安, 他刚刚接了一个电话,正靠墙低着头站立。
宋初收回视线, 颇为尴尬地捏了下鼻梁:“啊,是,宋诚就是我父亲, 您是跟他认识吗?”
郑国立虽然在第一眼见到宋初时就觉得她长得像极了宋诚闺女, 可毕竟多年未见也不好贸然确认——宋初和她小时候没有大变样,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我跟你父亲以前是一个队的战友。”郑国立唏嘘不已,“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呐, 那时候你才这么高。”
他说着, 拿手在腰腹位置比了一下。
“我们还见过。”宋初诧异。
“是啊, 那时候……”郑国立目光飘远了,“你才七岁吧, 我记得你比我女儿要大一岁的。”
宋初想起先前季亦安跟她提过的, 他妻子是因毒贩报复而死的,当时怀胎八个月, 其实孩子都没出生他又哪来的女儿,不过一直活在他心里罢了。
她也不知能安慰些什么, 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郑国立先开了口。
“你怎么会在这儿当线人,你爸让你来的?”
宋初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嘴唇, 双手往身后的桌面一撑, 半倚在上面:“国立哥, 不,现在我得叫你一声国立叔了,其实呢……我爸不知道我在这。”
郑国立猛地睁大了眼睛:“你爸不知道?!”
宋初食指放唇边“嘘”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往门口的季亦安一指:“您轻点儿,那位队长还不知道我爸就是宋诚呢。”
郑国立愣了好一会儿,他年纪大了,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实在琢磨不通宋初这到底是要干嘛。
“哎,闺女。”郑国立压低了声音,“你知道这金三角有多危险吗,快回家去吧。”
“危不危险,我这不也待了快五年了吗。”宋初没正形地勾着唇笑。
“那你也该给你爸说一声的啊!”
“叔,现在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可就你了啊,你别给我说出去啦。”宋初眯着眼睛冲他一阵笑,人畜无害的样。
郑国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骨头却被这笑弄得更加放心不下。
这地方,哪是个小姑娘能呆的。
宋初慢吞吞伸了个拦腰,手背在唇边虚掩着打了个呵欠:“国立叔,我来这有我自己的原因,我也26岁了,自己知道分寸,再说了,我爸可是宋诚啊,这不是说虎父无犬女么。”
因为这句话,郑国立原先的激动倒奇迹似的迅速平静下来了。
虎父无犬女。
他在宋初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语重心长道:“自己小心,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帮忙。”
宋初笑笑:“知道了,谢谢叔。”
***
季亦安和岑晗跟郑国立沟通了相关情报,又对今后这段时间的规划做了布控,不想引起别人注意,在中饭饭点前就走了。
三人跟郑国立道了别便走下楼。
岑晗不跟他们一路,自己开车走了,宋初拎着从郑国立那拿的一大袋中国常见的零嘴坐进车。
“你这倒好,一个小时时间,走的时候都叫上叔,还拿一袋子礼物了。”季亦安瞥她一眼。
宋初窝进座椅,利落地撕开一包饼干,塞了一块进嘴。
她漫不经心,插科打诨脸都不红一下:“我不也只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叫上你‘老公’了?”
季亦安:“……”
宋初不告诉季亦安自己的父亲就是部长,其实也没什么原因,无非是刚开始就没说,现在再提难免有些别扭,何况,她爹估计没少训季亦安。
她想起两人假结婚那天,因为让伽苏跑了这事,她爹就从北京发来视频通话,她从门外经过就听到训人的声音。
***
“我先前还提过年后要把你再往上提一提,你就这么给我带队的?!都出现在你们面前了还能把机会给我丢了。”
“那种情况捉拿,我的队友我的线人都会受危险!”
“伽苏杀了我们国家十二个无辜人民你忘啦!?要不要我提醒提醒你啊!”
“伽苏,我一定给你捉回来。我的人,我也一个都不能少!”
***
宋初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季亦安那时硬邦邦的声线,尾调咬着含混又不加掩饰的火气。
刺激。
季亦安余光瞥着宋初,就见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扑哧一声勾唇笑起来。
笑得他有些心猿意马。
季亦安把手伸过去,覆在宋初手背上:“想什么呢。”
想你被我爸骂的样子。
宋初更加愉快地笑出来,手腕轻轻一转就跟季亦安十指相扣,一双桃花眼功力尽施地睨着他:“想你啊。”
季亦安懒痞地勾唇:“想我什么?”
宋初红唇微张,轻飘飘的吐出三个字。
尤其中间那个动词,弯弯绕绕,飘到耳朵里都似乎带着宋初身上甜腻的香水味。
季亦安被扑面的“娇”当头打了一下,手臂搁在窗沿,似笑非笑地在宋初身上上上下下撩了几眼,最后没惹住,还是偏过头笑起来。
“宝贝儿,真当我是什么耳根清净的老和尚?”
“你要是老和尚,当初我也不来勾搭你。”
季亦安笑笑,嗓子有些痒地偏头咳了一声。
他嗓音慵懒,咬字清晰又缠绵,像是故意勾引的撩拨:“等你哪天能真正接受我了,我再给你那些甜头。”
宋初被他那嗓音勾的想凑上去跟他好好亲一亲,也想索性脑袋一热答应了他。
可他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笑着,手指懒懒放唇边,在指腹染上一抹耀眼的红。
她想要给季亦安最好的自己。
从身到心,都是最好的。
他值得最好的。
***
后面几天,季亦安一行人都在追查“蓝太阳”的信息,这种隐蔽又能产生暴利的新型毒品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端倪,只能一点一点仔细搜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宋初虽是算作警方线人,但季亦安也没新派任务给她。
她心里明白季亦安的顾虑。
他怕她出事受伤,也怕她再次情绪失控不受控制,何况现如今连运输途径都还没查出来,还不到真正用得上她的时候。
于是她每天装乖,也让季亦安到处奔波操心时不用挂心她。
宋初觉得自己还真是有些变了。
她坐在酒吧后台的化妆室内,刚刚唱落一首歌,下一个表演的人已经上台了,这会儿化妆室只她一人。
宋初坐在镜子前,拿着手机玩了两局游戏,忽然上方弹出一个微信对话框。
直接把游戏给卡死了。
宋初皱眉,“啧”一声,关游戏点开微信。
沈焕发来一张图。
是他开的摄影展的各地展览地点与时间。
他又发来一句:宋初,你什么时候有空,来玩一趟吧。
这次的展览主题就是金三角,她倒还挺有兴趣的,虽然先前已经看过一些沈焕摄像机里的照片,不过在小小的屏幕上与摄影展又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宋初:好啊。
沈焕:离你那最近的是成都展了,给你留一张成都展的门票?
宋初:好。
宋初又看了眼图片角落的时间,摄影展时间都是在年后了,如今已是一月份,再过不到一个月也就到春节了。
又要过年了啊。
中国最重要的节日,宋初已经好几年没过过了,她对这节日没什么割舍不下的情感,也没什么兴趣回家,一直都以学习忙走不开的由头待在国外。
可这会儿,她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想起她爸的话。
——明年你的研究生证有能拿到了,回国吗?
宋初抿了下唇,重新捞起手机回复。
宋初:算了,你给我留张北京的门票吧,那个时间我应该是在北京的。
***
夜里十点,宋初晃荡着走出酒吧。
隔五分钟,季亦安便来了,这些天他忙完都会来接宋初回去,落到大家眼里倒是新婚夫妻的黏糊劲儿。
“直接回家?”季亦安问。
“嗯。”宋初应一声,“今天怎么来这么晚,是查到什么了吗?
季亦安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嘴唇正好可以覆在她耳边:“国立哥那边那个可能知道‘蓝太阳’的毒贩出现了,去了解了一下情况。”
“了解到什么了?”
“我们的破密专家破解了他们通话中的数字密码。”季亦安顿了下,看了宋初一眼,“明天晚上8点,西南玉料店。”
宋初扬眉:“西南玉料店?在这,不在掸邦?”
“嗯。”
“明天……你打算让我去吗?”宋初问。
季亦安笑了声:“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吗?”
宋初勾唇:“去啊。”
“明天我们就是去探探底,具体的捉拿要等情况完全掌握之后,否则只是给他们藏匿的时间。”季亦安说。
宋初不甚在意地耸肩:“知道。”
***
翌日晚上七点五十。
季亦安嘴里咬着烟,推开西南玉料店的门,宋初跟在他身后。
玉料店员工刚要喊“现在不营业”,但看到面前两人后又迅速赔上笑脸:“哟,这不是初初姐和季哥吗,来买玉的?”
宋初转着手腕上那副暗藏玄机,却表面上看来非常漂亮的翡翠镯子:“嗯,随便看看。”
店员笑着:“您这可是识玉的行家,我就不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您自己看?”
宋初抬眼看他一眼,“嗯”一声。
店员便自己忙去了。
宋初指着柜面里一块白玉扳指指环:“这个应该挺衬你的。”
她说着,回头斜斜地瞥了眼季亦安脖子上的平安扣,上面一条裂隙,印在小麦色的皮肤上,倒是更加诱人了。
季亦安余光时刻注意着周围,玉料店人本就不多,这会儿店里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
“我皮肤黑,戴这个不好看。”
“谁说要皮肤白才能戴了,你这种肤色戴才有味道。”
他们正一句句闲聊,门忽然从外面打开,季亦安瞥了眼手表,正好八点整。
宋初和季亦安都回头,进来两人,其中一个宋初见过,另一个正是郑国立那张照片上太阳穴有胎记的那人,大家多称他“蚯蚓”,缅甸人,不会说中文。
另一人见到宋初也是十足愣了下,半晌打招呼:“这不是宋二小姐吗,这么巧。”
如今宋初和他们毒贩关系正是冰点,这招呼也打得极没诚意,宋初只点了下头,更加没诚意。
她回过头,附在季亦安耳边低语:“没记错的话,这人叫扎卓,不是伽苏手下的,但也是水狼哥底下的。”
背后扎卓和蚯蚓与店员交谈的声音压得极低,宋初和季亦安听不清。
季亦安原地站了会儿,直接走上前。
“帮我们拿一下那边那个白玉吊坠。”他对店员说。
“欸,好,哪个?”
谈话被打断,蚯蚓面带愠色恶狠狠瞪了季亦安一眼,季亦安平静对视。
那边宋初指着其中一个吊坠:“就这个吧,包起来。”
“您眼光可真好,这是我们刚出的货呢。”店员说着把吊坠拿出来,包进盒子里。
宋初不由撇了下嘴,这店员哄人玩儿的花样果然就那么几招,这吊坠的实际质量她清楚得很,若不是为了配合季亦安,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季亦安刷卡付钱。
宋初笑眯眯接过,道:“真是让你破费了啊。”
宋初背靠在柜台上,目光一寸不避地落在“蚯蚓”身上。
他脖子上也挂着个平安符,宋初微微蹙眉,那块玉虽然质地纯度看上去都非常好,但这似乎……
宋初走上前:“这位哥,我看你脖子上的玉不错啊,能给我看看吗?”
她说着就抬手去拿,蚯蚓往后一扯,抬手就要挥开宋初的手。
却不知刀光何时已经隐现于她指间。
宋初面上还是一片笑意,扎卓在一旁看着她表情,不知怎么突然心口陡升寒意,一声“小心”还未来得及说。
蚯蚓的手背已经剌了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他面色赤红,胡子拉碴的,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缅甸语,宋初不用猜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蚯蚓看到手背上的伤,眉毛竖起,就要出拳砸过来。
“宋初!”
季亦安吼了一声,一把把宋初扯过来护在怀里,掌心按着她的后脑勺,直接抬腿一脚踢掉了砸过来的拳头。
蚯蚓被踢得没站稳,往旁边跌去,柜台在地面摩擦发出尖利声音。
他彻底黑了脸,起身把柜台往外一推,里面的玉石噼里啪啦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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