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依然前一日想了一圈儿,这偌大的京城里,她竟没有一个熟人。在这个时候,就是借钱,都无处可借。
最后,她终于想到一个人,就是殷城。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人,或许在这里,她实在没有认识的人,也或许,是因为上次他放下身份到听雅轩震慑那些市井泼皮的举动,令她有了些勇气。
她甚至想过,或许人家连见也不会见她。但是现在,这个人,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只能厚着脸皮来试试。
厂公府门前昼夜有人把守,轿子远远停下,打头的轿夫回头对轿子里的魏依然道:“姑娘,前边儿就是厂公府了,我们这些人可不敢往前走。你要去呀就下轿走几步,反正也不远了。”
“那好吧。”魏依然下轿后,付了钱,“劳烦您给我指个路。”
轿夫扶着她的盲杖,“就在那边儿不远,您顺着这方向走,什么时候有人拦您的路,就到了。”
“好,多谢了。”
魏依然顺着轿夫所指的方向往前走,差不多走到五十步的时候,忽然有人喝问,“站住!厂公府也敢乱闯?”
这是到了。
魏依然停步,对声音的来处道:“我想求见殷厂公。”
守门二人互视,露出一丝嘲讽之意,“你想见厂公?你是谁呀?”
魏依然自己都觉得唐突,可是,这毕竟是她最后的出路,无论如何,也要努力争取才行。哪怕是厚着脸皮。
“我是……”
“我认得她,她是听雅轩说书的,上次来过一次。”另一个守卫道。
“说书的?呵,厂公府今日不请堂会,赶紧走!赶紧走!”
此时,马蹄哒哒之声,不急不缓的从后院传来。
路鲸牵马而来,看到魏依然时顿了一下,刚要开口时,殷城从大门出来,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却显憔悴的魏依然。
守卫以为殷城生气了,急忙解释,“她刚来,非说要见您……”
殷城来到魏依然面前,“你找本座有事?”
“我……”魏依然之前还想了很多开场白,但是真的见到他的时候,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厂公,时候不早了,再不走恐怕误事。”旁边路鲸牵马提醒。
殷城闷了一声,凝视魏依然,“若是无事……”
“厂公!我……”魏依然咬唇,脸颊变得绯红,毕竟开口借钱,真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更何况,还是和一个不熟的人开口。“我……能不能……”
开口好难……
殷城转身对路鲸道:“你先把马牵到前边。”
路鲸愣了一下,“是。”
“现在四下无人,你可以说了。”殷城语气淡然道。
魏依然没想到殷城居然这么有耐心,听她在这里磨磨唧唧。
他似乎还有急事。
算了算了,已经来了,比起卖身,脸算什么?
“我能不能……跟您借钱?”
殷城眉头一顿,怎么也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来找自己。
“我知道这样很唐突,可是,我实在想不到,还能去求谁。所以……”
殷城稍稍沉默,“你为什么觉得本座会帮你?”
这句倒把魏依然问住了,她确实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让她来到这里,跟一个据说杀人不眨眼的太监借钱。
“我……”听他的语气,是不会帮我的了。唉,这也是意料中的事。魏依然摇摇头,“我只是无路可走,所以才冒昧前来。……嗯……,我……”
“可以。”
“啊?”魏依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殷城的意思。
“我可以借给你。”
魏依然惊讶,“厂公不问我借多少吗?”
“借给你,我想我还是借得起的。”殷城语气平淡的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听他这么说,魏依然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那就多谢厂公……”
魏依然欠身道谢,但起身时,眼前云雾般的殷城已经不见了。
诶?人呢?
不是说借钱给我吗?
人怎么走了?
正兀自发愣,路鲸送走殷城返回来,“魏姑娘,请随我来。”
原来打发了管家来,看来他真是有紧急的事要忙,才走的如此匆忙。
随路鲸绕到厂公府的后门,从后门进入,七拐八绕的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路鲸道:“姑娘需要多少银子?”
“一千两……”魏依然略显支吾。
“姑娘请稍候。”路鲸转身推开一扇房门 ,不大的功夫,他从里边出来,捧着个小箱子,“银子太重,我给姑娘换成金,方便携带。”
“劳您费心。”
“魏姑娘请稍等,我去安排轿子,送姑娘回去。”
“不必麻烦了,厂公能借银给我,我已感激不尽。呃,不知是否需要我立个字据,写下欠条?”
路鲸浅笑,“那倒不必。我想在这世上,敢借厂公钱而不还之人,还没有几个吧。”
是啊,这钱,我该怎么还呢?
“此处去听雅轩有一段路,厂公吩咐给姑娘备轿,恐防遇到歹人。姑娘请稍候。”
“那就有劳了。”
路鲸去后不久,后院备下一顶普通的轿子,魏依然上轿,路鲸叮嘱道:“厂公说了,银子姑娘不必急着还,不过,切莫对他人提起,你向厂公借银之事。”
魏依然点点头,“嗯,知道了,我绝不对他人提半个字。”
目送她轿子离开,路鲸找来几个府里小宦,“去打听打听,近日何人在找听雅轩的麻烦。”
“是。”
*
回到听雅轩,李掌柜早就急得如坐针毡,他不知道魏依然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心说难道是怕我把她卖给缘来茶楼?
这个傻孩子,我这么会那么做呢?
正寻思着,魏依然抱着个箱子从一顶轿子里下来了。
他赶忙迎过去,“依然,你一大早去哪儿了?可把我急死了。”
魏依然没开口,先把箱子塞给了李掌柜。
“这是什么?还挺沉的。”李掌柜接过箱子,满脸疑惑。
“这是我与一位朋友借来的,您先拿去抵了账吧。”魏依然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借是借了,不用卖身给缘来茶楼,可这一千两,究竟要怎么还?
“啊?!”李掌柜瞪大了眼珠子,愣是说不出话来。
他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这么一看,金光灿灿,险些没闪瞎他的老眼。
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子,老头儿有点慌乱,“依然,你这是什么朋友啊?能借给你这么多钱。”
魏依然沉默了一会儿,“他不让我说。您就别问了。”
李掌柜端详魏依然的神情若有心事,不免担心,但她既然答应了别人,那一定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那……这么多钱,何时要还?要利息吗?”
魏依然摇摇头,“不用利息,也无需急着还。”
“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凑够……”李掌柜自己说的都没底气。
* * *
晚上,殷城骑马回府,路鲸出府迎接,顺便提到白天之事,“厂公,小人已经查清,近日在听雅轩滋事的,是城西缘来茶楼的人。他们为了迫使魏姑娘卖身,才屡次挑衅,甚至与县令岑济业串通,让听雅轩的掌柜背上了千两的钱债。”
原来如此~
“厂公,是否让小的去警告一下那缘来茶楼的人?”
“不必,京城近日有大事发生,届时将有许多人被杀,到时随便寻个由头,处理了便是。”殷城说话总是云淡风轻,即便是生杀之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吃茶饮酒,弹琴作画一般。
是夜,殷城独自在内院中抚琴,琴音激昂,铿锵有力,似有战场上斧钺相搏之势。
正值琴音高亢时,洛忠步履匆匆而来。
殷城双手在琴弦上一按,琴音戛然而止。
“有结果了?”
“有了。”洛忠双手奉上一个本子。
殷城接过本子翻看,这是一份名册,换言之,这是一份死亡名单。
“厂公,此案牵涉甚大,单一个沈圭,便是触动了紫禁城里边的人。若是名册公示,只恐厂公自己也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们想杀本座,已非一日两日,可本座人头也不是那么好取的。”殷城目光漠然的在名册上游走,当他看到于贺平的的名字时,稍事沉默,“此人有心归附,可留。”